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妖镇》九九韶

2、第 2 章

　　木婉是三百年前从那小坟包中醒来的，醒来时记忆全无，只有银墨笑吟吟的看着她，告诉她她叫“木婉”，生前是个凡人，现在约莫成了个妖，为什么用约莫呢？
　　其实按银墨的话来说，木婉是不能算作一个正经的“妖”的，尽管木婉一再强调自己很正经，但也没办法反驳银墨的话，因为她有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面具，连她自己也不能拿下来，所以她勉强算是一个妖修。
　　这个世上若想为妖定是定要经过刻苦的修炼的，短则数百年，长则千万年。但妖修不同，此间万物皆可为一瞬为妖修，但却必须要遇千年难遇的机缘，有刻骨铭心的执念。妖修皆是因执念而生，执念化物在身，就像木婉的面具一样，若解脱不了，匆匆千年后便会殒没，更是不能再入轮回，但若能解了这执念，便可修为大增或能成一方妖王，离成仙也只差一步之遥。
　　妖修不同于妖怪，初生没有记忆，却拥有与生俱来精深的术法和刻骨的印记，千年生命只为化解执念。
　　木婉成为妖修的这三百年来大多时间都是一直漫无目的在凡世转悠，走走停停却仍是一无所获，刚开始银墨陪着她出去了两次，后来见她不是在茶楼听说书人的说故事，就是在大街小巷逛吃逛吃的，最后终于眯着细长的狐狸眼将她从花楼里拎出来后就不再管她了，尽管木婉发誓说她只是在茶楼里听说那儿的女儿红很好喝……
　　想起银墨来木婉忽然意识到回来至今也未见他的踪迹，便对前面准备推门的杏秋问道：“银墨那只灰狐狸呢？”
　　鹅黄的身影一僵，连带着努力学人类走路的小石榴也停下了脚步悄悄往旁边蹦了蹦，此地无银三百两，木婉也不再追问先一步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入门是和屋外完全不同的景象，有林木山水，灵气氤氲，难辨四季，并不是在俗世常见的房间格局，倒更像是一个山谷，湖面上的波光粼粼，与木婉两年前离开时也无甚差别，见她不管不顾径自走向了湖边银墨的狐狸洞，杏秋和小石榴赶紧偷偷溜回自己的树屋，掩着门偷偷看着。
　　狐狸洞傍着山湖，洞前一片柔软的草坪，格外开阔，木婉走入时看见两只雪白的兔子在草坪上捡落叶，日光透着树冠在草坪上洒下点点光亮，却是意料之中的安静之像，如果忽视掉那两只顶着兔子头少女身的两只兔妖的话。
　　“木婉大人，妖王大人此时并不在洞中。”其中一只兔子顺着木婉脚下的落叶抬头看到了她，直起身恭敬的答道。木婉眯了眯眼，随即问道：“他出山多久了？”
　　“已有两月余，妖王大人说至多三月后便归。”仍旧是恭谨的模样，语调无波，只是将手中的叶子整齐的叠放在脚边，双手垂于身前。
　　木婉眼睛又眯了眯，转步朝杏秋的树屋走去，“他何日会回来？”木婉抬头朝屋内朗声问道，迎着日光看那半掩着的窗，眼中微微有些无奈。
　　“我……我已经让阿玉去告诉他你已经回来了，约莫五日应该能回山的。”杏秋从窗内冒出眼睛，弱弱的说道。
　　“小石榴，将她屋内的话本都收过来，这五日盯着她修炼。”
　　“阿婉你越来越凶了！哼！”杏秋瘪瘪嘴，有些不情愿。
　　“不想修炼吗？那就不去京城吧，那你的国师大人……”
　　“你这是公报私仇！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杏秋一听到国师的名号也顾不得先前矮人一分的缘由了，气鼓鼓的站在窗前瞪着木婉，连前日在话本里看到落难书生质问相国公子时学的成语都用上了。
　　“自己去？”木婉气定神闲，在树下踱了几步，不慌不忙的说道：“还记得十妖镇的红袖吗？”
　　红袖就是十妖镇茶馆里的老板娘，十妖镇是妖修的十妖镇，镇上来往均为妖修，寥寥数十人却并不冷清，开市时也是热闹非凡的光景，而红袖则是一株风情万种的向日葵，喜欢逢人就说自己是因为当不了单纯的小向日葵才成妖修的，当然据来往的常客说，红袖之前逢人就说的是自己因为睡不到国师才成为妖修的。盖因她原本是国师府花园里的向日葵，忽有一日化成了妖修，被国师发现后冷冷的赶出府，连同着那一片的向日葵一起迁到了郊外的四峪山，初为妖修的红袖对丰神俊朗的国师自然是一见钟情，可惜满腔情意如落花错付流水，最后躲进十妖镇开起了茶馆，卖茶不卖酒，饮茶如饮酒。
　　然而在这四方国里，无论是人还是妖，亦或是妖修，仰慕国师的数不胜数，他在任国师之位三百年，依旧是面如玉，身似松。他好似非人亦非妖，却有一身深不可测的术法，四方国里人与妖能和平至此，也正是因为他。世人敬有之，畏有之，慕有之，惧有之，爱有之，恨亦有之，是以坊间流传着国师大大小小各种故事，真假难辨，却各个惊心动魄、荡气回肠，连息尘山的各个小妖都对那些故事如数家珍了，没事儿就聚在一起像模像样的摆个台子让阿玉说说。
　　而杏秋显然是听阿玉说过红袖的惨烈事迹的，而且据阿玉所说红袖如今决口不提国师是因为妄图以媚术染指国师时被国师拔了两百年的记忆与修为，虽说妖修本就术法高深，两百年修为可有可无，但记忆却是极为珍贵，短短千年的生命寻找执念本就艰难，又思及在十妖镇所见的风情万种却眼神寂寥的红娘子，杏秋缩了缩脖子，看着地上的光影不说话，顿了片刻默默飘到千刃洞练功去了，小石榴慌忙跟上去认真履行监工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