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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作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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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花开已尽,菊蕊独盈枝,旧摘人频异,轻香酒暂随。
府有竹林,方圆数里,中有翠竹,其态萧萧,林有二郎,其姿倜傥。
遥遥望去,一片郁郁苍苍,清风徐来,千万翠叶翩翩。
近看,或有高可参天,挺拔修直者,或有经事不久,亭亭玉立者,上下一般神采。
看那石路弯弯,袅娜翠竹一片,有俊公子,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皎如玉树临风前。
一人扛锄,一人埋土,双双来种竹。
“大公子!大公子!”
突如其来的一阵脚步声和急切的叫喊声瞬间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只见一个白面小郎足踏清风,匆匆而来。
那小郎一袭明月逐浪袍,似是颛孙门弟子打扮。
颛孙无极闻声,微微抬头,瞥了眼来人。
眼看那颛孙无极虽仍是白衣打扮,可料谁都不敢想象往日一个清风公子撸起袖子,扛起锄头,袍角粘泥是何等模样。
再看一边的林抒墨也好不到哪去。清风林竹袍已是泥迹斑斑,本来如水般的指甲里满是泥垢,青丝下稍也多多少少染了尘土。
若是外人必然不知,可凡熟识之人都知晓,这两个人凡是碰到一起,便只有三件乐事可言:洗墨,种竹,熬夜书房。
颛孙无极轻挑黛眉,语气淡淡如烟,“落伽,究竟何事让你如此慌张?”
落伽猛喘了两大口气,双颊已憋得通红。
“大公子!二公子他……他把公阴家小姐推下湖了!”
“是吗?”颛孙无极微皱双眉,放下锄头,眸子又沉了些。“罚他去容穹庐前跪着吧!”
“可,师夫人那……”落伽神色略略有些犹豫。
“举着百色跪!”
见落伽这般模样,颛孙无极的脸立马阴了下来,语气也更加决断。
“是。”落伽知道再问下去,这举百色跪就不单单是举百色跪了,八成会同上次一样,直接让二公子跪在鸡蛋上……
待落伽走后,颛孙无极低垂着眸子,轻轻叹了口气,林抒墨干净的声音随即缭绕耳边。
“无极,你……你会娶妻吗?”
林抒墨嘴角的笑绚烂不再,显得格外无力。
他那被泥土浸得冰冷的手似乎不知如何安放,只得耷拉下来,放在土中。隐隐可以看到指尖轻轻抠土的动作。
颛孙无极瞥了眼他的手指,薄唇张合,不知如何作答。
他慢慢扶起林抒墨,用手轻擦去了误粘林郎颊上的泥点,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若那人是我所真心依恋之人,何不娶他为妻?”
林抒墨浅勾唇角,想要牵住他的手,却又怕自己手上的污泥会不小心沾染了他。
“那我同无极一般,若将来遇到真心所待之人,必与他同守白头。”
林抒墨正说着,忽感微风拂来,一点绿色飘至眼前,再看,便已不见踪影。
颛孙无极瞧见了林抒墨头上粘到的竹叶,心中不由得觉着好笑。
公子爽朗,轻笑一声。
“抒墨,你头上有东西。”
“啊?”林抒墨微微诧异,便要伸手拂掉。
颛孙无极轻拉住他的手腕,笑道:“好了,还是我帮你吧!”
说着,他便将手放在林抒墨脑后,轻轻拉过。
林抒墨只见他轻扬下巴,似作吹状,再来便只能看见他的胸膛,于是闭起了双眼。
刹那,只觉额上一热,心猿意马。
……
那日清晨。
颛孙无极对宋湮的怀疑可谓从未停过,自昨日冥雨殊回吴虎谷理事,宋湮身旁的颛孙弟子就不知多了多少。
西院有湖,清澈见底,湖下有石,多姿多样。有鱼千条,惧人,常藏于底。湖面映影,似含四季。
突然,伴着声银环碰撞声,湖面不知为何起了波澜,再平静时,唯映有一玄衣道士身影。
宋湮许真是无聊,好好一紫庐真人,竟也蹲下身玩起了戏鱼的把戏。
只见宋湮随手折下一泛黄野草,探进湖中,不停挑逗着湖下游鱼。
哎,冥雨殊这小子昨天就没影,身边又又这么多人黏着,真是哪都去不了啊!
