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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十二 章 ...

  •   一层秋雨一层凉,连下几日绵细雨后,许多人换上秋装。

      目下离中秋还有几日,陶夫人说,照往常时节,中秋过后,大约还会再热几天,遂只是让屋里下人,把赵睦和吴子裳的秋季衣物,找个好天气拿出来浆洗晾晒。

      洪妈妈胳膊上,搭着一大一小两件外衣,不紧不慢从外头进来,展开胳膊问道:“去年的衣裳会否不再合身了?奴瞧大公子和小姑娘,今年都拔高不少哩,许能趁着二人今个都在家,下午喊裁缝过来给他们量个尺寸?”

      大公子近来学习近乎着魔,白日里在书院上课,夜里每每熬得过子时,孩子身体吃不消,又不听劝,这不,近两日来都有些咳嗽哩,说话有鼻音,偶尔还头懵,胃口也不好,总是让人担心,同时又让人无从下手去帮助。

      连陶夫人都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

      刚吩咐下人给赵睦炖鸡汤的陶夫人,接过两件外衣,分别抖开看了,约莫着两个孩子身架比照须臾,犹疑道:“应该还能穿吧,去年新做的衣服,袖口衣摆折有余量,话说回来,我怎么没觉着俩人今年长多少,阿裳似乎还瘦了些。”

      洪妈妈欢喜道:“怎么没长哩,小姑娘去年比隔壁如纯姑娘稍微矮些,现下,两人不是已经一边高了?”

      陶夫人笑容几分促狭:“渟奴没长,我见了的,都叫她两个弟弟高出半头了,春天时,渟奴还比弟弟们猛些,眼下已给人反超去了,哈哈。”

      她跟前的俩孩子,一个不好好长个子,一个正换着门牙;一个瘦得让人担心,一个肉乎得脸上奶膘飞起,两个人怎么也不互相均一均。

      “啊对,”陶夫人忽然想起件事,道:“金麒围猎还是要去的吧,渟奴的行李可开始收拾?”

      洪妈妈道:“您忘了,大公子的东西,从来都是自己收拾,奴婢们帮不上忙……夫人。”

      “嗯?”陶夫人叠着手里两件外衣,漫不经心应声。

      “听说南边要打仗了,秋猎还继续么?”

      陶夫人三两下叠好两件衣物,放到桌上,轻叹道:“干嘛不继续呢,东南用兵而已,影响不到汴都。”

      说着,她坐到榻边继续纳鞋底。

      见洪妈妈依旧不解,陶夫人解释道:“谢家那个大儿,常年在西北,跟十八部打仗,林家在西南,也时常有军报送入朝中,九边从来没真正安生过,然则你可曾见过,那些事对汴都有何影响?”

      大家该干嘛干嘛,连天烽火烧不到汴都城,大家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祁东尸山血海,汴都火树银花;天门白骨累累,汴都歌舞升平;坞台川水深火热,汴都城繁华人间。有人易子而食,有人一掷千金,世道从无公平可言,不是么。

      区区东南用兵而已,怎会影响代表国泰民安,岁岁丰收的金麒秋猎。

      “夫人。”洪妈妈见这边屋里正好没人,压低声音请唤,神情略显忧虑。

      陶夫人看一眼在月亮门外打扫整理的几名丫鬟,低声应:“你说。”

      洪妈妈道:“西边院子的,打听了上回净影寺赏菊时,枢密使夫人提小姑娘的事。”

      陶夫人秀眉轻蹙:“她们何意?”

      洪妈妈道:“怕是打小姑娘的婚事主意。”

      “痴心妄想,”陶夫人平静道:“阿裳的未来,连主君都不会插手,岂有别人打主意的份,吩咐下去,叫下头人时刻绷紧一根弦,好生妥当照顾阿裳,但若出半点岔子,我必叫所有人,吃不了兜着走。”

      洪妈妈应是,忍不住感慨:“夫人对小姑娘,比对大公子还要上心。”

      “你还是不懂,”陶夫人道:“渟奴自幼在外,回来家后,看似与谁都和和气气,其实与谁都不亲近,小娥出嫁后,渟奴更是只在乎阿裳,我又岂能让阿裳受半点委屈。”

      护好小阿裳,就是护好了和渟奴的“母子”关系,要是阿裳被同林院那边设计欺负去,渟奴怕是会掀翻整个赵家。

      知子莫若母,别人都说大公子温文尔雅,谦逊大度,可是陶夫人再清楚不过,她家渟奴从来睚眦必报。

      若是渟奴有仇没有当场报,那么等着对方的,只会是十倍、百倍,乃至更加惨痛的报复,包括但不仅限于性命代价。

      陶夫人无法理解,阿裳于渟奴而言,为何会那般重要,却是也绝对不会尝试去触及“儿子”底线,渟奴骨子里,遗传了她爹玉石俱焚的疯狂。

      在陶夫人与洪妈妈说话这会儿功夫里,赵睦住的其蓁院东跨院,已是闹得掀砖撂瓦。

      大公子挥舞鸡毛掸子,正追着吴子裳打,从书房追到隔壁卧房,又从卧房追到院里打圈圈,最后,吴子裳一个假动作忽悠,大公子急刹车险些滑地,眼睁睁看着小胖妞,无比灵活地,从她腿上一跃而过,直冲进其蓁院。

