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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画枝梅 ...
—————— 墨荻
据苏州城中年长些的人说,十五年前,郭府的大小姐因为和下人私奔。被尾追而来的家丁逮着,亲眼看着那位发誓与她厮守一生的男人被活活打死在这郭府的大门前。谁能料到当日夜里,郭府上的梅花便倾城绽放,方圆五十里地竟是梅花的清香。然而第二日清晨,便看到身着白纱的大小姐斜倚在这疏斜的梅枝中,被刀割破的腕间,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裳,就如同一幅瑞雪红梅图一般,入木三分。
说到此处,老人便像亲眼目睹般低诉说,那日里,大小姐便趁着冷月偷了梅精的一缕魂。每年腊月便在这花底下哭泣,断葬了她一生的血泪,于是那一墙的梅花便被血泪衬红了朵儿,生得如鲜血一般…
每每讲到此处,那些好奇的孩童早已是吓得直愣双眼,幼时的瑞文亦是如此。特别是每日去私塾途经中庭的梅花林时,恰逢冬季梅花绽放,那一袭鲜艳的色彩蒙着一层寒意,让幼时的他在毛骨悚然间更有一种难以言语的心痛。然而事隔十五年,郭府上的梅花依旧在腊月里一夜间绽放,那点点清香从这清朝古苑中肆意地漫开。怪的是,如今的梅花,更胜桃花的妖艳和动人,几十亩的郭府门前院后,尽全是红梅。如鲜血般殷红的梅呵,容不下一丝清白,如烈火一般燃烧着那如绸缎般的白雪。纵使有着那神秘的人鬼故事,但那红梅妖媚的端庄、诱惑的孤傲,莫名沁人心脾的淡淡忧伤早已媚惑了苏城里的人。
还记得清朝乾隆帝在位之时,郭府的繁华可谓是到了鼎盛时期。虽说国难当头,内忧外患,但瑞文的太爷,靠这百来亩田地及对当地百姓的善心,支撑着这乱世中繁华的江南大苑。到了瑞文这一辈时已是民国初年,那百亩田地早已被义军瓜分得所剩无几。
十五年前,才华横溢的大小姐早逝,注定这名存实亡的江南大苑只能靠二少爷和三少爷外出做生意来支撑。几年的风霜雪雨却累垮了二少爷,无形中将这家族产业的重担渐渐交给了那吊儿郎当、玩世不恭,总喜欢四处捻花惹草的五少爷郭瑞文。
或许这就是故事的开始。
十五年后的郭家五少爷瑞文已出落得是翩翩潇洒,晌午时分才匆匆踏进家门。不一会儿,二少奶奶姚韵便双手展着缎红绸迎了上来。笑脸盈盈中,二少奶奶姚韵清晰地嗅到瑞文身上的胭脂味,便仄着脸嗔道:“叫你快些回来,不晓得你这会儿又猫腻到哪儿去了,人家姑娘早走了,快看看这料子如何,到时日好叫人做喜装。”“呵,没想到你还巴不得我早点娶个闺女。”瑞文斜眼哧鼻一笑,迈步便度进了深苑长廊,却没料到那姚韵在后边紧紧跟着,一哧溜地站在瑞文身前,插着腰怒道“是我想的早点帮你找个闺女没错,好好限制着你,别再总去找那些什么林丫鬟,什么死促狭的小娼妇的。”
二少爷病死他乡,已是三年未归。二少奶奶姚韵自是伤心。虽然有五少爷的爱抚关怀,但这曾经名扬江南的美人儿依旧憔悴了许多。因而两位少奶奶一商量,为了冲喜,便决定将江南巡抚葛家的千金葛雨谦娶入郭家。
然而,瑞文是喜欢葛家丫鬟林兰的,对姚韵让他迎娶葛家千金的做法确实也很生气。但此刻姚韵这么一急,见她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俏得惹人心生怜爱。这二少奶奶虽说已年逾二十七,却依旧面如桃花三分红,窈窕婀娜的身姿被掐腰旗袍勾勒出来。上身披的百蝶穿花绣底袄衬着白皙的肌肤,被一时激动的娇喘微微应着那柔和的曲线,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风韵十足。这胜过欢笑的嗔怒却惹得瑞文心生爱怜,一把将姚韵搂入怀中,任那缎红绸顺势坠落,滚着扯了三尺来长,安静地躺在生冷的地上…
书房中,被二少奶奶姚韵惹得火热的五少爷瑞文,本是疯狂地亲吻着怀中的可人儿的。一上塌,便在不经意间望见影在窗上的纤纤梅枝。隐约中,小时候听到的声音便似从窗外悠悠传来。是那妖孽如血的梅花底下,是大姐的血。她惨白地笑着,幽幽地对一旁五岁的瑞文道,好弟弟,以后别像姐这样傻呵……
