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貌嫁人》追鹿

5、口角

　　黑衣男人见在场的人竟然有能甚至鬼不觉递来一枪的，不觉神色一凝，收剑入鞘，负手立在一旁。

　　他这一立倒是让楼上那位少爷不乐意了，他趴在围栏上探出半个壮硕的身子，醉眼朦胧道：“哪儿……哪来的黄毛丫头多管闲事？”

　　李漱玉冷笑一声，身子一个前倾，足尖挑起刚才武生放在地上的红缨枪，狠狠一踢，那红缨枪便像离弦之箭一般“嗖”地飞向二楼。黑衣男子心中暗道不好，可就在他刚要飞身上楼时，就见那红缨枪似乎是半路向下一沉，竟错开了他家少爷，斜插入后面的墙中，一个茶盏滴溜溜地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又原封不动地飞回了旁边的雅间里。

　　李漱玉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那雅间，又转头看向黑衣男：“让你家少爷滚下来道歉。”

　　那位险些被捅了个对穿的少爷吓得酒都醒了，一抬头便听见让他道歉的话，登时又忘了自己差点消失的脑袋，锲而不舍地再次破口大骂起来：“道歉？道你奶奶的歉！今天这小戏子必须和我走，不走我就废了他的嗓子！”

　　“李姑娘，你不必帮我。”君如晦可算是缓过来神，轻轻拽了拽李漱玉的袖子低声道，“又拖累你了，真的不好意思。”

　　李漱玉回身，就见君如晦唇边还挂了一丝淡红色的血丝，不禁急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既然是朋友，理应两肋插刀！”

　　朋友吗？

　　君如晦听见李漱玉这句话后怔愣了一下，紧接着就见她提枪倏地一下闪至黑衣男面前。黑衣男一直注意着她的动作，此时未有半分惊讶，手中剑鞘一横，生生拦住了那气势汹汹的一击。

　　“为虎作伥！”李漱玉冷哼一声，忽地撒手后撤。黑衣男还保持着对峙时那股力气，没想到她会忽然弃枪，被自己的内力带着后退了好几步，胸口处一阵气血翻涌。

　　“没用的东西！”醉汉眼见着黑衣男落了下风，不禁大为光火，口中骂骂咧咧着就从旁边的楼梯上个下来了。黑衣男本就暂时落了下风，此刻见他屁颠屁颠过来凑热闹，心中不觉一急：“少爷你快回去！”

　　“我回个屁！”醉汉摇摇晃晃像头小牛般横冲直撞而来，路过之处两旁的看客纷纷掩鼻躲避，似是根本忍不了他身上那股子呛人的酒味。

　　李漱玉支着枪站在原处，冷眼旁观着他的丑态百出，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地。醉汉瞧见她满脸的嘲讽，脸都被气得通红，扶着一旁的柱子干呕了两声后直起腰破口大骂：“臭不要脸的黄毛丫头和小戏子，就凭你们也敢看不起老子？老子是夔州城聚宝阁阁主李兆和的儿子！若是你们再不识好歹，莫怪我爹要你俩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原来是个靠爹撑脸面的。

　　李漱玉将长丨枪往地上狠狠一顿，拉长了声调阴阳怪气道：“那还真是不好意思，黄毛丫头和小戏子没爹可靠，只能靠自己，还真是不敢对李兆和的儿子李少爷您不敬啊。”

　　李少爷第一次见着这样又能打又能呛人的主，登时被气得两眼翻白。李漱玉轻叱一声，手中长枪挽了个花就向李少爷而去。

　　李漱玉的本意只是想吓唬他一下，最好是给胆子都吓破，这样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他喝醉了出来闹什么幺蛾子。可没想到那虚张声势几招还没靠近李少爷，便有一股大力从旁侧袭来，不偏不倚地裹挟了李漱玉和她的枪砸向远处。她本以为自己也会狠狠地砸在地上，没想到身后浮起一阵柔和的内力将她托起来，再缓缓放到了地上。

　　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犬子做事不周，给诸位添麻烦了。”

　　李漱玉抬起头，就见一个方脸圆眼，孔武有力的男人站在方才她站着的地方。那男人满头白发，身穿一袭暗红色袍子，腰上束着条暗金色腰带，而那少爷好似看见了救星一般，连滚带爬地躲到那人身后。

　　“我是聚宝阁阁主李兆和。”那人这时才垂眼看了李漱玉，眉梢微微一挑，似乎惊讶她还好端端地站在地上，“犬子虽然行事不周，可总归还是要我这个做父亲来教育的，阁下此时出手伤人，难道不是多管闲事吗？”

　　护犊子护的如此冠冕堂皇的，李漱玉还是第一次见。她提起枪，双眸略带讽刺地看着李兆和：“李阁主所言极是，可在下却有一个建议。”

　　李漱玉顿了顿，用她惯有的那种懒洋洋的声调道：“倘若不会教孩子，不如我帮你教。”

　　李兆和本就有些黑的脸此时更又黑了好几层，他一撩衣袖，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来：“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说罢，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李漱玉看见他的手上隐隐有内力流动，不消一会儿，竟然整只手都变成了淡金色！