      而且还顺手抢走了鸡毛掸子。

      大公子愣住,反应过来后,直接气到原地跳脚,红着眼睛乒乓叮当地追出来,扬言今个非要把吴子裳,揍成小猪头。

      至于原因,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吴子裳调皮,把她哥哥温书时喝的提神茶,偷换成了辣椒水,呛得她哥哥咣咣喷火,咣咣追着她揍。

      屋里人闻声跑出来查看情况,整个其蓁院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了。

      话说赵睦好歹比吴子裳大五岁,逮住小胖妞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于是,在吴子裳围着陶夫人和洪妈妈,绕柱走了几圈,又滑不溜手蹿出其蓁院,沿着青砖路跑出去没多远,她成功被她哥哥抓着后衣领,提溜回其蓁院。

      “给我趴好!”大公子把小胖妞往院子里小石桌上一按,捡回来鸡毛掸子,指着吴子裳问:“跟谁学的本事,敢捉弄你哥,嗯?你还敢笑,再笑我可就要骂人了!”

      威胁完,大公子用力抽抽鼻子,都过了这么大会儿了,她被辣出来的眼泪和鼻涕,还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面对大公子的发怒,院里仆下心惊肉跳,战战兢兢。

      上回大公子跳脚抓狂,是两年前,六岁的阿裳姑娘,和隔壁如纯姑娘等小伙伴,一起耍折纸,带着五姑娘小鱼儿,撕了她哥哥呕心沥血写好的冰假作业,以及从别人那里借来的笔记,就在书院开学前夕。

      得,这回指不定,大公子又被阿裳姑娘那个皮猴子,给毁坏了啥重要东西,都把大公子气哭了。

      然而赵睦抽鼻子的动作,却惹得吴子裳笑更欢,她两只小胖手捂着嘴,趴在石桌上,笑得浑身肉肉抖。

      妹妹大了欺负“哥”,赵睦气得头晕,眼前阵阵发黑,举起鸡毛掸子要打,落下来的最后却还是巴掌:“不认错你还笑,吴子裳你要揭天呐!”

      赵睦打一巴掌,吴子裳就扯着嗓子嚎啕一声,吓得陶夫人和洪妈妈赶紧上来劝架,陶夫人拉赵睦,洪妈妈趁机上前,把趴在桌上挨揍的小胖妞抱进怀里。

      “究竟是怎么个事,”陶夫人紧紧抱住“儿子”胳膊,纷乱中提高声音问:“吵归吵嚷归嚷,怎么能当真动手打妹妹呢,渟奴,你冷静些!”

      “我冷静不了!”赵睦说着话,两行眼泪不受控制唰地流淌下来,直接惊呆了陶夫人。

      在母亲的错愕中,赵睦用力一抹脸,委屈控诉:“您自己问吴子裳,问她干了什么好事!”

      “阿,阿裳?”陶夫人尾音发颤,转回头来问:“你把你哥哥怎么了?”

      吴子裳躲洪妈妈怀里,不说话,只露出一双无辜的眼睛来,眼角那颗泪痣,更衬得孩子可怜巴巴。

      其实,那颗红点不是生来就有的泪痣,是三年前,赵睦带妹妹爬树,不留神叫妹妹从树上摔下去,被掉落的枝桠戳伤,留下的红色疤痕。

      那是赵睦照顾妹妹疏忽大意的证据,看见那颗泪痣,赵睦心里的火气,被她硬生生压下去一半。

      另一半火气之所以如何都压不下去,实在是因为喝下去的辣椒水太辣,不仅辣,它还麻,麻得赵睦现在整个胸腔里,都还是没有知觉的。

      见吴子裳似乎被吓坏了,躲着不出声,陶夫人可怜道:“看吧,都把阿裳吓到了,话都说不成了,渟奴,你差不多可以了。”

      赵睦火气蹭地窜上来,头发几乎要炸起来,气得一手叉腰,一手隔过陶夫人,指住她那熊玩意妹妹,咣咣喷火道:“你说不成话是吧,那我替你说,谁给你出的主意,把我手边茶水,换成辣椒水?”

      她说着伸出舌头尖,吐字不清地向母亲诉苦:“我舌头到现在都还麻得没感觉!”

      “啊?!”陶夫人也同情“儿子”,这么惨呢。

      那厢里,却听小阿裳提着油桶来灭火地补充道:“不止辣椒,那杯水里还兑有蒜头水,花椒水,八角水,西洋葱汁,胡椒粉……”

      下一刻,她哥哥终于全开暴走,怒吼声响彻整个庭院:“吴子裳,你看我不把你屁股揍开花!!”