一晃子不小心便将那墨砚打翻,那心中一闪而过的梅影忽地让他冷了兴致。一便松开姚韵的纤腰,扶头坐在冰冷的雕木凳上。漆黑的房中,幽幽地传来墨水的清香,姚韵妩媚地勾着瑞文的脖子,撒娇痴笑质问。谁料瑞文却起了身,摇了摇头,道:“嫂嫂,今夜我们适可而止吧。”
梅开腊月是喜日,瑞文良久不换上喜装,只身穿着便服巡看工人们装饰布置。四处都是鲜艳的红色,然而这般突如起来的喜庆让瑞文无从适及,在转角的大厅长廊撞到了正来报讯的葛家丫鬟林兰及两位嫂嫂。
林兰见是五少爷,显然有些慌了神。她是个犹如空谷幽兰般清雅别致的女孩,如水的面容下,常能看到她蹙眉时不经意吐露的淡淡哀伤。却又是因着淡淡的哀伤,恰恰吸引了那日来葛家拜访的郭家五少爷郭瑞文的目光。
然而此刻她低着眉,也不敢正眼去瞧瑞文。报了信后便又是匆匆离去,瘦小的身影,与瑞文擦肩而过,留下仅仅只有兰儿身上独有的胭脂香,让瑞文欲罢不能,沉默地不发一语。一旁的姚韵似乎看出了什么蹊跷,冷眼看着瑞文,嗤鼻一笑。
傍晚吉时,满座厅堂无不缺席,新人在众人的贺喜声中上拜天地,下叩父母。瑞文仅仅只在拜堂及洞房之时得以见到新娘,之后便趁着酒席的热闹踏雪潜逃。
瑞文没料到葛家姑娘面对新婚之夜新郎出逃竟能如此冷静。十四岁的女孩始终坐在那冰冷的床上,也不说一句话。勾金烛台的烛光摇曳下,只有那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下的流苏清叩,双手间的十甲梅绣画得如幻似真,一丝豆蔻的沉醉从画梅上肆意流泻。透过红盖头映出的是少女长长的睫毛影子,如同今夜那抹寂寞的新月般微微翘着……
梅雪任相依,冬过送春离。雨随苍天泣,纤纤难再寻。
那天晚上,瑞文在梅花树旁找到了等候他多时的葛家丫鬟林兰。那个他情窦初开而爱上的女孩,那个二少奶奶姚韵出于嫉妒而提出将她从小侍奉的葛家小姐嫁去郭家的女孩,那个在新婚之夜和郭家五少爷瑞文决定私奔海誓山盟的女孩。
梅花树旁,寒风吹散了含蕊的朵儿,纷纷扬扬地飘散而下,伴着那隐约苍凉的歌儿,暗香四溢,林兰在瑞文的怀中,取出用梅花画上的缎帕,“我家小姐赠你,说要你好生待我。”与林兰私奔,决定厮守一生的瑞文接过那缎帕。
纯白如雪的绸缎上面,只画着一只寂寞的梅花,雨水的沐浴下妖艳如血。正如同此时的腊梅一般的孤傲端庄,让人怜爱却可望不可即,而那只梅旁用小楷娟秀地写着四个字——祈雨相依。
八年后。南京,初冬。
初冬的南京城已开始淌落着丝丝的雪花,静静地坠落温家大宅的屋檐上。轻薄的雪呵,只能在优柔的太阳底下悄无声息地槃涅,留下的是看不见的悲哀。
然而此时的温宅却是另一翻热闹的景象。虽然才刚是入冬,但远从江浙过来的冬货今日运到,又恰好碰上南边丝坊厂的运布匹样式过来。这一会儿便全聚在此地,装货卸货的好不热闹。
谁知道今日掌家的温家姑爷出城会友去了,大大小小的活只能由江管家一手打理着。一直忙活到晌午,马车工人也都忙完回去了,但姑爷竟的连个影子都不见。好脾气的江管家不由得也开始抱怨起来,正好碰上送茶的王二婶子,两人便在门厅聒噪起来。
“呸,那混子姑爷是什么?到温家的年岁还不如您江管家,小小年纪的竟会使唤人了。”王二婶子和着管家的脾气嗔道。“你这婆子懂甚?若不是这个‘天上掉下’的姑爷,这温家想必是不如现在。”江管家刚还是满腹埋怨,现在竟的却袒护起他来了。“那温家的姑爷本是江浙一带的人。八年前,不知道何原因行到此处。谁知道,在城郊时救了溺水的大小姐。当日里温老爷一高兴,便将他入赘为女婿。温家小姐对他自是有情,没想到他竟能绘出一手好画,城里的人谁不知道温家是以设计布料样式而出名的。当时老爷便接了庄旗袍的生意,由姑爷一手操办着。没想到,就这一遭,便出名了起来,”江管家说到此处,便顿了一顿“虽说姑爷生性冷漠,但若不是他,这温家定当不如今日呀!”
“那你们姑爷叫什么?给我这村里来的也认识认识。”王二婶子态度立变,换了脸色急切的问道。“我们姑爷姓郭,双字瑞文。算命的说他是什么‘莫讶鸳鸯会有缘,梅花节子已千年。尘心不识蓝桥路,信士蓬莱有嫡仙。!’”