宋湮说着便瞥了眼不远处的一众白衣。
个个玉面,严肃不已。
有他们看着,我纵使想使乱也不行啊……
得了,如今寄人篱下,还是安分点好。
宋湮这般想着,继续用草挑逗着湖底游鱼。忽然不知从哪传来一女子尖细的骂声,宋湮一惊,那叶草便从他指间轻轻滑落,顺风飘向一边。
“哎,这就是传说中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吗?”宋湮无奈地扶着额头,一跃站起。
那女子一身青衣,轻覆薄纱。脸倒白净,只是那一双过细过长的杏眼多少给她添了点俗媚。
宋湮略略打量了下她,很快便认了出来——她不是那天跟在打岚澈的那个女人身边的人吗?
知翠眸中尽燃怒火,直指着宋湮骂道:“又是你!你这死道人怎么在这?”
死道人?!
宋湮的嘴角轻轻抽搐了下。
立在一旁的颛孙弟子忙上前说道:“这位是吴虎谷斩离阁的冥公子。”
“我管他什么地儿的公子!欺负我公阴家的人就是不允!”
知翠猛挥大袖推开那弟子,那张本来还有几分姿色的脸狰狞起来。
“这位仙子,你这是作甚?”又一个弟子连忙上前劝道。
“哼!”知翠鄙夷地看着在场的人,瞳孔钻成针状,恨不得将他们一个个扎破,“你们一个个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你们将来的大夫人,也就是颛孙门将来的主妻——公阴子虚!”
知翠正说着,忽听到有人狂笑。
“你就是公阴家的仙子?!我还一直好奇能配上颛孙无极的人是何等绝色呢!没想到……”宋湮勾起一抹邪笑,语气满满不屑,“那看来颛孙渊的眼光可还真是差,我都开始替二公子担心了呢!”
“你!”知翠听罢宋湮一番嘲讽,是彻底丢了理智,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知翠一把推开身边拉扯她的仙侍,大步冲宋湮冲来。嘴中还不断嘶吼着:
“你!你是什么东西?!”
宋湮见她冲来,嘴角那抹邪笑愈加绚烂。
他看出这姑娘只略略习得一点功夫皮子,待她近身,轻轻一侧身,伸出脚来。
那姑娘扑了个空,自是惶恐不已,只听得那人笑了一声,“好东西!”
宋湮将她一下撂倒,又在后拍了一掌,一下子就把她推入湖中,弄个水花四溅。
“救命啊!救命啊!”
那女子似不熟水性般,虽沉不下去,但也游不上来。
不过她这一落水,先前的的威风劲一下子便减了三分,似只鸡般在水中上下扑腾着。
“没用……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快救我!”知翠一连在水中呛了几口水,可是吃到苦头了。
这边的颛孙门弟子都不满她嚣张气焰,虽觉得于礼法不符,但也确实想教训下她,便没有一个动身。
知翠原先带来的公阴仙侍见状,忙奔到湖边,一个个就要往下跳。
“谁敢!!”
宋湮怒喝一声,当即便没有人敢再作举动,只得立在湖边,看着知翠受罪。
那些人虽不清楚宋湮到底何人,但一瞧见他眼中掠过的影影冷光,便再不敢动。
不远处的竹下,忽尔有一白袍飘动。
细看去,原是颛孙穹庐和颛孙茉输带着一众颛孙弟子正款步走来。
那唤作十玄的奶狗迈着小步,在他俩脚边不停穿梭着。
“昨日又有人称在偃城西看到了妖兽死尸,并且还发现了具类似人的烧焦尸体。”
颛孙穹庐微皱双眉,脸色变得十分严肃。
“偃城西一向是由颛孙氏和小颛孙氏共同管理的,而那里也是出事最频繁的地方。”颛孙茉输托着下巴,作思考状。
“听说,那边又有几个颛孙弟子莫名消失……”
汪汪——
颛孙穹庐还没说完,十玄稚嫩刺耳的阵阵吠叫将他从思考中迅速拉了出来。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湖边不知为何多了好些人,湖面水花四起。
仔细看去,湖中竟是一女子在不断挣扎着,而湖岸上立着一个玄衣男子,冷冷地瞥着那落水姑娘。
知翠的脸已被渲得通红,见无人来救自己,破口大骂起来:“好啊!你个天杀的道士!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生得就是个克星样,你迟早把大家都克死!简直作粪糊墙都不要……”
“呵!那女人骂人真凶!”颛孙茉输不禁轻笑一声,看向穹庐,“对了,穹庐!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毕竟在门内喧哗可不合规矩。穹庐!穹庐!……”
茉输见穹庐瞬间黑了一脸,简直似布了层霜般,眼中闪着骇人的冷光,让人不禁毛骨悚然,连颛孙茉输都无声地打了个冷颤。
“穹,穹庐……”
未待颛孙穹庐应答,只见他迈稳大步,直直向湖边走去,茉输也来不及问,忙同一众颛孙弟子跟上。
宋湮早听怠了知翠的一通骂词,不禁打了个哈欠。
“我说姑娘,你已骂我许久了,怎么?不嫌吵啊?”
