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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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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齐昭然再次接到贺宁电话已经是很晚了,贺宁刚刚开完会就来给齐昭然送通知。
“下周末,我周五晚上来接你。记得带好随身物品,去两天。”贺宁不容置喙。
“哦,那我请个假。”就是去撕张假条。
“你们周末还上课?”
“不上课,考周周练,上自习。”
“哦,这样啊。对了,关先生他... ...”
齐昭然没等贺宁说完,关先生三个字一出又是直接扣了电话。
他现在不是特别想听关先生,自己也没想到怎么应对昨天晚上的事儿,没脸见关律。
贺宁莫名其妙地看着手机屏幕,这是第二次了吧?自己那么讨人嫌吗?
“怎么?”关律从车前座上扭过头来,又知道自己是打给齐昭然的了。
“没,他挂我电话。”贺宁刻板的语气中莫名地带着一丝委屈。
关律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我只是刚刚说了您的名字,他就挂了。您听见了的。”贺宁补充到:“他可能不是特别想见你。”
关律没再笑了,面色不虞,贺宁赶紧补救。
“也有可能是齐昭然不是特别想听我的声音。”贺宁没有正面回答关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挂我电话了。”
关律倒是没再说话,手指在平板随意上敲了几个空格,又挨个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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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贺宁按时到了齐昭然学校门口,却没看见他人,给他拨了个电话:
“齐先生?”
“嗯... ...”电话那头的声音模糊,像是嘴里塞了什么东西。
“你在吃饭?”
“两分钟。”还真在吃,齐昭然左手抓了一个红豆面包往嘴里送,食堂两块五一个,外面不一定有这个价钱。
“你怎么提前吃了?关先生说一会一块儿去吃... ...”
贺宁话说了一半,拿着手机不动了。
“怎么了?”关律在后座抬头问他。
贺宁翻转手机,把通话结束的界面拿给他看。
关律啧了一声,这小孩儿皮面太薄了吧,还羞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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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昭然拉开车门跟在后座的关律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下去,然后迅速关上了车门。贺宁扭过头去看自家老板的脸,已经黑了。谁甩过关律的车门?谁?
关律看着齐昭然站在车门外红着脸用手背擦了擦嘴上的面包屑,像一只偷吃完鱼干儿毁尸灭迹的野猫。
关律饶有兴趣地看着齐昭然再次打开车门进来,连贺宁都没看,紧贴着门坐下。
关律刚想开口说话,就见齐昭然拿出了书包里的语文六十四篇开始默背。得,这让您闭嘴呢。
“上次收你一本单词册,你还想送我一本古诗词?”
齐昭然抬头了,但没看他,扭头看着窗外。
“按理说,这算是你上班时间了,咱们按小时收的费,你陪我多长时间,算多少钱。你老板在你旁边坐着,你3500和古诗词还能背的下去?”
不好意思,真背不下去。齐昭然妥协了,把书塞回沉甸甸的书包里,开始闭目养神。
关律也没再勉强他,随便笑了笑就任小孩儿靠着后座睡了,反正要往高速开,还有点儿远。睡饱了,精神充沛,才好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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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昭然真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梦见小时候彩虹福利院的铁栅栏围了一圈,院子里什么都种,有草莓,葡萄树,蔬菜。齐昭然最喜欢院子里那一棵梨花树,它开花的时候,他能自己站在窗前看上很久。
齐若揭活泼好动,嘴也甜,喜欢粘人,老跟着自己屁股后面。自己不爱说话,院里有什么活动也不爱凑热闹,上周来领养的夫妇说自己有自闭症,要么就是哑巴,不愿意要自己,想只把小若接走。
齐若揭不同意,又哭又闹,砸了院长的办公室,一个艺术陶罐碎了,还有一个花瓶。
齐昭然瞒着齐若揭替他跟院长领了罚,在一间装着铁栅栏的小杂物间里面壁。
他没听话地对着墙一直站着。中午没吃饭,这会儿也很饿了。
风撩起一捧梨花花瓣,齐昭然把手伸出铁栅栏接住,像接住了一握春光,满目的欢喜。
“你在干吗?”
齐昭然以为院长来检查了,把手赶紧伸回来,花瓣掉了一地,手也被划出一道血口,往外渗血珠子。
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齐昭然面前,隔着栏杆抓出齐昭然的手,问他:
“疼不疼?”