话刚到此处,门外便是一阵嘈杂声,小厮们过来开门。竟是姑爷从外回来了。只见他一进门便吩咐丫鬟侍女们将东厢的房间打扫干净,再备些女子的衣服来。江管家满腹狐疑,在堆脸迎笑间偶地看见跟在姑爷身后的两个女子。那个年少的女子,穿着清末老式的高领衫衣,衣服虽旧,但上面绣着的梅花尽显风流。隐约中,江管家竟在这梅花未绽的时节里嗅到一丝淡梅的清香……
南京初冬的天是如死灰般的黯淡,雪花依旧飘着,睡在温家宅里那些不愿意枯萎的菊花之上。房间里,温家大小姐温晚儿坐着用红木做的花雕椅。只见她长得落落大方,娴静端庄,就犹如幽谷中的兰花般清雅别致,一身紫藤萝花缀绣底的旗袍,双臂间一带乳色金丝流苏挂肩。幽雅地捧着兰花画上的青瓷茶杯,露出那套着银甲兰指,细细斟了一口后,抬起眼皮便问道:“那是哪门子的亲戚?大老远的竟从苏州也能跑来?”“我不是都说了么?是我的三嫂嫂。为甚我的亲戚来你却就凶起来了?”瑞文坐在对边的楠木躺椅上,右手搭靠着绣枕,一眼清幽,只看着那暖炉中的青烟蔓延。
听了这话,晚儿颊间一阵皂白,似乎有些过意不去,就回了一句:“那也不就随你,我只不过任性子说说罢。”却见瑞文不回话,自感无趣,便迈着袅娜的步子坐在楠木椅边上,枕着男人的右臂。瞥眼就看见闭目养神的瑞文。如今的瑞文,面目一如少时那般的仪表堂堂,岁月流逝的眉间蕴涵着男人独有的威严,淌下,轻轻划过那线条清晰的唇间。
晚儿心下欢喜,一俯身,便吻在了瑞文的唇上。惊得男人睁了眼睛,却发现是爱妻歉意的撒娇,一搂纤腰,俯在她身上笑道“怎么,怎么?温家大小姐委曲求全了?”盈盈笑语间,便是窗外悠悠的傍晚来临。温宅东厢的梅林竟在这初冬的黄昏吐出花苞,害羞的俯首,花自无语…
到了傍晚用过晚膳后,瑞文便打算只身一人去东厢走一遭。侍女楼儿服饰沐浴后,穿着一袭苏州面料做的青色长衫,琵琶结做的盘扣,手执一把写意牡丹花画的折扇,好不玉树临风。待来到东厢后,掌管那儿的李嬷子已点起了一盏盏灯笼蜡烛,幽幽地却有一丝寒意。转眼便进了东厢的烟雨阁,瑞文掀开缀着流苏的竹帘子进去的时候,只见那年轻的女子恰好侍奉完瑞文口中所谓的“三嫂嫂”喝药,见瑞文来了,便瞧了一眼,就离开了。
坐在床上的女人已经老了。曾经郭府中除了二少奶奶姚韵之后的美人,如今容颜就这般死去。瑞文心里想着,默默地有撕心的痛,一把抓住了三少奶奶余酥雪的手,八尺的男儿竟哭了起来。“三嫂嫂,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这个孽障害的,我该死,我该天诛……”瑞文想继续说下去,竟被酥雪封了口,脸上流滞的是辛酸的眼纹。她摇了摇头,叹道:“幸而你逃出来了,是老天好心,没让郭家绝后,别再自责了。”话没说完,女人便流了眼泪,抽噎起来。好不容易定下心,才哽咽地继续:“你走了之后,三爷就气倒了,没一年,也就随你爹爹去了。剩着些女人孩子,哪支持得这江南大苑。后来起义,苑子被义军砸了,你二嫂嫂……”说到此处,瑞文的手猛地抽搐了一下,心中难免泛出一阵心酸“你二嫂嫂也被那些臭男人蹂躏至死。我命贱,好不容易带着谦儿逃了出来。”
“谦儿是谁?”瑞文强压着痛苦问道。酥雪抬起眼皮,细细地盯着瑞文,好一会儿,才慢慢道:“是和你未圆房的媳妇。你逍遥了,可苦了她。那年你和林兰逃婚,她却执意要待在郭家。后又恰逢郭家没落,于是她便和我辗转来了南京。唉,没想到,真是造化弄人呀。”
酥雪忽然话锋一转,深邃的眼神注视着瑞文,道:“谦儿和你既已拜堂,便是夫妻。她可怜,你好歹也……”话还未说完,瑞文已明白她的意思,立马便将话打住。“嫂嫂,那是不可能的,我现在有妻子,而且温老爷对我有恩。何况我曾经伤害过葛小姐,又何况她托付于我的林兰,也在路上因为疟疾,去了。我…弃了诺言,我配不上她。”瑞文说到后面竟又沉默了下来,八年了,他也一直在愧疚,对林兰,对葛雨谦,甚至对姚韵。酥雪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回答。瑞文又多逗留了一会儿,并吩咐拨上房里的丫鬟芳平去侍奉雨谦。后大都是说些安慰的话,晚了些便也回去了。
剩下的酥雪独自做在床闱上,北风轻抚,将白色的帘吹起,灯影下映出的是她枯瘦的身影。酥雪默默看着瑞文离去的背影,嘴边在不经意间露出一丝神秘而诡异的微笑…
一个月后,由于近来设计的稿子一直混不出来,瑞文便整宿地呆在书房里,连用膳晚休也不出来。那天晚上瑞文一直为绘不出新花饰而头疼,一直弄到午夜,才罢休上床歇息。在昏昏欲睡时,做了一个似乎真实的梦…
