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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 79 章 ...

  •   捂着胃一路踉跄地上了楼梯。脚下像踩了棉花,脑袋昏昏沉沉,胃里那些愈演愈烈的疼痛几乎使人晕厥。

      季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二楼,又是怎么进的房间。总之,门刚一打开,他就首先扑倒在了卫生间的洗手台,对着水池就是一顿搜肠刮肚的狂吐。

      无色半透明的胃液里似乎还夹杂了一点血丝。像是永无止境,头一次,他吐得如此狼狈又如此绝望。

      生不如死。

      最凄凉的是,他无人问津。

      不管他有多痛苦,他的父亲总能做到视而不见。究竟是什么样的仇和什么样的怨,才让他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无情冷漠至此?

      不能细想。

      一想到父亲那冷漠至极的眼神,季彦就觉得心如刀割。

      这种被至亲嫌弃和憎恶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每念及此,他都觉得活着对于他来说半点意思都没有。

      一个人只有在努力过后,才会知道绝望是什么。

      原来,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可以被原谅,也不是所有的痛苦都能被抚平,总有时间也无能为力的事情。

      今天,大约可以算得上是他近三十年的人生里最跌宕起伏的一天了。

      明明上午他才和父亲一起去墓园祭拜了母亲,没想到现在他就要被父亲连夜赶出家门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死要死个明白,可是他的父亲却不肯告诉他他究竟错在了哪里。

      这才是彻底的抛弃吧?

      就在今晚,母亲的第十六个忌辰,他被他的父亲彻彻底底地抛弃了。他真的完完全全都不再需要他了。

      接受不了啊。

      十几年的苦痛挣扎,如果只是换来这样的结果,他接受不了,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心痛难耐,胃也跟着开始了新一轮的绞痛。

      情绪越是激动,痛感越是强烈。

      这该死的胃病,每一次都在他最落魄不堪的时候出来落井下石,让他在伤心难过的同时又倍感痛不欲生。

      那里又出血了,他知道,他的胃又开始出血了。

      不会有人心疼他的,他们都只觉得他是活该!

      呕吐到最后,他已经完完全全脱了力。只是勉强靠着双手的支撑佝偻在了镜子前。

      要不要这么可怜呢?他要不要总是这么可怜!

      谁来救救他?有没有人可以来拯救他?

      他需要救赎。

      可是那个能够给他救赎的人,却又总是意志不坚定。给了他多少次希望,就给了他多少次失望。

      而现在,他也终于不敢再期待了。

      所以,否极泰来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那是不是意味着,已经跌到谷底的他以后的每一步都会走“上坡路”?

      这么一想,好像还挺欣慰。

      可是转眼,他就对着镜子自嘲般地冷笑了起来。

      连这种鸡汤都开始相信了,他可真的挺会安慰他自己的啊!

      醒醒吧,季彦,你别搞笑了!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看看你现在这一脸沮丧的样子,哪里像是要走上坡路?你的苦痛,明明才刚刚开始!

      受着吧!

      这一切,都是你应该承受的。

      吐了一阵,那不停放肆叫嚣的胃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终于不吐了,几近虚脱的人这才有机会靠在墙上稍稍休息一下了。

      喉咙痛得不行,嗓子可能也哑了,这都是剧烈呕吐后所留下来的后遗症。

      今天的胃疾似乎来得格外凶猛,哪怕是现在他已经不吐了,胃里的痛感也依然不见减少。只不过是由一阵一阵强烈的刺痛逐渐演变成了一种均匀平缓的闷痛。

      刺痛太过难忍,而闷痛显然要好上太多,起码他可以忍耐。

      在身体尚能承受的情况下,季彦决定先去房间给自己找点胃药。

      手机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楼下的父亲打来的。

      大约是以为儿子会死赖着不走吧,电话刚接通,季峯就劈头盖脸地质问了起来。

      “你拿个行李需要这么久?”

      嘲讽的诘问,挟带着浓浓的怒火,透露出的是彻底的憎恶。

      接电话的人原本就低落的情绪,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变得更加低落了。

      上来不过十分钟,他还没有来得及进房间收拾,他的父亲就已经不耐烦地开始催促他了。

      他就那么迫不及待要将他从这里赶走吗?