那时候的关律还很年轻,身上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质,脸上总是带着笑,温柔而强大,大概就是形容这个人的。
齐昭然茫然地抬头,就看见关律站在梨花树下,雪色梨花落了满身,他也忘了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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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到了。”贺宁拍了拍齐昭然的肩,见关律已经站在外头抽烟了,两根手指夹着一只棕色的烟身,烟就从他的指尖钻出,缭绕、纠缠之后随风而去。
“恩。”齐昭然揉了揉睡眼,习惯地把书包扔在地上,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梦里,深深地伸了个懒腰,见关律看过来了,赶紧终止了这个没形象的动作,理了理校服,装着什么都没发生下了车。
贺宁还一脸迷茫,这打哈欠还有打一半收一半的?开眼了开眼了。
说是个度假村其实并不严谨,也就是算个半成品,除了他们三个和司机之外,就只有几个项目负责人,围着关律一直转圈儿,齐昭然看着眼晕,索性低了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路上路过一片未完工的人工湖,还挺好看的,连石子儿都很好看,齐昭然忍住想捡的欲望,装作不在意把它们踢到一边。
“走,我先带你去房间。”贺宁领着他先上楼,把关律和那些负责人扔在楼下。
度假别墅的完成度要跟外面的人工湖大差不差,里面房间不算多但每个都很大,估计一路顺下来,装好的房间就那么两三个了。
不过他这个房间还是不错的,一室一厅一卫,装修也风格简明,蓝灰色调也很相称。这会儿正值黄昏时分,日暮苍山远,夕阳流淌波光潋滟,光辉与岁月齐眠。
“你饿吗?我见你只吃了一个面包。”贺宁帮齐昭然把窗帘全部拉开,打开了窗户放进来金色的日暮。
“还行。”齐昭然稍微点了点头,把书包在沙发椅上。
“一会儿我们要开个伙。”贺宁把窗帘扎好后打开窗户又关上纱窗,好让春风和花香进来,“咱们下属吃饭,你不用太拘谨,关律他应该不去。”
齐昭然皱了皱眉,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口:“那他吃什么?”
“我们带点儿东西回来给他。”
“他为什么不跟着?”
“都这样吧,你们学生吃饭还带班主任的吗?太拘谨了不下饭。”
齐昭然想象了一下和李大个面对面吃饭的场景,确实不下饭。但自己天天在家吃饭对着关律的照片海报新闻也挺下饭的。
“吃饭的那些人你都认识吗?”
“有的认识,算是一个公司里调过来的,你可以熟悉熟悉,这两天都是他们在这儿。”
“我不去了。你也给我带饭吧。”
“为什么?”
“不为什么。”齐昭然思前想后,觉着对着一群陌生人也挺不下饭的,还不如关律,正好那天晚上的事儿也要跟他解释一下,省的老是尴尬。
最重要的是,把关律一个人扔在度假村,让他很像空巢老人。
齐昭然就想陪他吃个饭,不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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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昭然点亮台灯,写数学卷子,这套有点儿难,市里的竞赛联考,大题导数第二问空着,圆锥曲线摸不准做的对不对,平时齐昭然做题也不会有这么绕的感觉。
刚想翻翻答案看思路,就听见门响了,做贼似得把答案重新掖回去。自己对着李大个都不会有这么强的警觉性,现在却下了身冷汗。
“门没关。”
“在写卷子?”贺宁他们几个去聚餐了,怎么想这个别墅里也就只剩下他和关律了。
“嗯。”齐昭然连上刚才的思路,随手在演草纸上写写画画,还真摸出一点儿思路。
关律就站在他身后看他写题,也不说话。齐昭然沉浸在题目里,也不去想关律了,笔尖不停,只嗅出来关律手上应该托着一杯咖啡,香味填了满屋。
关律一直等着齐昭然把这道题给写到最后,咖啡也凉了,就先把咖啡搁在桌子上,问:“你怎么没跟贺宁他们一起出去?”
“累。”齐昭然敷衍了一个字,用手托着后颈转了一圈脖子,咯吱作响。
“脊椎不好?”
“嗯,写作业久了。”
“注意劳逸结合,走了,带你吃饭去。”
“嗯?你不是让贺宁给你带晚饭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
齐昭然闭嘴了,还是关律没说,贺宁太自觉了。
“吃什么?”
“我给你炒俩菜吧。”关律打开房门下楼,没问齐昭然想吃什么。
齐昭然被数学磨得难受,对了对答案发现刚才那道题还是算错了,其他别的倒是都没错,选择蒙错了一道,总分139,算是可以的分数了,就随便扣上笔帽,熄灭了台灯跟着下了楼。
齐昭然下楼的时候,就看见关律的外套搭在餐桌椅背上,厨房小小一间,盛满了橙色灯光和饭菜飘香,男人穿着白衬衫西装裤,外面罩着鹅黄色围裙,拿着锅铲翻炒的样子,非常有烟火气。
齐昭然坐在搭着关律外套的凳子上,用后背轻轻抵着关律的外套,眯着眼睛看厨房。
“别干坐着了,去橱柜里抽两瓶红酒吧。”关律头也没回,挥舞菜铲对齐昭然开口。
齐昭然找了半天才在书房看见放酒的储藏柜,随便抽了两瓶之后看了看书柜里的书,种类繁多,大都是高深晦涩,只有《人性的弱点》这本书他认得,自己还看过,实在不想再看一遍。
“在看书?”
