《九层塔上》赵青三

2、第 2 章

　　孟笙已经很久没有走出越山了。正值初夏，树林繁盛，鸟雀婉转。和景完走出村庄，就见到一辆马车停在那里。等待的人恭恭敬敬地立在马车旁，看见她们连忙上来迎接。车轮声咕噜咕噜，孟笙偏头看着景完，“说说吧。”
　　孟笙离开临淄大概有七年，七年前，景完和皇帝都是十几岁的小孩子，景完十二岁，皇帝比景完大半岁。尽管不在临淄，但孟笙时常和景完书信联系，景完及笄时，孟笙还给她带过贺礼。贺礼是一只白鹤，红顶白羽，体态修长，身姿飘逸。孟笙当时有事，让白鹤衔着一块玉石去了。后来景完来信告诉她，白鹤越吃越多，光看肚子简直和鸭子一模一样。
　　后来的事，零零碎碎，孟笙都通过景完的信多多少少有些了解。景完和青梅竹马的情谊，是大家共同见证的，皇帝也十分了解。突然下令让景完姐姐和竹马成亲，实在让人迷惑。更奇怪的是，无人反对，比起对抗皇帝，他们反而正重视景完的态度，一个接一个来安慰她，讨好她。但是竹马和姐姐却始终一语不发。
　　说起景完的姐姐，倒是一桩奇事。这个姐姐是两年前突然回来的，说是当年流落在外的骨肉，被父亲偶然碰见，带了回来，认亲后入了宗谱。景完对这个姐姐映象浅薄，她不太热络，对景完和父母都不大热情。对于突然的赐婚，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平平淡淡接受了。
　　景完说完，就见孟笙一脸平淡地看着她，“这些，你信里说过了。”景完无语，“那你怎么不提醒我？”
　　孟笙偏过头，“看你不高兴，多说说话应该会好些。还有，”她停顿一下，“我好歹做过你师父，你人前还是要叫我一声先生的。”
　　景完轻笑一声，“你看看你的模样，叫先生怎么能让人信服。你容貌都不曾改变，会很吓人的。”
　　孟笙瞥她一眼，“那你还要让我去临淄。”
　　“可不是我要叫你，”景完不紧不慢地说，“是皇帝要我带你回去的。不是他下令，我早去南淮找京秋了。”景完说完，偏头去看孟笙。
　　孟笙毫无表情，她转过头来和景完对视，“他想怎样？”
　　景完避开她的视线，“不知道。他只让我带你回去，或许，是有求于你。”
　　孟笙眉头一挑，“他知道？”景完摇摇头，“可能吧，但是当年知道你身份的只有我啊。”孟笙冷笑一声，“那个狗崽子聪明得很，连你和我的关系都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景完沉默，她想起皇帝之前找她的情景，“把她带回来，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一件事。”景完反问他，“你说这话，是作为皇帝还是什么？”这个少年天子一语不发，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景完。景完已经对天子的威慑麻木了，最近发生的一切都让她迷乱。一句话说，就是破罐子破摔。而皇帝的态度，更让她觉得她有这样对天子无理的资格。为什么呢？因为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皇帝面对她的恶劣态度只是淡淡地对她说，“带她回来，你怎样都可以。”所以，到底是太想让孟笙回来，还是对她心有愧疚呢？
　　从回忆里抽身，景完才发现孟笙已经睡着了。她唤了几声，但人已经睡熟了。还想问问她路要怎么走呢，睡得这么快。眼神一瞟，却发现孟笙身旁放着一张纸。景完拿起来瞧了瞧，轻轻笑了笑，果然是地图啊。
　　孟笙说的没错，确实只要七天就可以到临淄。景完不禁想，她到底是怎么走的？孟笙毫不客气地弹她脑门，“真是蠢货啊，蠢货。”
　　景完掰下她的说，盯着她一字一顿的说。“先生，马上到了，您也要放尊重点啊。”
　　孟笙扯出手，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去哪儿住？”“当然和我住，您说什么？”孟笙冷笑一声，“那可不一定。”景完皱起眉，不发一语。
　　马车慢慢地穿越城区，到了城南的巷子拐进去，这一片都是朝臣的住宅，十分安静。片刻，马夫敲了敲马车，“小姐，到了。”孟笙和景完对视一眼，景完先出去，孟笙后下。两人在马车边停住。马车的对面，是一队兵卒，黑纱羽冠，腰执长刀。
　　领头的率先走到两人面前，行了大礼，沉稳地说：“皇上让奴才来接先生入宫。”孟笙和景完对视一眼，开口道，“那我见完他能回来吗？”“奴才不知，请先生先和奴才走一趟，皇上正在等着。”
　　孟笙转头看着景完，“给我沏壶热茶，要最好的。”
　　掀开马车的窗帘，孟笙看着一路的宫墙，真是，从来没变过啊。和孟笙一样感慨的，还有这个领头护卫，怎么会有人这么久都没有变过啊，该不会是长生不老吧。大热天的，他不禁打了一个冷战，那皇上，是不是也想长生不老呢？越想越恐怖，幸好快到了。连忙甩去这个奇奇怪怪的念头，将人请下来，却发现这个孟先生从始至终都是一张冷脸，看起来不太开心啊。
　　孟笙停住脚步，是御书房。她挑眉看着指引的太监，门一开，一股凉意袭来，冰块正尽职尽责发现着凉气。孟笙也不想行礼，和主位上的人对视着。孟笙已经有七年未曾见过他，不知道他的脾性变化了多少。但从景完的叙述来看，不是个好东西。可是能当皇帝，就绝对变了不少。
　　还是对方先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道“先生请坐。”
　　孟笙就势坐下，身旁已经放好了热茶。“先生请喝茶。”
　　但孟笙没动，她静静地打量这个少年天子，确实比以前长得好。清朗隽秀，爽朗清举。倒是和她想的阴沉桀骜不大一样。对方似乎是有些堂皇，走到孟笙这边，亲自将茶端给她。
　　孟笙吃了一惊，“不必如此，皇上有事直说便好，这样倒是折煞草民了。”话虽这样话，人依然稳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也没有要去接茶的意思。
　　面前的人沉默片刻，“先生，是在为难弟子吗？”
　　孟笙偏过头，“皇上不必如此，草民不过只在太傅跟前晃了两年，哪有资格称您的先生呢？”说罢径直站起身，“皇上您如果无事，那草民想回家了。今日初到临淄，还有许多事情没有打理呢。”
　　年轻的皇帝看着孟笙，她说不好他有没有生气，但看起来倒还是温和的。“先生，您觉得你这样适合去将军府吗？”
　　孟笙也看着他，她已经毫无温和可言，“皇上，草民自己会处理好。”
　　“您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孟笙看着他，沉默。“您离开的那天，父皇告诉了我太傅的身份。既然您是他的师妹，似乎也应该是吧。而您今天的模样，正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