      果然当你厌恶一个人的时候,他多活一秒钟你都觉得是浪费。

      “我马上……就下来。”

      有气无力的话从沙哑到不行的嗓子里说出来,格外惹人垂怜。可是季彦深知电话那头的父亲根本不会在意。

      所以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片刻的迟疑。在挂完电话之后,他就立刻推门出了卫生间。

      刚走进房间,他又忍不住嘲讽地笑了起来。

      他的父亲可真是用心良苦,生怕他回来以后来不及收拾,果然早就命人将他所有的行李都打包收拾妥当,就等着他来拎包走人了。

      从衣帽间里拖出一个万向轮的提杆箱,季彦不再拖泥带水。将打包好的行李装入箱子之后,
      没有再回房间找药,他就直接拖着箱子出了门。

      实在没有力气再走楼梯了,他转而走向了卧室另一头的电梯。

      在经过表弟的房间时,冷不丁他就被里面正在打游戏的少年给叫住了。

      “哥,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少年正坐在电脑前进行着激烈的游戏厮杀,在听到门外的动静时,他将头转了过来,向门外瞥了一眼。

      迟疑了一下,季彦还是走了进去。

      虽说并非没有机会再见面,但是想到以后不住在这个家,他觉得自己还是应当跟表弟道个别。

      走进去之后,未待他开口,在看到他放在门口的提杆箱时,宋太清就直接问了起来:“我听姑父说你准备搬出去住,是真的嘛?”

      少年双手未离键盘,眼睛也依然盯着电脑,只是微微偏转过头用余光和他交流。

      他也并未计较,反而微微一笑,随即告诉他:“嗯,是真的。”

      从表弟的话里可以听得出来,父亲赶走他是“早有预谋”。也就是说,不管他是今天回来,还是明天回来,抑或是一个月之后再回来,他都会被他赶出去。

      也许,在上一次叫他滚的时候,他老人家就已经真的准备让他滚了吧。

      而自己居然这么后知后觉,真是活该被他羞辱!

      听到表哥说“是真的”之后,宋太清似乎有些惊诧。游戏刚好结束一轮,他停了下来,没有再打。

      “为什么要搬出去啊?”

      转过头来,少年的脸上是一副无法理解的神色:“家里不好么?你回来的次数也不多吧?”

      对方无法理解,季彦也无从解释。

      最终,他只是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家里很好,只是……”

      只是容不下他。

      “搬出去更方便些。”他说。

      “哦。那你还会回来吗?”少年又问。

      季彦愣了一下,其实回来不回来,根本不是取决于他“会不会”,而是取决于父亲“让不让”。

      勉力扯出一个苦涩的笑,迟疑了片刻,他还是给了表弟一个肯定的回答:“嗯,会的。”

      “那我等你回来。”

      “好。”

      下到一楼的时候,父亲已经从书房来到了客厅。他端坐在沙发,什么也没干,只是静静地等候在那里。看那架势,是要亲眼监督他离开。

      怎样想季彦都无法明白,父子俩究竟缘何会闹到这种境地。真的无法挽回了吗?他和这个家真的就这样决裂了吗?

      叹了口气,在出门之前,他还是没能忍住回头,对跟过来关门的父亲问了一声:“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他只想知道为什么,他已经不再做无用的挣扎了,可是死也总得让他死个明白吧。

      父亲却显然懒得跟他啰嗦,他只想尽快把他赶走。

      “我刚刚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将站在门口的儿子连人带箱地一把推出门外,季峯只是不耐烦地说道。

      身体极其虚弱,在被父亲推搡了几下之后,生病的人踉跄了好几步,差点没站稳。然而他的父亲脸上毫无愧色。

      “爸,您对我……是真狠!”

      忍不住发出一声悲鸣,而回答他的,是“砰”地一声,门阖上的声音。

      父亲毫不犹豫地关了门,隔绝了他悲若哀鸣的叹息,也彻底阻断了他与这个家的所有联系。

      外面下起了雨。

      他今天真是倒霉透顶了,才会在如此落魄的时候又遭遇了极端天气。

      一场秋雨一场凉。

      站在门外,寒风中身着单衣的人难免有些瑟瑟发抖。

      客厅的灯已经全部暗了,将他赶出来之后父亲应该也已经回房休息了。

      门都关上好半天了,他还是不肯走。

      拖着箱子站在门外,季彦感觉自己彻底成了一只丧家犬。

      没有人管他,也没有人理他。眼前只有冷冰冰的雨、冷冰冰的门、冷冰冰的大房子,还有他这个冷冰冰的人。

      只是,再冷的雨,终有停的时候,心若是冷了,就真的冷了。

      拖着箱子回到地下停车库,无家可归的人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要去哪里?他又该去哪里?

