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气候》懒小咖

99、第 99 章

　　“带上你的电脑，一个小时后，我们季家别墅见。”

　　周日的上午，季彦正在医院里输着液，刚坐下来没多久，就接到了许晨阳打来的电话，限他一个小时内返回自家别墅。

　　这只老狐狸，真是无底线也没下限，一秒钟都不愿意让他喘息。昨晚折腾了他大半宿，今天居然还是不肯放过他，一大清早就打来了骚扰电话。

　　想到这几日自己被对方反反复复地使唤来使唤去，季彦心中难免有些窝火，他季少爷何曾被人如此玩弄过？

　　可是良好的教养和个人修养促使他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尽量温声地开口：“那个，许总，我……”

　　他的嗓子听起来有些喑哑，发音似乎颇为艰难。

　　他这几天其实并不怎么好过，一直都在病着，一直也没怎么好好休息。昨晚回到家之后他就吐了好几回，早上起床的时候又吐了一次，这一次直接把嗓子给呕哑了。

　　因此，此时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可怕，还不够温和，尽管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恭敬。

　　“抱歉，许总，我……身体有些不适，正在医院输液，可不可以……”

　　他想问可不可以不用去。他是真的从头到脚都不舒服，也是真的经不起许晨阳总是这样毫无征兆、不打招呼、突如其来的折腾。

　　可是对方根本不愿听他解释，也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不可以。”许晨阳说：“我已经和季董约好了上午的时间，也说好了你会去。你应该知道董事长的时间有多宝贵。”

　　这边，季彦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头，他的上司已经义正辞严地驳回了他的请求。

　　“记住了，你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现在是九点整。”

　　语气丝毫没有迟缓，电话里的男人完全就是一副不容置疑的冷酷模样。他说完就很快挂断了电话，并没有给季彦一丝一毫开口的机会。

　　很显然，对方只是过来通知他的，不是为了跟他商量。这个一天到晚有事没事就喜欢折腾他的家伙……

　　季彦感到有些不快，却也完全没辙。

　　毕竟，老狐狸好对付，家里那个老顽固不好应付。既然许晨阳说了他会去，倘若他没去，指不定他的父亲又会以怎样的心态去揣测他。

　　他不想再跟自己的家人闹得不愉快，既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心情。

　　他明明一直都在生着病，身体抱恙已久，可是所有人似乎都看不出来，全都以为他只是在闹他大少爷的臭脾气。

　　解释了那么多次，他也懒得再解释了。反正既没人听，也没人信。到后来每解释一次，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无耻，似乎真如父亲所言，他只是拿生病当做逃避责任的借口。

　　多么蹩脚的借口！

　　他不能再用，也不想再用了。

　　因此，最终，输着液的人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头顶上方那刚输了不到五分之一的药水，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便喊护士过来替他拔了针。

　　因为还要先回翠湖公馆拿电脑，尽管季彦在接完电话之后就立刻从医院出来了，等他赶到自家别墅的时候，他还是比许晨阳规定的时间整整迟来了半个多钟头。

　　到家的时候，他的父亲正坐在花园的休闲椅上喝咖啡，许晨阳则坐在他的正对面。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难得地晴朗，阳光明媚，坐在室外边喝咖啡、边晒太阳、边谈事情，显然比坐在屋里更舒适。

　　两个人像是早已等候多时，一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均有些微妙。

　　挨骂是肯定的了，季彦心里清楚，毕竟，他又做了一件令父亲感到不悦的事情——迟到。

　　怀着一种惴惴不安的忐忑心理走过去，果不其然，他遭到了父亲的质问。

　　“什么时候能有点时间观念？”

　　他的父亲坐在他的正对面，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

　　碍于有旁人在场，这一次，对方脸上的表情没有十分难看，只是问话的语气依旧让人感到有些难堪。

　　可是季彦并不怎么敢去闹情绪。自从上一次不小心误摔高洁的手机导致了不可挽回的恶果，再加上之前妈妈和表弟的事，他就知道他不应该乱发脾气的。

　　他没有资格，他也不敢。

　　他甚至连委屈都免了，只是道歉：“对不起，我刚从医院回来，并不知道今天要……”

　　微弱地替自己辩解了一句，他的父亲依然习惯性地打断了他。

　　“又病了？”

　　父亲问他，语气甚至比刚刚还要尖锐，似乎他连生病都很不应该。

　　他则不免在心中苦笑。

　　他哪里是“又”病了，他分明是病了一直都没好。

　　不过，知道对方不爱听，季彦最终并没有解释那么多，只是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他的父亲这一次却又格外较真了起来。