在一片氤氲之中他踏在冰冷的青铺石板路上,一阵寒冷刺骨穿透他单薄的衣杉。天下起了蒙蒙的白雪,隐约中,他似乎是来到了东厢。烟雨阁中还有那点点的灯笼火光,于是,便趁着这瑞雪,梅花竟在一夜间绽放。伴随着沁心的花香,瑞文在片片梅花后看见了一个穿着青丝白衫棉布缎子的女子,但却看不见她的脸。只有她手中拨弄着那古琴轻扣着的梅花三弄。
呵,梅花三弄,梅花三弄,这是大姐曾经最喜欢的曲子呀。彼时,眼前的一切又陷入黑暗,幽幽地传来八年前夜间那声音,是大姐的声音,瑞文,我的好弟弟。大姐帮你,但你别像大姐那么傻,别想大姐那么傻呵……
瑞文从梦中惊醒。夜晚由于掀了被子,被冷得盗了汗。他抚定了心,一瞧窗外已是天明,还下起了大雪。便有些心悸。似乎以前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梦的,然而今夜的为何这么真实?
正在思忖的当儿,丫鬟楼儿便进书房里侍候姑爷洗梳了。“姑爷一大清晨的惹了什么东西,满身都是梅香,”楼儿帮瑞文换下被汗水衬湿了的衣裳,嬉笑道“姑爷不知道,昨夜里的瑞雪呀,把东厢里的梅花都催开了,今儿东厢的小丫鬟芳平都说那儿被浸得香透了呢。却又不知道今早哪来的风,竟把这梅香都吹到姑爷这儿来了。”瑞文细嗅那衫衣,确实有一缕缕淡淡的梅香,他合眉一想,竟不等楼儿给他着好衣,便半跑着到书桌边。只见那雪白的缎子上有一只梅花,有如当年郭府梅花中的七分姿色,红得如妖孽般地醉人…
男人的步子毕竟大,任楼儿拿着件外套在后边追着喊“姑爷”也跟不上。只见瑞文提着长衫的下摆前襟,拨开竹帘进了东厢的烟雨阁,便见葛雨谦正坐在窗前的竹椅子上做着刺绣。
女子穿着一袭两截穿的偏襟睡衫,细白棉布料子,腰间画着一段修竹,领口和袖边处隐隐绣了片疏离的竹叶。她的青丝及胸,用一段青带半束着,边底还簪着段和田碧玉簪,缀着几粒用丝线穿的北海珍珠,随清风曳着。
瑞文本还吵着进来寻她,此时见雨谦皮肤生得晶莹白皙,柔和的曲线细细地勾勒出声在江南水乡的女子的脸。柳眉底下那双汪汪的眸子清澈地映出手间绣出的朵朵牡丹,长长的睫毛,如初分的新月微微上翘着,就如同新婚那夜般地恬静安逸。东厢院子里的梅香从窗外传来,惹得房里一片清香。瑞文瞬间被迷惑了。
还是芳平开了口,招呼了一声“姑爷”。雨谦一惊,蹙着眉往上瞧,只见瑞文穿着件墨色长衫站在她面前,眼神有些激动,还带着点点未定下心的喘息。“郭爷有什么事么?”雨谦站了起来,微微欠了欠身。
一听雨谦开了口,竟还这般叫他,瑞文尴尬地定了定神,从贴身处拿出一张缎帕,递给了雨谦。雨谦双手捧着接受,细细一瞧。那缎帕上画着的是沐浴细雨那一枝梅花,孤傲端庄,让人怜爱却可望不可即,而那只梅旁用小楷娟秀地写着四个字——雨梅相依。
只见雨谦幽幽冷笑:“没晓得郭爷还藏着这弃物…”说罢,从袖间取出另一张缎帕递给瑞文“这张才本该是你的啊。”瑞文接过那帕,上面的画竟是在瑞雪之下的一段梅。晶莹的雪覆压在如血般的红梅之上,右边依旧是用小楷写的四个字——瑞雪相伴。
瑞雪相伴,雨梅相依。瑞文揣摩着字里行间的意思,却见雨谦转身欲行。瑞文一急便拉着她的手,露出了女子腕间扣着的童镯,在轻轻地晃着。“……是我不好,是我误了兰儿,是我没依你托付好好照顾她,我也…我也……”“若你就便只为了这事儿来,郭爷,我不送了。”雨谦听了瑞文的话,嘴角在不经意间闪露出一丝苦笑,心里黯然下来。“…不,我今日的意思。”瑞文知道自己失了礼,转神继而道“我是有求于葛小姐你的……”
夏天刚到,南京城里温家新上市的旗袍便在大街小巷上流行了起来。布匹是从西湖来的上好素丝,用软线勾了底边,生做上三对蝴蝶盘扣。最诱惑人的莫过于旗袍上的绘花,有细碎白梨花散底儿的,有粉荷花掐腰的,还有那菊花疏底的,更有一款是墨牡丹倾夏的,。这些用纯粹手绘的图色,加上不同姿色的花样,一下子便赢得了南京各色女人的新宠。纵使数量有限,竟也能在荷月里销售一空。
温家大宅里,七月炎热的夏天催开了池里的荷花,和那些张得大大的莲蓬相望,清池自怜。倏忽一下被一个纤纤素手擢起,一阵女子的笑声,面若芙蓉般轻灵的小丫鬟芳平捧着那一把子莲蓬笑道“小姐,这够了吧,这水可凉了,浸些湿的,也总比你在岸上热着好呀!”芳平说着,将水泼向岸上蹲着的雨谦,又是一阵嬉笑。
书房里自然却不如外边那般凉快,瑞文坐在书桌前赶着描那稿子,一步也不愿意出去,那汗珠顺着额头躺了下来,滴在男人握着笔的手上,即使楼儿在旁边不停地帮他扇扇子,但那天却忒的闷热得不饶人!
