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六月落梅花》四月柠檬

95、第九十三章 归元寺数罗汉

　　前往汉阳的轮渡上，天空阴沉沉的，翻涌的江水，拍打着轮渡，船上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老年人，牵着几个孩子，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前几日汉阳哪处又被鬼子的炸弹炸了的事情，语气平淡而寻常，这样随时可能轰炸的日子，武汉人已经过了一年多了，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你儿子什么时候回来？”一个老伯抽了一口叶子烟，问着一个抱着娃娃的老妇人。

　　老妇人搂紧了怀中的娃娃，娃娃一直嚷嚷着饿，老妇人拿着一个柑桔拨开喂给了小孩子吃，喃喃道：“死了，跟他一起去的虎子断了一条腿被送回来了，说我儿子呀，死在富池口了，跟鬼子血战了几天几夜，被鬼子的毒气毒死的，尸体都找不到了。”

　　“那你媳妇呢？”

　　“媳妇呀，被亲家公接回潜江老家去了，她还那么年轻，我儿子没了，她总不能守一辈子寡吧，我没读过书，也不认得字，可昨天家里来了一位军官，他一身气派的，说我儿子是为了保护武汉牺牲的，也算是值了。”老妇人一边用袖子给娃娃擦了擦嘴边的口水，一边平静的拿着一个黑乎乎的拨浪鼓，逗着娃娃笑着，一旁的娃娃咧着嘴笑着，天真的一张小脸。

　　不远不近的距离，察觉到江南紧紧的拽着自己的手，曾谙看着江南的眼中，明明翻涌着泪花一般的从那老妇人的那方，移回了视线。

　　只得用手给江南抹掉了眼泪，他害怕她哭，可是似乎自己总是惹得她哭。

　　悠扬的钟声，缓缓的响彻在归元寺中，桂花似有若无的开着，一阵阵甜甜的花香，幽幽的环绕在每一个角落，一阵秋风吹来，树叶片片飘落，带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

　　寺里早已没了往日的繁忙，逃命要紧，谁还会来佛前苦苦哀求呢，那犹如炼狱一般的场景，怕是连佛见了都会痛哭，佛渡不了世人，要想活着，世人只能靠自己。

　　“你知道这归元寺里，数罗汉的传说吗？”

　　江南一脸认真的看着曾谙说着，却看见他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

　　“我奶奶说，这归元寺有一个传说，说是按着年龄来数罗汉，就可以看到你想看到的东西。”

　　曾谙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不信吗？来都来了，试一试吧？”江南笑着说了句。

　　许是受了江南的影响，曾谙决定试一试，数到了第二十一尊，正好停下的是第三百五十尊罗汉，大药尊尊者，罗汉法相所现正面跌坐，禅坐于藤条大椅上，双手笼于袖中，神清气爽，宽额亮目，才思敏捷。

　　江南一看卡片写着“灵山有路千万险，矢志不移志更坚。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飘云万里天。”

　　“灵山有路千万险，矢志不移志更坚。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飘云万里天。”曾谙看着卡片，喃喃道。

　　二人相视一笑，忽而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紧紧的握着彼此的手。

　　“二位施主好。”主持从门口走了进来，看着一身军装的男子和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子，站在大药尊尊者的面前。

　　“主持好。”曾谙和江南站定，对着主持说了声。

　　“施主，即便路上总会出现荆棘和坎坷，但你需要的是坚定不移的信念和勇气，只要你能够跨越，总会有千江水月的风景和坦荡无垠的心境，善哉善哉。”主持说完，对着二人微微示意，这才转身离开了罗汉堂。

　　天边的云彩乍现，万丈阳光从云层中艰难的穿行出来，洒向大地。

　　“等我。”

　　“好。”

　　“带我看看汉口，好不好？”

　　“好。”

　　武汉三镇，以卫戍司令部为首，派出不少的警察士兵正在大街小巷疏散黄包车和大大小小的车辆。

　　曾谙和江南站在璇宫饭店的门口，曾谙指着玻璃门口的位置，回忆一般的说道：“第一次见你，就是在这里。”

　　“我从来不后悔，在格非堂的门口碰到了你，还把我自己给吓了个半死，你知道吗？我以前晕血的，可是那天，我竟然没有晕过去。”江南无奈的一声笑。

　　“我也不后悔，跟着我哥来到汉口，因为汉口，让我遇见了你。”

　　不过千多米长的江汉路，从黄昏走到了夜里，似乎是要将每一步都印在心尖的位置，牵着的手，却再也没有松开彼此。

　　曾谙回到家里的时候，感觉到家里阴阴沉沉的气氛，只看到爷爷倒在地上，外婆在一旁哭着。

　　就在他回家之前，姚丽怂恿着曾济华去书房里偷偷打开了保险箱，哪知却被回来的曾老爷子给撞上了，被曾老爷子数落了二句的曾济华，也第一次顶撞了曾老爷子，父子俩大吵了一架，把曾老爷子气的直接昏倒了。

　　曾谙这才慌忙的将曾老爷子送去了医院，王姐扶着曾陈氏，坐在沙发上沉沉的喘息着。

　　曾济华也是走到曾陈氏身边不停地解释，自己没有想气曾老爷子的意思，姚丽在一旁打着圆场，曾陈氏狠狠的看了一眼姚丽，这一眼看得姚丽感觉有些头皮发麻，倒像是要看穿自己一般的模样，她立马回避着曾陈氏的目光，转而牵起了曾乔语的手。

　　大街小巷疏散车辆的无数警察，似乎是在武汉三镇已经亮起了一个红灯，每个留下来的人，多多少少还是能够感应得到。

　　夜凉如水，清冷的月光，给德润里笼罩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十一点，江南坐在院子里面的秋千上。

　　江心从门口进来的时候，看见江南低垂着头，朝着她那边走了过去。

　　“姐，武汉守不住了。”江南看着姐姐，突然就红了眼眶。

　　江心抱着江南，江南把头埋在姐姐的怀里，轻轻的呜咽着，看着怀里哭泣的四妹，江心的心犹如滴血一般，是呀，她哪里会不知道，街上出现的大批警察和将士，路上匆匆拎着行李奔走的人们，以及每天看到的报纸，前线阵地上，国军节节败退的消息，所有人，都曾经以为守得住的武汉，日本人，终究还是打过来了。

　　“他们守不住了，我们自己守。”国仇在先，家恨在后，江心红着眼眶，轻轻的拍着怀中人儿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