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妖镇》九九韶

4、奚萝

　　虽说修行有小成的妖物是不需要睡眠的，但还是保留了息尘山内谷的日出日落，大多数小妖怪们还依旧保持着随日落而息的习惯，银墨斜倚在狐狸洞口的紫藤花树上，身旁飞着几只硕大的萤火虫，如一盏盏的灯火明明灭灭的照着，谷中静悄悄的，白日的热闹半点也无，半晌，手中忽的多出一个紫玉酒壶，若有人仔细看，便会看到壶柄上绑着一个莹白的玉戒随着他一下一下倾倒的壶身发出叮叮的声响。
　　“银墨！”听见木婉的声音，银墨收了酒壶转眼看向树下，只见木婉一手提着两壶酒还有白日他带回的莲酥糖，另一手却是握着一方小小的食盒，她的目光透着繁茂的紫藤花看向他，两眼弯成了月牙，“我让小螺妹妹准备点下酒的菜，好久没陪你喝酒了，今日我们一醉方休！”说完提着手中的酒壶对着他的方向微微晃了晃，明灭的萤火中她散着如缎的黑发，身影淹没在紫色的花海后，弯弯的眼中似是盛着光，纵然面上依旧是那副骇人的面具，银墨却仿若看到那面具下凝脂般的肌肤和微微轻扬的嘴角,晃了晃脑袋。
　　不过片刻，银墨便翻身而下，稳稳落在木婉身前，弯腰顺手接过她手中的物什，转身领着她向湖边走去，“怎么今日有心情陪我喝酒了？”
　　说完提起酒壶闻了闻，顿觉眼前一亮，“好烈的酒，你是从何处寻来这等好物的？”不待木婉回答便转身拉着木婉的手走的更快了，不需片刻就到了湖边的凉亭中，木婉看着他急切的样子，心中好笑，悠悠的先摆好吃食，再捡了颗莲酥糖放在口中，这才说道：“是在月氏国一个农户家中买来的，据说是他们家的祖先得了彭祖托梦才有这独门的酿酒之术，只是极为难得，故仅讨来了这两壶。”
　　“那我今日可要好好品品。”银墨斜身倚在矮桌旁的小塌上，亭子周围挂着薄薄的轻纱，此刻正被夜风吹的轻轻摆动，间或从银墨身上划过，他也不甚在意，只仰着头接着壶里倾倒出来的酒，一时间浓烈的酒香充斥着味蕾，随即暖意流向四肢百骸，微眯起敛着风流的狐狸眼，显得惬意非常。木婉也不管他，拎着另一壶酒横坐在凉亭的栏杆上，纱帘将她与亭内隔开来，微凉的湖水上映着点点的萤光，她有一下没一下的啜吸着烈酒，间或撒一些糖渣入湖内，就着微光隐约看见湖面一圈一圈漾开的水波。
　　“你每次找我喝酒都有事，说吧，这次是为了什么？”银墨的声音透过轻纱传了过来，带着点微醉，木婉抬眼望去，他已经坐起，正低头用筷子夹着盘中的牛肉片，面色红润，手指纤长，纵使身子稍显清瘦了些却怎么也不会让人想到这是一个顽疾在身的病人。
　　木婉喝了一大口酒随即反问道：“无事便不能找你喝酒了吗？”银墨好笑的抬眼看了看她，却没有搭话，径自夹着肉片吃，卤过的牛肉被切成薄薄的片状，层层叠在盘中，淋了些秘制的酱料，入口带着些许的果香，竹箸来往间不知不觉便吃了大半，见木婉依旧坐在亭中的栏杆上，背靠亭柱，隔着飘舞的轻纱身影看着有些不真切，张了张口却到底什么话也没说，拿起酒壶又仰头喝了起来。
　　渐渐地见他一壶酒快要见底了，木婉便搁下手中的酒杯，将身旁装着大半壶酒的酒壶又扔给了他，这才说道：“明日我便带着杏秋去京城，你也说过京城的能人异士很多，你的病……”话还没说完，便被银墨打断了，“我的病无碍！”
　　转头似乎想到什么，接着说道：“你若是为了我这毛病才想要去京城，那大可不必了，你但凡行事顺顺我的心，合合我的意，这毛病估计也好了，你说是也不是？小阿婉？”
　　木婉先是像被戳破心事般转头有看起湖里的鱼，听到他不正经的话语后又是忍不住一个火球扔了过去，“我要把你这身狐狸毛烧完才行！”
　　两人又嬉闹了一阵，就着醉意打起了盹儿，谷中的天色也渐渐露出彩色的纹路，据说这是前一位妖王因喜爱人间的彩虹，故而将昼夜交替时分的天空幻成了现在色彩斑斓的样子，一刻钟后天就该大亮了。
　　“阿婉！阿婉！”远远听见杏秋的声音传来，此时已换成人间少女的装扮，衣裳换成了鹅黄色，挎着一个硕大的包裹，额间印记依旧鲜红如血，脸上却带着兴奋异常的笑容，不待走近凉亭就忙声道：“天亮了！天亮了！阿婉我们启程吧！”