      这里是他生活了将近三十年的家,他离开了这里究竟该何去何从?

      能够遮风避雨的地方到处都是:他有房,有车,有很多星级酒店的贵宾卡,还有很多很多的钱……

      他当然不至于流宿街头。

      可是钱能买来一个暂时躲避风雨的场所,却不能买来一个温馨温暖的家。

      他明明那么富有,有那么多的money和那么多的资产。可是,他却又是那么地贫乏,贫乏到没有一个家。

      胃疼还在继续。

      今天可能真是见鬼了才会这么倒霉,连胃病也叫嚣着不肯放过他。

      捂着胃,皱着眉,强忍着那一阵又一阵尖锐刺激的疼痛,季彦走下车转到车尾,打开了自己的后备车箱。

      将提杆箱从车厢里拎出来,摆在地上,他弯下腰很是艰难地从那一堆堆打包好的物品中开始翻找起了自己的药。

      为了方便自己在夜间犯病时随时用药,他将自己经常用的几种药都放在了卧室床头柜的抽屉里。吴妈是个仔细的人,并且知道他有胃病,照理说应该不会忘记将他的药品一并打包。

      将箱子翻了个底朝天,在最下面的一个打包袋里,季彦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药盒。近乎欣喜地拆开来,在扣开锡纸之前,他还是下意识扫了一眼盒上的日期。

      已经很久没有在家里住过了,他放在抽屉里的药不是过期了就是吃完了。所以,吴妈给他打包的几盒药果然也全都是过期的,吃了也没用,甚至还有可能起到反作用。

      失望地扔了药盒,将刚刚翻乱的行李一一整理好,合上盖子之后,季彦将箱子又重新放回了后备箱。

      他没什么力气,身上又疼,一个提杆箱拎起来他都觉得颇为费劲儿。坐进车里之后他就真的有些筋疲力竭了。

      胃痛得他几乎要晕倒,满头满脸都是忍痛憋出来的虚汗,身上亦是一阵阵地发凉。再不搞点药吃,他只怕真的要活活痛死在车里。

      怎么办,现在?

      坐在车里,季彦开始感到茫然。

      要去医院吗?

      不要!

      他才不要这么惨,在被赶出家门之后再接着住进医院。

      不要去医院,他不要去医院。

      那样的凄惨只会击垮他这最后一点坚强。

      他还得靠着坚强撑下去呢,他还不能软弱,他也不允许自己软弱。

      所以,他绝对不要去医院。

      去买药吧,吃了药很快就会好的。

      他还这么年轻,他的身体还好着呢!只要吃了药,他就不会这么痛了。

      去买药吧,对,去买药。

      胃还痛着怎么办?

      忍忍吧!再撑一会儿,撑到买药的地方。

      可不能再像上一次那样在车里过上一夜了,会死人的。

      坐正身体,握好方向盘,季彦尝试着伸出一只手来挂挡。伸手捣鼓了半天,他也没能成功地发动起汽车。

      突然间就有些沮丧,实在是太无力了,这种感觉。他居然连车都开不动了。

      怎么办?好想哭。

      真的好想哭……

      成熟的重要标志大约不是学会了表达,而是学会了咽下。很多时候明明委屈得想哭,泪到眼前,却又忍了回去。

      最终,他也只是无奈的笑了。

      小时候,笑是一种心情。长大后,笑是一种表情。

      小时候真傻啊,居然会盼着长大。

      宋知微,你看见了吗?

      你的儿子现在这么惨。

      跟你的老公说一声好不好?让他不要赶我走。

      宋知微,你可真坏!

      那么早早就去了,留下你儿子一个人独自承受这些,他就快要崩溃了,你知道吗?

      宋知微,都怪你。

      为什么当时你要推开他?如果你没有推开他,现在被怀念的那个人就是他了。

      宋知微啊宋知微,你到底看没看见?想没想过他?