　　“你怎么总在生病？你的病就这么难好吗？这都多少天了，你自己算算？”

　　父亲挖苦他。

　　他感到委屈，同时有些无奈。

　　“一直就没好清过。”他解释，语气微弱到几不可闻。

　　对面的人则继续语带讽刺地挖苦他：“所以你的病到底是什么疑难杂症，怎么就这么难治？”

　　这个听起来就是刁难的问题，季彦无从解释。

　　最终，只好颇为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

　　他并不敢说，他一直都在生病，一直得不到有效的治疗，一直也没有办法好好休息，一坐下来就会被人找。

　　谁关心？谁在乎？

　　除了他自己，应该没有人了吧！

　　季峯没再说话。

　　许晨阳亦在一旁一语未发，只是带着一种叵测莫名的笑意抬头看着站在他身边的人，脸上的表情颇有些幸灾乐祸。

　　僵持了片刻，还是季彦先开口了。

　　“爸，先让我坐下来吧，不要耽误了正事。”

　　他恳求，语气与讨好无差，温柔且卑微。他不想把时间再浪费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更何况，他还有些胃疼，实在不宜再牵动情绪。

　　一提到正事，他的父亲总算是收起了审视他的目光，转而给了他一个白眼，算是默认了他的请求。

　　他没有计较，若无其事地在圆桌旁空出来的一个藤椅上坐了下来。

　　心中虽有些五味杂陈，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顺手将电脑放到台面，甚至连脸上那一点点委屈的表情都被他很好地遮掩了起来。

　　很快，季彦便和面前的两位上级有条不紊地说起了工作。

　　谈了两个多小时，正事终于结束。到了饭点，几个人在吴妈的招呼下一同进了屋，来到了餐厅。

　　大约是因为来了客人，吴妈今天做了很多菜，琳琅满目、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大桌，看起来十分地丰盛。像是为了照顾他这个有胃病的人，除了饭菜，她还特意准备了养胃的小米粥和清淡可口的面条。

　　在给季峯和许晨阳分别盛上一碗白米饭之后，吴妈盛了一碗面条，同时盛了一碗小米粥摆在了季彦的面前。

　　这一次碍于众人在场，联想到上一次他挨骂，吴妈没再给他用那个开过光的竹碗，而是其他人一样，用了陶瓷碗。

　　几个人围在餐桌边吃了一阵。

　　季峯时不时向许晨阳询问公司里的近况，许晨阳则一一对应着回答。

　　气氛十分融洽。

　　唯有季彦，像个哑巴。

　　同上一次一样，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喝着碗里的面汤。没有人同他说话，他也不主动找人聊，空气般安静，无声又无息。

　　他早就习惯了这样被人当空气，充当人们聊天时候的背景板。真的，他早就习惯了。

　　聊了一会儿，许晨阳的手机突然响了。在对董事长说了一句“失陪”之后，他很快便走去客厅接起了电话。

　　季峯这才得空将注意力放到了对面的儿子身上，算是给了季彦他进门以后的唯一一次正眼。

　　“回到公司上班了？”他问对面的人。

　　年轻人则回答：“嗯，前天去报到的。”

　　“既然选择了回去上班，就好好工作。”忍不住告诫自己的儿子。

　　对方很快应了一声：“嗯。”

　　不知怎地，也许是儿子的回答太过简洁，让季峯觉得很是敷衍，他很快就来了一句相当扎心的话：“收起你那些少爷脾气和公子哥的坏习气。”

　　说完他就后悔了。

　　可是他的儿子似乎不以为意，在愣了一秒钟之后，很快顺从地回答：“我知道。”

　　你知道？

　　季峯也有些愣着了。

　　以往若是他说起这样的话，他的儿子是铁定会反驳的，至少会面露不悦。可是这一次，他居然说他知道。

　　他知道？

　　他知道什么？

　　知道他有大少爷的臭毛病？知道他有多纨绔？知道他是个叛逆且不听话的坏孩子？

　　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他知道他怎么还总是这样？

　　也许是儿子罕见的顺从让季峯感觉有些理亏，他的语气也明显缓和了下来。

　　“公司经营方面，你还有很多不足，多跟你的上司学着点。”他教导对面的青年，同时安慰他，难得地语重心长：“以后历练的机会还有很多，不必执拗于一个嗨Work。”

　　他的儿子则依然是一副无比顺从的模样：“好。”