“瑞文,你歇下罢,”只见雨谦端进了杯茶和几小盘子解暑小膳,放在瑞文身边“这是用刚采的莲子芯泡的茶,我曾听兰儿说你在夏里最赏这茶的了。”瑞文端起青苏吉祥草画杯细细啜了一口,漠然道:“……人是会改变的。”雨谦低眉一笑“确实变了,和曾经她们口中的你不那么一样了。”
瑞文的确像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曾经那吊儿郎当,捻花惹草的郭家五少爷,竟在这八年里,变成了一个成熟稳重,冷言寡语的温家姑爷。其实瑞文心里明白,兰儿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既是上天的造化给了他另一个机会,他不愿意再因为自己的玩世不恭而重蹈覆辙。
然而此时见雨谦因为一句话羞得满脸通红,便轻轻刮了一下女子的鼻梁,将她的纤手握在手里,抬眉不露一笑地道:“难不成你喜欢我像以前那样?”本只是一个随意的玩笑,却没想到女子被这突如起来的举动惊得轻轻颤栗,但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就这样被瑞文抟着。瑞文看见她眼眶里慢慢地涌出淡淡的泪光,不知是受了什么委屈和痛苦,心弦猛地被什么东西拨了一下。
正踌躇着是否要伸手抚去她的泪花,不远便听到了那高跟鞋“哒哒”的声音。雨谦一警觉,立马抽出了手,站在一旁。随着声音的渐近,一个女子从身后搂着瑞文的脖子。那玫瑰胭脂的香味隐隐传来,是温家大小姐,温晚儿。
“都快傍晚了,还不休息么?那旗袍卖得好,爹爹夸你一会儿,也不用这么勤奋吧,恩?”晚儿撒娇地道,耳边的银坠子像秋千一样轻轻地曳着。“…待晚点儿,若弄得完,我便去你那。”瑞文头也不回,冷冷地道,只在余光里看见雨谦抹去那眼角的泪花独自离去,心里噔地凉了半截。“你现在可以放心一会儿了,是不?别总是那死脑筋工作,好歹你却冷落了我。”晚儿转身坐在瑞文腿上,捧起那杯莲子芯泡的茶想喝一口,竟不小心打泼得满身都是。
“……你就总是这么不小心。”瑞文放下手中的稿子,用手拾去留在晚儿旗袍襟上的莲芯。“……是我粗心,想当日若不是你,我恐怕就因这不小心也活不到今日。”晚儿轻轻地低下了眉。“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瑞文说着用手将她胸前的莲芯掸开,却见晚儿久久不语。男人的手在她衣襟前停留了片刻,便着手解开了那菩提盘扣,露出的是晚儿那如玉般剃透的肌肤和那对蝴蝶锁骨。于是,他手扶着晚儿的后颈,便深深地吻了下去…
十五的月儿从窗棂外照射进来,云雨过后的女人在男人怀里啜泣着。“恩?怎么了?我的晚儿。”瑞文将女人扳了过来,细细地吻干她的泪水。“……若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就好了,但我那么无能,连个孩子都不能怀上。”男人沉默着,吻上了她的唇。却不知为什么,一瞬间竟想到的是雨谦下午那哭泣着独自离去的身影,还有似乎是大姐的那声音,瑞文,好弟弟,要知道满足,知道满足…忽地奇怪,暗暗骂自己多心,更紧地将妻子搂入怀中。
新款式的旗袍得到热卖,温家老爷的高兴溢于言表,于是便趁着姑爷二十九岁的寿辰,在温家宅里大办宴席。这日客人来得多,就连南京市的吴市长、军政府陈副参谋长、国民政府民事处张处长,平日里和温大老爷交好的达官贵人都来了。于便在这可喜的日子里,将温家姑爷郭瑞文猛敬了二斤酒。
素日里瑞文便喝不得这东西,加上今日老爷托人送来的都是高度的口子酒。不一会儿,姑爷就已经被灌得醉熏熏的了。晚儿见了,猛地怪父亲,又被几个达官扯着要敬酒,只好托楼儿先扶姑爷去歇息。
瑞文在醉后的迷糊中隐约梦到他来到了东厢,冥冥地七月天却不知为何此地开满了梅花。古琴弹奏的梅花三弄,收尾的泛音点点空寒,声声敲着瑞文的心。依旧是那个女子,那个他曾在梦里不知见过了多少回的女子。瑞文走近了她,用手将她的额轻轻抬起。那女子满面泪痕,像谁?似乎忘了。就在这时,从她身后的梅花树爬出了另一个披着长发的女子,嗔着惨白的脸笑道,你后悔了么?你后悔了么?哈…哈…哈哈…
是姚韵,是姚韵!
