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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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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志红说,在中国,父母的爱更多表现为一种权力。”
高殷意外地看了高洛一眼,点点头:“是的。”
高洛继续阅读着平板上的文字,没抬头,说:“但你没有。”
高殷笑了笑:“谢谢。”
“我听南阿姨说,你和你爸关系很差。”
“她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啊……”高殷看着车窗外,不禁想起了许多事情。
有关于她的父亲高习斌,她的母亲周玲,她的继父周建之。
高殷闭了闭眼,决定还是跟高洛说那么一点点:“高习斌那个人啊,自己在外面玩/女/人,出/轨,动不动就打骂我妈,最后闹到离婚,却还以为我有多在意他。”
高洛低头看着平板上创鸣型材的资料:原董事长高习斌,公司被沧澜资本收购后,被自己的女儿高殷赶下了台。
照片上的男人长得不赖,但是有一种匪气,甚至有些凶狠。这是他名义上的外公。
高殷揉了揉高洛的头,轻声说:“我是一个特别特别犟的人。这 表现在许多方面。比如,狠话说出口,一般都会做到,再比如,我要是记恨谁,就会一直记恨。”
高洛抬头:“有例外吗?”
高殷:“有。傅晗。”
高洛还想再问,高殷却继续讲了起来:
“我小时候很叛逆,那个时候喜欢玩手机,家里又不让,前前后后买了几十台吧,导致家里把我的经济封锁了。”
“手机怎么了?那个年代,每个同学都可以有,为什么我不可以?我没有耽误成绩,我没有杀人放火,我为什么要不可以?我只是想写点东西,看看书,为什么不可以呢?”高殷轻声问,“我的权利只是他们的赋予吗?”
“老实讲,那个时候我爸妈还是比较有钱的,我有着优渥的生活条件,初中的时候,周围人的条件也不差——你刚才也看到了,他们现在普遍混的也很好。”
“小孩子嘛,就容易攀比。何况我还是个大手大脚惯了的,一下子没了零花钱——他们甚至要求我的爷爷奶奶不要给钱给我,我就很不爽。你可能不会明白,你走出去,身上一分钱没有,是件多没有安全感的事情。”
高洛放下平板,认真地听着。
“我妈是一个有点封建的女人,高习斌呢,则是一个很蛮横的男人——像一个土匪头子。每次我跟我爸吵架的时候,他就会说:‘就凭我是你爸!’”
“我不想跟你谈。”
“但是我想跟你谈。因为我是你爸,所以你必须跟我谈。”
“如果我不呢?”
“那你就当没我这个爹。”
“我妈很怕我爸——离婚了也是这样。我爸有一次,因为手机的事情,晚上十点钟敲开我家的门,拿着一捆电线,不分青红皂白就往我手上甩。”高殷顿了顿,神色变得晦涩。她有点难过地眨眨眼,揉了揉眼睛。
不准哭。都过去了。不准哭。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那是她的黑铁时代。晦涩、痛苦、迷茫。原生家庭给高殷带来的影响是不可逆转的,比如,她不再相信婚姻,也不再愿意真心待人。
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再也不爱任何人 。这么多年,她只敢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南摇光 。
高洛沉默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没想到他的好奇会勾起高殷的晦涩过去,没想到会让她如此难过。
车在公寓楼下缓缓停下。高殷难堪地偏偏头,把眼角的那一滴泪滑回了通红的眼眶,好像它从未出现过。
好像她不会被任何人打败。好像她已经对过去一笑付之。
下车。
泛着寒意的秋风中,高殷向公寓楼走去。脚步有些凌乱。高洛停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阿殷,”他突然开口,“不要难过了。”
高殷停下来,没有回头。
她平复了一下,用一种近乎冷漠的语气说:
“我的左手被他抽出了血——我妈当时建议说,抽左手,右手要写字的。”
“他一边抽,一边骂。他的力气大极了,我一声没吭,好像抽的不是我自己一样。他反而来气,大声讽刺我‘骨头硬’。”
“我后来受不了了,大声冲他喊‘我错了’,他才像刚刚维护了自己权力的志得意满的帝王,心满意足地收起电线,看着又一个反抗他暴虐统治的臣子屈服。”
高殷觉得自己现在很狼狈。她的眼眶一定是通红的,可流不出一滴眼泪。这么多年,她一直告诉自己,高习斌只值得她为他流一滴眼泪。
她知道,别人可以回家找爸妈,她不行。那一天,她告诉自己,不要玩手机了,不想让爸爸妈妈失望。然后高习斌就这样闯了进来,打碎了她对父母所有的期望。
周玲在高习斌跟前的懦弱、被打翻的药水、血/液、香烟、哭喊。
她被迫低头。向父母的强权。永生难忘。
高洛轻轻向前走去,突然很想流泪。
“他临走时,说:‘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你知道为什么我可以对你为所欲为吗?因为我是你爹,而你无法改变我的命运,但是我可以改变你的命运。’”
“我当时直直地盯着他,那样子大概把我妈吓坏了,忍不住哭了起来。那一刻我觉得这样的家庭与我而言已经没有了意义,它只告诉了我成王败寇的社会法则和尔虞我诈的社会现实。”