　　“李姑娘小心！”君如晦虽然不会武，可也看得出来这李兆和与方才黑衣男显然不是一个水平的对手，不禁小声出言交际道。

　　李漱玉只觉得那金色的手掌似乎有别样的吸引力，自己本来是想着要躲的，但足下好像生了根一样，如何都挪不了半步。

　　这下真是丢人现眼啊。

　　李漱玉将枪架在身前，闭上眼准备听天由命。可预想之中的掌风并没有落在身上，她微微睁眼，就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而那骇人的引力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李兆和微微眯眼，不辨喜怒地看着楚怀澜：“你这后生又是什么意思？”

　　楚怀澜抱拳道：“想必李阁主就是当年的黄金掌吧？”

　　此话一出，场中但凡上了点岁数的人都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地看向场中这红衣男人。李兆和本人也没太过惊讶，反而松懈了脸上的凝重：“没想到三十多年过去了，竟还有人能认出我来。”

　　要说别的江湖人，市井百姓可能还不认识，但这位“黄金掌”可确乎是太有名了。当年大越开国皇帝费劲千辛万苦从南疆人手中夺回中原河山后积劳成疾驾崩，留下的小太子方才十一二岁。各怀鬼胎的臣子前朝人都蠢蠢欲动，觊觎那看上去已经唾手可得的皇位。

　　正是这风雨飘摇之际，“黄金掌”横空出世，护着小太子辗转于层出不穷的暗明杀中，直到他长大成人，自己才最终隐匿于市井之间了。

　　“你这后生有点意思。”李兆和忽地笑了，他撇过头看了一眼李漱玉，淡淡道，“既然你认出来我，也算是我们有些缘分。今日之事我便不再追究，还望那小丫头好自为之。”

　　“可，可是！”李家少爷听他爹这意思是要放过李漱玉，当即大声嚷嚷起来，“爹！他们欺负我欺负得特别过分！您，您难不成就……”

　　“还好意思说？”李兆和冷声道，“在外面被人揍得哭爹喊娘，还好意思来告状？我的脸全被你丢没了！”

　　戏班子的管事这时候才敢上前来。他一边差人将武生和君如晦送回去，一边与众看客道歉。刘刺史连忙下楼来与楚怀澜二人回合，但没离多远，就见李漱玉一巴掌便要抽上楚怀澜的脸。

　　——但是她的手半路上被楚怀澜抓住了，一把给拧到了身后。

　　噫，这可如何是好？

　　刘刺史觉得自己若是被他们发现，估计得吃不了兜着走。

　　左右盟主应该认得回刺史府的路，那自己便溜回去好了。

　　“你什么意思？”李漱玉只觉得自己背在身后的手生疼，龇牙咧嘴对楚怀澜怒目而视。

　　“冲动，任性，脾气差。”楚怀澜冷冷道，手上的力气微微放松了几分，“不像话。”

　　“你算什么人啊？”李漱玉被他这几个词砸了个七荤八素，心里莫名其妙的极其不舒服，嗯恶狠狠地还嘴，“叫你声师父还真把我当徒弟训了？”

　　“你不适合这个江湖。”楚怀澜松开了她的手，“不是每一次惹上什么人他都会放过你的，如果你还是要如此任性，倒不如回家去做你的大小姐。”

　　“要你管？”李漱玉揉了揉生疼的手腕，“现在惹不起我回去练几年，早晚踩着他的脑袋让他喊姑奶奶饶命，盟主大人可少瞧不起人！”说罢一扭头，钻进后台去找君如晦了。

　　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她似乎听见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就好像一阵风一样直接从耳畔拂过了心上。她回头，却只看见了楚怀澜的背影。

　　心里似乎更不舒服了。

　　李漱玉紧紧攥着枪，一股子邪火在脑中越烧越高，最后气得她一拳轰上旁边土墙，却将自己疼得“嘶嘶”倒抽了好几口凉气。

　　呸，你是我爹啊还来管我？

　　钥匙三个铜板一把您配吗？

　　她甩了甩头，顺着之前来的路回了君如晦的屋子。

　　君如晦被黑衣男伤到了脏腑，此时一个大夫模样的人正在他屋里与他说话。君如晦见了李漱玉连忙起身道：“李姑娘又救了我一次。”

　　李漱玉连忙摆手道：“哪里哪里，不必为此多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君如晦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旋即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她：“方才那个白衣人是何方神圣？我也……我也应当去谢谢他的。”

　　“他？”李漱玉呵呵冷笑了一声，“那还真不必，那人一副狗屁德行，才不用去给道谢，说不定人家不领你的情，反倒要来骂你任性不懂事。”

　　最后这几句她完全是用刚刚楚怀澜黑着一张脸说话时的神态语气，配在她的脸上怎么看都有一股子不协调的感觉，君如晦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对了，我还要麻烦你一件事。”李漱玉罕见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咳，我跟那人吵架了，今晚怕是没地方住……你们戏班子还有什么别的能睡觉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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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在建议等我改完再看，我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