瑞文再次被噩梦惊醒,屋外已经是三更天了。一问芳平才知道筵席散后,温大小姐也醉了酒,自行去房里先歇了。而楼儿丫头因为被自己吐了满身污物,便托了雨谦姑娘照顾。话间,雨谦端来一碗小米粥,坐在楠木躺椅的脚垫上看着瑞文将粥喝完。此时淡淡的月光犹如魑魅一般妖孽,照在本是白皙的女子身上,就像梦中那个弹梅花三弄的女子一般。瑞文有些心悸,像一个受了惊的孩子一般紧紧握住了雨谦的手。
月明人倚楼,翩翩吹红袖。萧声咽悠悠,秋波入鬓流……
“雨谦,陪着我…”瑞文看着眼前的她,从嘴里吐出。“……”雨谦不语,撇头睡在瑞文膝上。瑞文欣慰一笑,欲诉却又罢了口,只是更紧地握住了雨谦的手。纤纤素手被包容在那宽阔的男人的手里,相互依赖的温暖,不相弃,莫别离。
书房的纸糊窗上,映着一个女人枯瘦的身影,一对狞厉的眼睛静静窥伺着书房。清风又起,洒下落红一地……
转眼便入了深秋,瑞文和雨谦便抓紧赶在冬季设计出一套冬服款的梅花旗袍。梅花呵,不仅仅是南京的市花,更是中华民国的国花。一树如血的红梅趁着瑞雪绽开,特别的意义及梅花的端庄素丽更早早便吸引了小姐太太们的目光。
恰好这时日里,温家老爷也对雨谦——这瑞文所谓的“表妹”喜爱有佳。不仅仅因为她楚楚可人的样貌,更因为她的才华横溢。于是和女儿女婿商量,为雨谦和驻军在当地的“少帅”岑靖相亲事。然而瑞文没有理由的反对,使得这场讨论自然是不欢而散。
谁都没想到,雨谦只是瑞文拜堂但尚未圆房的妻子。
温老爷却依旧没有罢心,竟在初冬的某一天将岑将军请回了家。大厅里,岑将军惊异于苏州女子那如水般古典而不失纤柔的外表,目不转睛地瞪着雨谦。温晚儿却当是自己做了好人,便将两人单独推去园子里赏菊花。岑将军更是颇有风度地轻轻揽着雨谦的腰,弄得女子满脸尴尬地羞红,在离开门厅时不时惊慌地看向瑞文。那些不谙时事的小丫头们嬉笑着争着去看,只有瑞文静静地做在红木雕花的椅子上,手握成了拳头,嘴唇微微颤抖…
回到书房瑞文便开始砸东西,那套研磨瓷坛子、景德镇兰花花陶瓷、明出土的吉祥草杯子统统砸碎在地上,任凭楼儿如何劝他也不听。直到最后,或许是累了,便双手撑着书台,喘起大气。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收拾残具的声音,气愤地一转眼,见到是雨谦。
她看到瑞文这样,早已是哭红了双眼。一边拾着那些破碎了的瓷器,一边抹着眼泪。“好好的,砸它们做啥呀?……”瑞文无语,一直沉默着,直到雨谦和两个丫鬟把地面收拾干净。雨谦便打发丫头先离开。于是不顾瑞文,独自又画起了那未完成的梅花。
瑞文听到了哭泣的声音,还有雨谦那因为哭泣而颤抖手。于心不忍,走过去将雨谦抱在了怀里。雨谦放下笔,自顾自地摇了摇头,面含着苦笑:“你以为我倒是跟了那将军了是不……?”瑞文不语,只听得见他微微的喘息。雨谦见他不搭话,只当他是默许,泪水瞬间崩塌,靠着瑞文胸前哭了起来。
