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气候》懒小咖

103、第103章（上）

　　直到夜里十一点，这场热热闹闹的宴席才最终散场。

　　季彦吐得是一塌糊涂。

　　在许晨阳犀利言语的刺激之下，他最终选择了留下来。整个饭局的下半场，他基本上是在喝一阵、出去吐一阵、再回来接着喝循环往复中度过。

　　送完宾客，结完账，脚步虚浮地跟随许晨阳一起出了饭店的门，刚走到路边，痛苦难耐的人又立刻对着路边的垃圾桶，拼命狂吐了起来。

　　这一次，他是真的有些喝多了，被自己的BOSS连同那帮跟他有宿怨的人一起整得够呛。

　　脊背一阵阵地发凉，额上布满一层细密的虚汗，喉咙里、胃里几乎痛到令他失去知觉。昏暗的路灯下，年轻人的脸色惨白如纸。

　　将喝下去的红酒连同胃液和胆汁全都一起吐了一个干净，接下来，他又开始干呕。

　　太惨了。

　　他干呕的声音和痛苦的挣扎，在清冷的午夜和空旷的大街，显得尤为凄惨。

　　在吐得十分狼狈的同时，季彦难免替自己感到一阵悲哀。

　　亲情、爱情、事业，如今，他什么也没有了。

　　只剩下无尽的冷眼和无数的白眼，在漠视他的痛苦，嘲笑他的失败。究竟是怎样，他将自己一步步混成了如今这副凄凉悲惨的模样？

　　那个意气风发的他，那个神采飞扬的他，那个决胜千里的他，全都去哪儿了？

　　他不知道。

　　一个人悲哀到了极致，是连痛苦和沉迷的权利都没有的。在他短暂的沉沦里，很快有人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忍着强烈的不适，弯着腰在垃圾桶旁压着胃，他听见自己的上司在身后喊他：“叫个代驾吧，季总助。”

　　无视他艰难困苦的处境和无法遮掩的痛楚，许晨阳的声音依旧慵懒随性，毫无醉意，甚至带着点轻松明快的笑意。

　　他的车就停在饭店门口，路边的停车位上，距离并不远。他和他的助理今晚都喝了酒，后者更是喝成了一种狂吐不止的狼狈模样。因此，他们两个都无法开车，叫个代驾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

　　当然，像这种打杂的事情，他许总经理是不会亲自动手的，交给助理就可以。

　　捂着胃转过身，艰难地直起自己因为忍痛一直佝偻着的身体，心知自己面前的上司根本不会在意他的死活，季彦认命地掏出了手机，却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屏幕上的字。

　　眼前是一阵一阵的黑翳，他感到有些头晕。浑身都很无力，散了架一般地瘫软。闭上眼睛，站在原地，他停顿了许久才终于攒到了一些力气。

　　很快便伸出右手，隔着衣服狠心地在自己的左手臂上猛掐了一下，这才成功地令自己一度昏沉的意识勉强获得了几分清醒。

　　接下来，他再度划开了手机的屏幕。

　　努力凝神集中注意力，他先是在APP上预约了代驾司机，接着又打了一个电话，报了一下地址。

　　除了报地址，他似乎还提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不过显然是有气无力，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许晨阳并没有听得十分真切。

　　差不多十分钟后，代驾司机来了，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小伙儿。许晨阳将自己的车钥匙递给了他，顺便拉开车门，坐进了后座。

　　在坐进车里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助理并没有跟上来。隔着未关的车门，他正准备招呼对方，这才看到刚刚还站在那里努力隐忍的人，此刻完全没了形象。

　　季彦在路边打烊的商店门口找了一处有台阶的位置，不怕脏地直接坐了下来。他低垂着头，身体则靠在拉下来的卷闸门上，看起来像是并不打算回去。

　　“季总助，不上车吗？”

　　许晨阳喊他。

　　听到声音后，他艰难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惨淡无光、憔悴枯槁的面容。并没有什么力气说话，年轻人只是用自己已然有些失焦的眼神看了一眼车里的人，随即伸手，摇了摇头，示意对方先走。

　　看来，这小子不乐意跟他一起，所以另外叫了一辆车。

　　也罢，他本来也不是很想和一个烂醉如泥的酒鬼坐在一起。就这样各回各家，正合他意。

　　说起来，这小子的酒量确实不大行，区区几大杯就吐成了这种鬼样子。果真是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习惯性地牵动嘴角露出一个鄙夷的笑，许晨阳并不打算逗留，只是在车子发动之前对着坐在路边的年轻人又叮嘱了一声：“告辞了，季总助。下周一早上九点有全员会议，记得准时出席！”