“恩。”齐昭然随便答了一句,把手里的书搁回原位,带上桌上拿出来的红酒跟着关律去吃饭。
“让你拿酒还就拿了瓶儿最烈的。”关律啧了一声,端详着红酒黑色瓶身:“你别喝了,后劲儿大,未成年少碰这个。”
“我成年了。”齐昭然翻了个白眼没听他的,见他好笑地看着自己,又补充到:“好几个月了都。”
“行行行,喝喝喝。”关律慢悠悠地开口:“满足我们齐昭然小同学。”
齐昭然闭了嘴。你说关律说个话怎么这么撩呢!
“你尝尝这个,我也不会做什么大餐,都是家常菜,你将就将就。”关律给他夹了一筷子西红柿鸡蛋。
齐昭然很给面子的点了头:“好吃的。”
然后埋头吃饭,时不时抬头喝口红酒顺饭。齐昭然身上本来就有一种少年心性,做什么都全然投入,吃饭也是,在外面陪酒也是,从来不看人脸色,不爱搭话就一句话都不会给你,想说话的时候也能空口滔滔若悬河。
食饱餍足,齐昭然被关律赶出厨房。
“我洗吧。”齐昭然伸手接碗。
“别,”关律拦住他:“我乐意洗,年纪大了得多锻炼锻炼,一会儿陪我去溜达一圈儿。”
齐昭然不说话了,成,您老人家乐意就行。好歹才二十八,心态老成就跟一夕阳红糟老头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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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换鞋。”关律拍了拍在沙发上看手机的齐昭然:“带你去看海。”
齐昭然揉了揉眼,背过身去打哈欠,关律这个角度只看见他舒展的胳膊和一截要命的腰窝。睡衣有点儿太宽了,不妥。
齐昭然靠在玄关上把棉拖给换了,问关律走不走。
“冷,穿上。”关律扔过来一件羽绒外套,语气也是不容置喙。
“不冷。”齐昭然看这是关律的,没穿。
“冷。倒春寒呢,海边儿冷。”关律顿了顿又补了句:“乖。”
齐昭然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嫌弃地看了一眼关律。关律依旧带着老父亲的慈祥目光笑眯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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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确实冷。
齐昭然脸微微发烫,不知道是羽绒服捂的还是脸疼。
“把鞋放板子上吧,我拿了人字拖。”关律把背着的沙滩包抽绳拉开,取出两双人字拖,齐昭然穿着挺正好,不知道关律从哪儿打听来的鞋码。
关律的头发被风给打散了,露出光洁好看的额头,也不是所有男人掀了刘海都能帅的起来的。
齐昭然并肩跟关律走,脚下软软地踩着沙地,像是在飘。
“那边儿的游客码头还没建好,回来还有水上摩托和小游艇,但现在什么都没有。”关律指了指不远处正在施工的一个小码头,岸板都只铺了一半,两个人慢慢走上去坐在板子上。
“会游泳吗?明天可以来。”
齐昭然没回答,关律抬头看他,他竟然正望着大海走神。
关律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让他缓回神儿来,齐昭然问他干嘛。
“跟你偶像坐在一起还走神吗?”
“偶像?”齐昭然愣了愣,联想到自己家桌子上那些海报照片杂志,脸更烫了,这次是真臊的。
关律觉得齐昭然酒劲儿上来了,问什么都有点儿恍神,就不再问他,静静地跟他一块儿听海拍沙岸的细密壮阔的微小潮声。
“你又不是我偶像。”齐昭然突然开口。
关律愣了愣神儿,扭过来头问他:“那是什么啊?”
“... ...”齐昭然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齐昭然不敢说。他怕说出口,自己连陪着关律也再不能够。但齐昭然也快要忍不住了,越是靠近关律,即便知道他是这样面热心冷的人,也抵挡不住胸口的心脏快要撞破胸膛的力度。
关律感觉齐昭然要睡着了,其实也没有,他只是在想事情太投入,闭着眼睛靠在栏杆上。
直到齐昭然被关律整个打横抱起,齐昭然才觉得,自己是有了困意的,而且想一直睡下去。
直到潮落,潮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