“…你若是想随他,我也依你了,毕竟我曾经不知道什么‘雨梅相依、瑞雪相伴’,我错过了你。但是雨谦我离不开你呵,你占了我的心,别离开好么?别离开好么?”雨谦羞得用手推开瑞文,却被瑞文一把拽住,打横着将她一把抱起。夺步便去了东厢。
东厢房里的窗帘和帏屏,就连床单枕套子都是雨谦用丙烯一笔一笔地绘上去的。而瑞文却顾不上那些花呀草呀的幽雅,将雨谦抛在上了绣床…男人褪去了女子的衫裙,那如翡翠般完美无暇的肌肤娇生生地展露在绣着梅花的床单上面。瑞文沉醉了下去,亲吻这八年前错过了的一切的一切,她红酥蔻丹的手轻扰着他的眉。而他在醉生梦死中听到了熟悉的笑声,呵…呵呵,弟弟呵…他不在乎了,他只要雨谦,只要雨谦。那温柔乡间的缠绵,碾碎的梅花,妖孽般的血红遗落于膝间…
碧绡纱帐,幽静如水,一个枯瘦的女人趁着月光,笑了…丝丝风伴着初冬的清寒,一夜间吹开了东厢里的梅花。
梅妆旗袍赶在初冬之时上市,顿时就成为了女人们的新宠。一袭白底的西安棉料,长袖露腕,领口群底打着淡黄的边,胸前的那枝红梅傲然而端庄,纷纷扬落的花瓣缀着群边底,煞是幽雅好看。眼看着梅妆旗袍的热卖,葛雨谦的婚事也由温家做主,和岑家定了亲,定在这年最冷的那天。
然而瑞文却是一直反对的。那日在晚儿闺中的碧纱橱里,瑞文已经是急得恼羞成怒,甚至破口就冲着晚儿大骂道:“你这婆娘,她可是我妹,我们郭家都没答应,你却胡乱急着弄什么!”温晚儿显然也是沉不住气,猛地将手中金边镶的暖炉粗鲁地扣在矮桌上,起声便道:“不就是个妹妹么?给你们家凑上了个好亲事,你倒得了便宜还卖乖,冲着我发起脾气来了!”晚儿开了话匣子,噼里啪啦地便说了起来“好你个郭瑞文,平日里什么事竟不见你这么热心,今日就连我你也敢骂了。呸!若不是我们家愿意收留你们,还不知道你们今早死去哪儿臭要饭了!你倒不知好歹……”本来就自负的瑞文,听到晚儿将底事全部翻了出来,顿时气得嘴唇微微颤抖,气也喘得粗了起来。一夺步便顾不得晚儿,狠狠地将纱帘一把扯下,拂袖而去……
屋外下着冬季里的第一场大雨,无月的夜晚,瑞文躺在雨地里,任那天降之水从他身上滑过。将他的肉身,将他的骨头、灵魂都侵蚀。他却在这个暴雨的晚上,又看到了如水一般的雨谦,看到了她在他身下的温柔,那剔透得如丝缎般被他深深亲吻过的脊背。一丝游魂在他缠绵中从骨子里抽出,柔柔地叫道:瑞文,瑞文……
这天之后,瑞文便病了,淋雨后的重感冒,已经引发成了急性肺炎。男人气若游丝,一直高烧不断。“郭瑞文,你这个大笨蛋,你…你……”晚儿已经是泣不成声。“……雨谦,雨谦……”男人在昏迷中一直不停地呢喃着这个名字。晚儿似乎是看出了什么,显然这两个人不仅仅是单纯的兄妹关系。或许事情的原原本本,她就是被骗了。晚儿自是有些担心,临走前吩咐楼儿道:“我还得布置过几天的亲事,你在这儿小心照顾姑爷……别给姑爷去见那个葛小姐,若让我知道你违了,小心你这妮子的小命!”