　　他说完就关上了车门。

　　黑色的路虎车在原地调了个头，便直奔居民区的方向，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寂冷幽清的马路边，最终只剩下季彦一个人。

　　冷汗涔涔，双眼发黑，胃里的疼痛一阵高过一阵，在痛苦中狼狈挣扎的人无力地坐在地上，几近晕厥，全凭最后一点意念在支撑。

　　捂住口鼻，年轻人干涩泛苦的口腔里已经开始有腥咸的液体不断流出，很快浸湿了手掌，穿过指缝，滴在了他的腿上、衣服上、地上。

　　不用看他也知道，那是血。

　　是的，他又吐血了，胃出血。

　　早就料知可能如此，因此，他刚刚已经未雨绸缪，提前给自己叫了一辆车。

　　救护车。

　　他梦见自己从高处坠落。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不停坠落，颓势难收。

　　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他猛烈的下坠却仿佛永无止境，怎样都等不到落地的那一秒。感到害怕，梦中的人本能地蹬脚，很快便苏醒过来，意识也在下一秒紧随其后被唤醒。

　　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又做梦了。

　　这两天在医院里，在药水的作用下，他几乎一直处在昏沉的状态。闭上眼睛就会做梦，然后被惊醒，然后接着梦。

　　反反复复都是同一个梦，那个关于坠落的梦。

　　在医院里一住就是两天，在不间断的输液里，季彦几乎是躺在病床上睡完了整个周末。

　　没有人来看他，也没有人给他打来问候的电话。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这一次，他同样也是一个人。

　　一个人。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默默生病，一个人默默住院，一个人默默忍受病痛，一个人默默打针吃药，一个人默默扛下所有……

　　一个人，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

　　他不得不习惯，他必须习惯，他也只能习惯。

　　一个人，挺好的。他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至少没有人打扰，安安静静，也耳根清净，他可以暂时忘掉那些不停折磨他的烦恼。

　　可是，命运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选择了隐忍就选择放过他。

　　这难得的清净也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命运就再度无情地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迷迷糊糊地继续昏睡，等到了下午两点钟的时候，病床上的人发现自己一直安安静静躺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竟突然间变得热闹了起来。公司的微信工作群在这个本该沉寂的周末居然反常地活跃。

　　季彦感到惊诧，伸手拿起了手机。

　　下一秒，当他打开微信看到那几条来自同事发布的消息时，他直接当场僵在了原地，瞬间呆若木鸡。

　　什么？

　　她们……她们在说什么？

　　他简直不敢相信！

　　是他……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吗，还是他病得糊涂产生了幻觉，许晨阳居然是他哥？

　　这怎么可能！

　　太荒谬了，实在是太荒谬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这根本就不可能！她们一定是在胡说八道！

　　他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哥哥？

　　他的家里又什么时候少了一口人？

　　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一直以来，他不都是家中的长子吗？他才是那个哥哥，父亲和母亲的儿子。

　　他怎么可能会有哥哥？

　　他的父亲和他的母亲一共就只生育了他和妹妹两个孩子，他又哪里会凭空多出来一个兄长？还那么好巧不巧地就是许晨阳，他的死对头？

　　这怎么可能？想想就知道有多荒谬。

　　不可能，不可能的，这一定不是真的。他安慰自己。

　　一定是他看错了，一定是他眼花了，一定是他脑子瓦特了，才会这样无中生有地生出了这样的错觉！

　　傻不傻，许晨阳是他哥？

　　他怎么可能会是他哥？

　　是他哥昨晚还会那样对待他吗？把他灌到烂醉如泥，又将他扔在路边，根本不管他的死活。

　　是他哥还会竭尽所能地各种找机会羞辱他、打压他、苛待他吗？

　　不可能！

　　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这样的兄长？

　　处处与他为难，天天跟他作对，恨不得把他折腾死了才好。简直可怕！

　　不相信，不相信，他不会相信的。

　　骗他的，骗他的，全部都是骗他的，她们统统都在骗他！

　　冷静，千万要冷静，别慌。

　　再看一遍。对的，再重新看一遍。

　　也许，刚刚真的是他看错了，或者是看漏了。也许，她们只是在开玩笑呢？

　　别被自己给吓着了，季彦。他告诉自己。

　　这种事情，想想就知道不可能，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鼓足勇气，他重新打开了微信。

　　将消息翻到最初的那几条，这一次，现实将他刚刚那一点点心存的侥幸，粉碎得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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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这里也半章半章地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