　　银墨眯了眯眼，依旧有些酒意，抬头看到杏秋手臂上挎着的那个大包裹好奇地道：“你去京城需要带这么多物什？”
　　“女儿家出门自然是要事事备齐的！”杏秋煞有其事的说，不自觉的又将手中的包裹紧了紧，银墨不可置否，低头看了看倚在栏杆上沉睡的木婉，说道：“待她睡醒你们再行出发，你若无事便也在此休息休息。”
　　杏秋的脸僵了僵，“那不用了，不用了，我去找小石榴，我忘了还有些事情需要叮嘱叮嘱，嘿嘿，对，叮嘱叮嘱！”
　　银墨看着她飞快奔走的背影摇了摇头，回身幻了张小塌置于木婉身下，便也出了亭子。
　　木婉这一睡醒来便是黄昏时分了，天空依旧是色彩斑斓的样子，庭院却安安静静，揉了揉眼睛起身向自己的木屋走去，刚到屋外便看见了在门口不停转圈的杏秋，一见到她便飞一样跑过来，“阿婉阿婉，你终于睡醒了，我们快出发吧，天都快黑啦！”此时的杏秋已不如早晨的精神奕奕，眸子却仍旧晶亮，不停地催促着木婉收拾行李。
　　“这就行了？你的包袱呢？”见木婉只是回屋换了身普通的衣裳，杏秋正准备提着大包裹的手一顿，“包袱就不用了，我带了乾坤袋。”木婉摇了摇腰间的银灰色荷包，就算隔着面具，杏秋也能感受到她脸上的幸灾乐祸。
　　“哇哇哇！银墨果然什么好东西都给了你。”杏秋不由分说地把自己的大包袱塞进了乾坤袋，拍了拍手，“这下好多了，我要不要再带几本话本呢？昨天包袱塞不下了，还有好多东西没带呢！”木婉伸手拽住了她的后衣领，阻止了她再回去收拾东西，“别带了，京城什么都有！再不走就干脆等明日吧！”
　　“别别别！走了走了！”
　　两人推门而出，木婉让杏秋折了她树上了一小枝树桠带上，又看了眼墓碑上深刻的纹路，随即便迈步向外走去。
　　一出结界，便能感到丝丝凉意，这才想起，凡世已是深秋时节，揉了揉刚刚幻化出来的面皮，转身对一脸兴奋的杏秋说：“我们还要下月还要去十妖镇，这次去京城寻常的赶路定是来不及的，不如我们御风过去吧！”
　　“不飞！不飞！阿玉说山下的夕奚镇有家酒楼特别好吃，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我要去！”
　　“京城的酒楼更好吃。”木婉想了想，又道：“我倒是听说这夕奚镇奚员外家的幺女奚萝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儿，我看你去那儿不是因为酒楼吧？”
　　“嘿嘿！”杏秋被戳破也不心虚，“阿玉说了，只见倚萝倾城色，不问朝夕日月辉。这么美的美人儿，当然要去看看啦，好啦，阿婉，耽搁不了多久的，我保证看一眼就走好不好？”
　　二人最终还是在日落前坐在了夕奚镇最大的酒楼日月楼里，正是夜市刚开的时候，酒楼里也是熙熙攘攘，倒是十分热闹。
　　都说酒足饭饱出八卦，两人吃顿饭的功夫倒是真听了一耳朵的八卦。
　　“你听说了吗？明日咱们夕奚镇最出名的美人儿要出嫁了！”隔壁桌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顶着张喝红的脸对同桌友人说道。
　　“那谁能不知呢？我倒是还听说这新郎官是李员外家的远方亲戚，还是借住在李府的，又无功名在身，这是低嫁啊，可惜了这么一个美人儿了，据说都能比得上宫里的娘娘。”
　　“你这话说的过了啊，谁不知道当今陛下登基四载，这后宫可一直都是空置的，不过这奚大小姐当真是绝色倾城，便宜那小子了。”
　　说完三人俱是感同身受，惺惺相惜，又带着点愤愤不平，对了对杯，继续喝酒。
　　木婉和杏秋倒是听的津津有味，“你说这陛下会不会有什么隐疾在身，为什么四年都没有妃子呢？”杏秋咂着花生米，凑过来和木婉咬耳朵。
　　“你是又看什么话本子了吗？你若是想知道，得空去问问他就好了。”木婉两只手指抵着她的脑门将她推开了写，打趣的说道。
　　最后她二人决定去趟员外府，不管怎么说美人大小姐下嫁穷苦小表哥还是值得去深入八卦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