直到傍晚,瑞文逐渐清醒,气色也好了起来。楼儿满心欢喜地端来莲子红枣汤让姑爷暖暖胃。在瑞文喝的当,听到了门外一个女子细弱的哭喊声:“楼儿开门呀!开门呀,瑞文他怎么了……给我见他一面好么!求求你了!瑞文,瑞文…”“……楼儿,还不快去开门。”瑞文放下了碗,忙唤道。“姑爷,小姐…小姐不允许开门。”楼儿在一旁踟躇道。
楼下女子的声音愈来愈弱,还有些嘶哑。瑞文心顿时痛了起来,再也耐不住性子,一掀被子便从床上爬了起来。“姑爷!你不能这样…”楼儿上前想拦住,却被男人狠狠地推了一把,跌在地上。
瑞文喘着大气下了楼,跌跌撞撞摔在了门前的雪地上,再也没有精力去打开那门。只能透过那门间的一道细缝看见泪水肆虐的雨谦。“雨谦……雨谦……”瑞文憋红了脸向门对面喊道,而自己早已经虚弱得只能靠门支扶着。“……瑞文,瑞文你还好么?”雨谦从那头看到了瑞文苍白的脸,心里一阵苦楚“或许我们真是那有缘无分的人,我们就此散了罢…我心里永远记得你,就只记得你…”话未说完,又被泪水打断了。“…别,别。我错过一回了,我不要再错过你第二回…”话毕,瑞文也难过得说不出话。
在这大雪纷飞的傍晚,两个人只能隔着无情的门默默地相互取暖。那样渺茫的温暖,似乎只用一滴眼泪就能够将它击得支离破碎,但只是一点点都好呵。梅花遗落深深院,此情忆时淡淡伤,看花今日落水面,一池萍碎两处殇。
瑞文终还是被楼儿拉扯了回来,躺在床上,脸上一如男人初来乍到温家时那种对人的冷淡和漠然。
只有二更天的时候三嫂嫂余酥雪的拜访。她穿着一套白灰色的素色旗袍,披着一头散发,盯着瑞文,幽幽地道:“……雨谦怀孕了,你带她走,回苏州。我帮你,我们最后一次帮你…”说罢,便像疯子一样哈哈大笑地离开,三嫂嫂疯了,早在她进温家没多久,就彻底彻底地被毁了。
冬至的下午,天黑得早。是迎娶的日子,四处招摇着的是天边那淡淡的晚霞。南京城里的红梅,趁着瑞雪天,倾城绽放。迎亲的时辰快到了,雨谦已被侍奉着穿好红装,上了眉线和唇红,手指涂着鲜红的蔻丹,寂寞地坐在东厢烟雨阁的房里。她没有流泪,她的泪水早在前天便哭干,将一生的泪都给了他。而她只能痛苦地用手狠很地铰着缎帕,就在这时,门被男人使命地撞开,瑞文的脸从门后出现,被那墨色的长衫映得异常的惨白…
两个身影在向南的雪地里缓步前行,梅开四溢,而此行却不那么顺利。才出温家三里路,便被家丁门发现,放着几条大狼狗追了出来。待温晚儿赶来的时候,家丁已经逮到了那两人,在围成一圈的雪地里相偎。温晚儿顿时气得直打哆嗦,高声怒道:“你这个小□□,若不是芳平那贱货被打出了话,怕你们早到天涯海角去了。你们给我打,狠狠地打!”温晚儿虽然嘴上这么说,却依旧担心瑞文,但此时极怒,也顾不得嘴上话大了。
于是十几个家丁拿起棍子,向瑞文和雨谦身上抨去。瑞文一翻身,将雨谦压在身下,无数棍棒便只在他身上落下。这样的棍子谁也挨不住,瑞文被打得冒着冷汗,再加上大病未愈,不停地在雨谦耳畔喘着粗气。雨谦不知所措,瑞文死死地压着她,不让她出来,她只能被瑞文的大手紧紧地握着,感受到的只是如冰雪一般的寒冷。
不知怎么的,从温家急匆匆地跑来一个小厮,边跑边不停地冲这边喊道:“小姐,小姐!不好了…那郭家的疯婆子,一把火将园子烧了。”“什么!”温晚儿一听,事情紧急,也顾不得瑞文和雨谦,立马收人回去救火。
晚儿走前的回眸一瞥,看见瑞文对护在怀里的雨谦欣慰地一笑,顿时心里一片苦楚。想到往日和瑞文温存的日子,便再也忍不住看下去,匆匆离开那绽放了满树梅花的雪地…
待人散尽后,雨谦将瑞文扶起,坐在那梅花树下。不远的温家起了大火,有人们的泼水救火声,有房屋倒塌的声音。火舌蔓延开来,直蹿向天空,映亮了原本漆黑的星空。东厢的梅花树在烈火中燃烧,阵阵耀光中肆意的是梅花泛滥的清香。瑞文在火焰之中看到了大姐和两位嫂嫂,穿着新装设计的旗袍,在火光的星星点点中对瑞文幽幽地一笑……
“哇啦”一声,瑞文终于支持不住,鲜艳的血从口中喷了出来,撒在雪地上,一片殷红,尔后虚弱地瘫在树旁。雨谦知道瑞文将去,静静地挨靠在瑞文的胸前。“…雨谦,为什么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觉得珍贵?”瑞文一阵猛烈的咳嗽,雨谦扶着他,泪水渐渐涌了出来“……别哭了,我最怕你哭。你不知道,那时候你的泪水让我的心都要碎了。”瑞文爱怜地看着雨谦,气若游丝,好久好久才又吐出:“雨谦,为我画枝梅吧…”雨谦含笑着点了点头,拿着段枯枝以雪为素底便画了起来。
梅是瑞文的鲜血,绽放在如丝绸一般的白雪之上,一枝妖孽的血梅跃然于眼前。彼时,瑞文微笑着咽下最后一口气,在这雨谦完成最后一笔的瞬间。
梅花的一缕清魂浮现,只有冷月幽寒,断葬了她的疏斜。
远处,不知哪儿的乐坊传来古琴清澈而凄凉的声音,弹奏的是梅花三弄,还有歌伶在一旁用那甜腻的嗓子唱道:
思怀高远春燕青空,何处觅郎踪。
双鸳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桥通。
人定黄昏后,横影疏斜,斜月帘栊…
顷刻之间,一树的梅花都飞扬了起来,迷了归路……
很早之前寫的BG小說了=V=..現在翻出來發表,希望大家能夠喜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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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画枝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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