      他很想你,你听见了吗?

      瓢泼大雨里,根据导航的指引,几近晕厥的人在连续去了几个地点之后终于找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

      疼痛难耐,也顾不得什么违规不违规了,季彦直接就在路边熄了火。停稳后他就迅速打开车门冒雨冲进了药店。

      “您好,麻烦给我一盒止痛药。随便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止痛。再来一盒止血片。好的,谢谢你。”

      就着车里的矿泉水服下药,缓了好久之后,一直纠缠他的胃痛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雨还在下,这漫长的夜,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大半夜的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最终,不知不觉地,他又将车开到了和风小区。

      在小区附近找了一家星级酒店,开了一个钟点房,季彦决定趁着胃不疼的时候先好好地睡上一觉。

      这一夜,他失去了太多。

      实在是太累了,身心俱疲。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吧。

      也许明天,雨就停了,风就歇了,噩梦就惊醒了呢?

      还算安稳地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季彦就退了房。

      他素来睡眠不好,一直都是老年人的作息,醒得很早,并且很难再接着往下睡。

      外面的雨果然已经停了。雨过天晴,人的心情也会跟着变好。

      早上起床在看到从窗帘的缝隙里投射进来的一缕阳光时,季彦不由自主就笑了。回想起昨夜,他只觉得那是一场噩梦。

      好在,梦有醒的时候。而今天依然是崭新的一天。

      经过了昨夜的一场风雨,气温似乎转凉了不少。打开酒店的窗户,正准备呼吸一口室外的新鲜空气,倒灌的凉风还是禁不住让人打了一个寒颤。

      瑟缩了一下,在出门之前,季彦打开了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件卡其色的风衣套在身上。

      对着镜子捯饬了半天,在确定自己的样子还算帅气之后,他才拉着提杆箱回到了地下停车库。

      在车里先是坐了一阵,到了预估好的时间时,他才开始发动汽车。

      将车停在了之前去过的那家老字号早餐铺的门口,季彦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总算是买好了一份早餐——煎饼、豆浆、馄饨、小笼包,还有茶叶蛋,全都是她爱吃的。

      买完早餐再开车回到和风小区,八点一刻,时间差不多卡得刚刚好。

      车子停稳后,他坐在驾驶座,静静地等候着,眼睛则一眨不眨地盯着六号楼一单元的门口。

      昨晚的那个吻,他到现在想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虽然昨天是他截止到目前的人生里最狼狈,也最落魄的一天,但是高洁给的那个吻还是带给了他一些难言的美好。

      那是他大起大落的梦境里唯一的惊喜。

      所以,今天他等在了她家楼下,也想给她一个惊喜。

      然而很快,在他送出自己精心准备的“惊喜”之前,他就悲哀地发现,有人已经先行一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吓”。

      许晨阳——高洁一直在找的“言哥哥”,那个听说小时候长得跟他有几分相似的人,已经晚来一步却后来居上地接到了刚刚下楼的女孩。

      他们肩并肩有说有笑地一起来到了黑色的路虎车前,又一左一右地同时上了驾驶座和副驾驶,接着便以一种无声而又嘲讽的姿态缓缓地消失在了他的视野。

      有时候,成长和死心,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成长是不会的事情现在都学会了,死心则是原来相信的事情现在再也不相信了。

      哀莫大于心死。

      这一刻,季彦算是彻彻底底地明白了什么叫做心死。

      身体僵住了,喉咙也像是被人扼住了,他感觉到了窒息。

      中控台上方,刚刚买来的早餐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热气,热热闹闹地氤氲在他眼前,模糊了挡风玻璃,也模糊他的视线。

      无声的冷笑在唇边勾起,颓然闭上眼,他生生忍回了眼中那些即将倾泻而出的汹涌。

      可笑不可笑?

      那个昨晚还在他的车里深情地拥吻着他的人,转眼就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可怜不可怜?

      一次又一次地被人耍,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了相信。

      可悲不可悲?

      那个唯一能够给他救赎的人也背叛了他。

      可叹不可叹?

      亲情、爱情,他最终什么也得不到,全世界都抛弃了他!

  •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虐!接下来都是虐,就算走剧情也是为了憋大招虐。喜欢的就给我留言吧,你们的留言能给我灵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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