　　在“好”完之后，他就不再说话了，季峯也瞬间没了话说。

　　他好像把天给聊死了……

　　找寻着可以继续支撑聊天的话题，不知不觉就沉默了半晌。向来健谈的中年人这才发现对着自己最亲近的儿子，他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像只有在训斥他的时候，自己的话才会比较多。一旦想要好好说话，他反而无话可说。

　　也许，多年的隔阂使得他们父子之间早就养成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沟通习惯，反而忘了怎样正确去交流。

　　望着对面的人，思忖着自己的想法，眼见儿子似乎比上一次在家的时候更瘦了一点，碗里的面条也几乎没怎么动，季峯开始没话找话。

　　“家里的饭菜不合你胃口？”

　　他关切地问了这么一句，语气听起来却更像是质问。

　　他的儿子闻言似乎有些惊诧。

　　抬起头来，年轻人很快瞥了他一眼，却又很快低下头，乖顺地回答：“没有。”

　　在说“没有”的同时，像是为了配合自己的话，对方还顺手端起碗勺，喝了一口面汤。

　　只是依然克制地没有去动碗里的面条。

　　“那你吃得这么少？”

　　忍不住又是一句质问。

　　他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乖乖地听话，体质不好就多锻炼，身体差了就多吃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让他操心，他也懒得替他操心。

　　也许是因为对儿子质问早就成了一种习惯，在问完刚刚那句话之后，下一句更加难听的话也很快紧随其后从季峯的口中脱口而出：“摆脸色给谁看？”

　　说完他又后悔了。

　　可是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更不可能收得回来。

　　可能是因为他说话的语气确实太过扎心，在听完这句问话之后，年轻人的脸上也终于开始动容，现出了一丝委屈的神色。

　　“没有。爸……”

　　嗫嚅着开口，季彦想说“爸，别再骂我了”，最终却只是皱了皱眉，指着自己满头满脸的虚汗以及那只一直捂在胃部的手，略显无奈地对自己的父亲说道：“抱歉，爸，我……有些胃疼，不大能……吃得下。”

　　他毫不遮掩地跟自己的父亲说明了自己那略显糟糕的身体状况，换来的却是对方几乎条件反射般的质问。

　　“又胃疼？”

　　他的父亲好像特别反感他提这两个字。

　　可是他并没有撒谎，也不想再逞强。

　　他从昨晚就开始胃疼了，一直疼一直疼，疼得他夜里睡不着觉，疼到了早上都没有消停，刚刚他也一直都在忍耐。

　　“嗯。”

　　依然是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季彦并不期待能用这个“蹩脚的理由”换来父亲的怜悯，也不想同父亲在这个问题上太过纠缠。

　　他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可是他的父亲并没有放弃这一次讽刺他的机会。

　　“你怎么总是胃疼？”

　　他最终还是说了这么一句，刻薄的语气使得一句原本是关心的话听起来像是嘲讽和指责。

　　季彦笑了，忍不住就开始自嘲：“我作嘛，照顾不好自己，我活该。”

　　除了自嘲，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来维持自己的体面，以及那一点可怜的自尊。

　　在父亲的眼中，他这个罪人大约做很多事情都没有资格。比如说生病，比如说休息，比如说替自己辩解。

　　所以，还不如自嘲呢！

　　承认自己很作，承认自己活该，承认自己就是自作自受，他的父亲大约会比较容易接受。

　　这充满心酸无奈且委屈的话语，季峯听在耳中，其实并不怎么好受。

　　他承认自己对儿子有些严厉，可是他没有办法软下语气来跟他好好地说话。他向来习惯了对自己的儿子恶言恶语，而他的儿子显然也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

　　一直以来，他们都是以这样一种“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方式相处。只是，他知道，这种状态不是正常的。

　　自知有些理亏，同时还有些于心不忍，季峯张了张口，最终决定缓和自己的语气同儿子说几句宽慰的话。

　　许晨阳却在这个时候接完电话回来了。

　　当着另一个儿子的面，宽慰的话他终究难免说不出口。

　　最终，他只好用他一贯辛辣讽刺的风格，对着面前的儿子说了一句特别扎心的话。

　　“既然一回来吃饭就胃疼，以后你也别留下来吃饭了。”

　　这突如其来的冷意让人措手不及。

　　然而，像是有些预料，亦或是本就没有期待，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对面的青年也只是勾起唇角，轻轻地笑了一下。

　　接着，便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再无言语。

　　一个“好”字，很快终结了他们父子之间原本就毫不投机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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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啦，今天直接更了一整章，一整章都在被老爹扎心，各种扎。你们留言记得也要多多多多哦！
下一章准备让彦锅扳回一局，调戏一下许晨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