“它只是一个权力结构,高习斌是掌权者,我和我妈只是他的附庸,是他的所有物。”
“从那时候起,我发誓,我一定要很有钱,有钱到我能够改变他的命运,有钱到我能买无数台手机摆在家里看着……”
“所以你收购了创鸣型材。”高洛说。
“是的,我收购了高习斌的公司。”
高洛走到高殷背后,轻轻地抱了她一下,然后松开,头也不回地往电梯间走去。
高洛轻声说:“幸好我遇见了你。”
声音散在晚风里。仿佛从未出现。
高殷愣住了。等她的大脑迟缓地消化完这一句话时,她已经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原来那么多年的苦苦挣扎,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有一个小孩,对她说出这句话而已。
她才知道,自己的努力是值得的,她没有让悲剧重演。
她的小高洛,比她幸福多了。
“你不带他去见见你爸吗?”纪如岱问高殷。
高殷托运好行李,才转过身回答她:“没那个必要。我不想见到他,高洛也没必要去受气。”
纪如岱深表认同地点点头,满是感慨地说了一句:
“我俩能长这么大,真是靠的心理素质啊。”
高殷笑了笑,不再说话。
谁不是在苦乐中成长?只不过,她和纪如岱,生来多难而已。
傅晗拿着向屹森的地址,敲了敲防盗门。
应该是这儿没错。
“来了。”沙哑的男声在门后响起。门打开,露出了一张脸——国字脸,浓眉,大眼,有点儿邋遢。说不上长得好,起码是个路人脸。
“傅晗啊,进来吧。”向屹森打了个哈欠,让傅晗进来。
这是一间面积挺大的公寓。傅晗一进门,脸先黑一半:“你工作丢了,卫生也不搞了?”
室内景象:乱七八糟,车祸现场。
“随便吧,我不care。”向屹森挥挥手,拿了双拖鞋给傅晗:“找我啥事?”
“给你介绍工作嘛这是。”傅晗穿着拖鞋,走到沙发旁坐下。
“我不去,”向屹森皱了皱眉,给自己和傅晗都倒了杯水,“我窝在家里挺好的,又不缺钱。”
“怎么?远离职场?”傅晗调侃他。
“别提了,我上一个公司,那些同事和老板一个个勾心斗角暗流汹涌的,我搞不来,你们都知道我没什么情商,还不如躺家里,少掺和这些有的没的。”向屹森叹了口气,窝进了沙发里。
傅晗叹了口气,站起来,满脸遗憾地说:“唉,那就这样。也不知道这Carland的CTO找谁来好……我先告……”
向屹森“唰”地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啥?Carland?CTO?你确定?”
傅晗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又不去,瞎打听什么?我告诉你你得保密哦,我先走了。”
向屹森后悔死了。Carland的CTO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职位可以比的吗?傅晗这个王八蛋!!!
他这会儿十分下不来台。向屹森好面子,说不出反悔的话,但又十分想找傅晗问个清楚。一时间站在那儿抓耳挠腮,结结巴巴地说:“不就是Carland嘛,我才不去,我待家里挺舒服的,不需要……”
傅晗憋笑憋的很辛苦。他转过身,对向屹森说:“其实我想了想,觉得你的能力还是很拔尖的,不如……”
向屹森抢着说:“不如现在就带我去面试吧!”
傅晗:“……”
向屹森说完,终于发现不对:“你坑我呢?Carland CTO现在挺好的啊,为什么要换,而且为什么是你来负责换啊?”
傅晗笑了笑:“你只要想去,下周就跟我去一趟纽约。我啊,还得靠你呢。”
向屹森一头雾水。傅晗拍了拍他的肩,离开了。
“喂,傅晗?”
傅晗拖着行李箱,正在换登机牌:“什么事? ”
庄泓泱:“我欠你的人情已经还了。”
“嗯。还有事吗?”
庄泓泱咬了咬唇:“高殷她……过得好吗?”
“挺好的。有个儿子,还挺聪明,”傅晗低笑一声,“要去哈佛。你要去看看吗?”
“……再说吧,”庄泓泱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你要好好待她。她特别犟。”
“我知道,人都还没追到手呢。”傅晗笑着说。
“还有啊,高殷都有儿子了?”
“是啊,看着也有十几岁了,不知道跟谁生的……等会儿?年龄对不上啊?”
“我估计是领养的,高殷以前跟我们说,她以后不会结婚不会生孩子,只会领养一个男孩儿。”
“真的?”傅晗挑挑眉,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落。
不会结婚……
可她说过会嫁给他。
“你当年为什么甩了高殷我不清楚,不论如何,我是不支持你们俩在一起的。”庄泓泱说。
“你不支持也没用,”傅晗轻笑,“你们很多年都不联系了,别说南摇光了,闻北笙你都比不上。”
庄泓泱难过地抿了抿唇:“不关你事。”
“行了,就这样,挂了。”
美国,波士顿。
别墅里,庄泓泱放下手机,望着窗外出神。她是东北人,身材浓纤合度,甚至有点丰满,是个美人。
“怎么了?”Brian从身后走来,抱住了她。
“没什么,”庄泓泱垂下眼,“想起一个老朋友。”
“老朋友?”Brian语带笑意,蓝色的双眼在太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请她来家里玩?”
“她不会来的……”庄泓泱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她和高殷,是两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