      陶夫人真心觉着拦不住了,必须拦不住了,其蓁院里又一次陷入鸡飞狗跳,兵荒马乱,烽火连天,你死我活。

      其蓁院里如芝如兰的大公子,“他”,“他”又被阿裳姑娘给惹怒了。

      雷声大雨点小,吴子裳也没有被她哥哥结实打到几巴掌,小丫头猴精猴精,逃跑时,从洪妈妈怀里窜出去,头也不回直奔她叔父的内书房。

      要么说今日甚巧,该在家的人都在家,吴子裳最知道惹怒哥哥后,向谁求助最管用。

      直到追到赵新焕面前,头懵中的赵睦,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这熊玩意妹妹,就是故意挑今天整蛊她的,趁着父亲在家休沐,不事公务,也没有招待客人,刚刚好给她当大救星。

      吴子裳一头扎进她叔父赵新焕怀里,趴在她叔父肩头,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地,同赵新焕耳语道:“我把,把哥哥茶水,换成、辣椒水,哥哥要,要揍我,叔父救命!”

      要揍熊孩子的赵睦,已经追到屋门口,跑得衣衫不整,站在门槛外咻咻喘气,那双眼睛盯着吴子裳,眼神似乎在喷火。

      赵新焕抱着大侄女,呵呵笑问:“好端端的,为何要整蛊你哥哥呀,是不是又嫌你哥哥管你太严?”

      “不是,”吴子裳用力咽发干的嗓,嗬嗬喘气须臾,继续趴她叔父耳朵边道:“因为哥哥最近不大对劲,整个人都要,要钻进书里去,吃饭少,也不说话,我怕他生病哩。”

      赵睦近来念书念到状态有些不同寻常,加上心思愈发重,如此下去定会出事,吴子裳年纪小,说不明白心里感觉到的,和眼睛看到的种种异样,给大人说吧,又说不明白,所以用故意捣乱的方式,想让赵睦暂时搁下书本,放松放松神思。

      这不,哥哥一大口辣椒水喝下肚,又追着她上天下地疯跑这么大会儿,不仅出一脑门子汗,原本无有血色的脸,也变得红润起来,整个人看着精神不少,她的捣蛋方法挺管用。

      赵新焕听罢哈哈大笑,抱着大侄女走出来书房,吓得吴子裳一手搂她叔父脖子,一只手捂自己屁股,生怕她哥哥直接脱了鞋子,给她来顿胖揍。

      “听说近些时日,你只上文课,骑射课也请假在温书。”赵新焕单手抱娃,另只手稍微往上一抬,宽广大袖将吴子裳几乎整个挡住,护得可谓严严实实,只露出小胖妞头上,那个歪扭扭的,跑松散的丸子发髻,以及片刻后,小胖妞扒拉着大袖边缘,探出来一双偷偷看她哥哥的大眼睛。

      赵睦抱手给父亲拾礼,平复着呼吸,恭敬回道:“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儿非天资聪慧之人,欲达目的,只能投入更多精力。”

      赵新焕道:“那也是需要劳逸结合,若是身体垮了,其他什么都白搭。”

      “是,儿谨遵父亲教诲。”知道妹妹好心的赵睦,已经噗嗤按灭心中火气,招手唤吴子裳道:“走吧,回去了,不要再打扰父亲。”

      赵新焕的大袖后,嗫嚅传出谈判声:“你不准揍我哦。”

      赵睦抽抽鼻子,牙关咬紧又松开,“好,不揍你。”

      “我也想去打猎。”小胖妞得寸进尺。

      这个赵睦做不了主,看向父亲求助。

      赵新焕灵机一动,神色平静道:“去是可以去,只是阿裳年纪太小,没个大人看护可不行。”

      小阿裳道:“婶母也去不就行咯?婶母是大人,可以看护哥哥和我!”

      赵新焕一见只会坑哥的小胖妞自愿上钩,嘴边笑意扩大:“好呀,你回去问你婶母,若她答应同往,叔父就也带你去耍。”

      “好耶!”
      小胖妞瞬间忘记挨揍威胁,一骨碌从她叔父身上滑下去,牵起她哥哥手,头也不回地往回走,边走边滴里嘟噜:

      “哥哥你快些走,我们去找婶母商量,你要帮我说说好话哦,我们求求婶母,我实在也想和你一道去跑马,北疆复哥哥说,围猎场可以跑马,可以随便跑马呢……”

      目送两个孩子走远,直到消失在视线尽头,赵新焕身姿挺拔站在门口,脸上笑意未减。

      来禀报事情的大管家,正站在屋门里恭候,见状,他微笑道:“阿裳姑娘真可爱。”

      “那当然,”赵新焕转身回书房,心情愉悦,还顺便拍了下大管家肩膀,“她可是我儿的福星,我们家的福星,也是我的小福星哩。”

      倘阿裳跑回去说,想要去金麒围猎场耍,她婶母定然会答应同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十二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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