“混蛋!你个克老娘的!还有你们颛孙门,简直是不讲礼义廉耻,竟然纵使这厮作妖!……”知翠已愈扑腾愈无力,可还一个劲吐着那些恶毒话。
宋湮冷笑一声,低下身来。
“姑娘,我从不念我那早没了的爹娘,所以你说我克亲也好,卑鄙也对!可你辱骂人家颛孙门就不太好了吧!所谓门当户对,你这般可是损了自己?”
宋湮看着知翠仇视自己的眼神,心中竟有股莫名的快感。
许是坏事做多了留下的后遗症吧……
宋湮方一抬头,便闻得脚步声,扭头一看,原是颛孙穹庐。
“岚澈!”宋湮的嘴角方要上扬却被颛孙穹庐那个极冷的眼神给生生凝固在了脸上。
一旁的弟子见状,忙上前解释道:“二公子!方才公阴姑娘气焰嚣张,对冥公子和诸师兄弟都颇为不屑,施以侮辱,这才如此……”
颛孙茉输看了眼那青丝散乱,一脸狼狈的知翠,不禁笑出了声,“哦,原是这样。那也该好好教教公阴姑娘。”
那小子倒有个性!
宋湮方将视线从颛孙茉输身上移开,却一头撞进了颛孙穹庐泛着冷光的眼眸。
颛孙穹庐冷冷地瞥了宋湮一眼,淡淡令道:“把她捞上来!”
“可是,穹庐……”颛孙茉输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了不服气。
“捞上来!”
颛孙穹庐又令一声,果断非常,不容回绝。
岚澈?
宋湮心中多了些许失落,感觉整颗心都皱到了一起,难受不已。
颛孙茉输无法,只得向身后弟子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将湖中女子捞上岸。
这在冷水中泡了许久的知翠可算上了岸。
只见她一头青丝散乱,各种金钗银簪一顿乱挂。
可这才上了岸,她那张嘴便闲不住了,直指着宋湮大骂:“你果真是个天杀的道士,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宋湮黛眉一皱,这久堆心中的郁火眼看就要喷涌而出。
颛孙穹庐却突然走到她面前,冷声道:“你方才骂他什么?”
知翠心中的怒火还真未被方才那冷水覆灭,现在得救,反倒愈演愈烈。
她高抬下巴,满是不屑地看着颛孙穹庐,铆足了劲骂道:“我说他就是个天杀的道士!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
未等知翠将话说完,只见颛孙穹庐高抬右腿,重重地踢到她腹部,一下子又将她踢了下去。
霎时,又是水花四溅。
“混蛋!你们……”
知翠一下水就被呛了一大口水,简直连话都说不完全了。
颛孙穹庐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喝令道:“茉输!你在这守着!若她这张嘴再不老实,就把她捞上来,再踢一次!”
颛孙茉输不禁绽出抹坏笑,忙应道:“是!”
知翠听言,一脸惶恐,只得把挤到嘴边的骂话自个咽下。
看着那满湖被她激起的水花,宋湮心里也激起了荡荡水花,涟漪不断。
待反应过来时,颛孙穹庐已无声地从自己身旁走过。
只是,宋湮好像看到了,他那有意识无意识地瞥向自己的那一眼——没这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