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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69章:生死相许 ...

  •   福儿走了……
      那个娇憨天真的小女孩,永远的走了……
      她真真切切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着了,但她的确是慢慢变得冰凉,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她再也不会闹着说饿了,她不会像猴子一样窜到树上了,她不会抢花饼吃,不会逗得我们全都大笑了……
      没有人比阿胜更痛苦,在同一个雨夜,他失去了孩子,又失去了妻子——他苦苦暗恋那么多年,终于嫁给他的妻子。
      他愣愣地,抱着福儿,把头埋在她的脖颈,她的发丝,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说话。
      我们在一边悲泣,一边留心着阿胜,不知道怎么才能给他一丝安慰。
      在这样的人间惨剧面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一切都那么苍白无力。
      福儿的入殓是稚登和阿隆去做的,阿胜已经形如槁木。
      三天之后,我做主把福儿葬在十里坡,因为阿胜也并没有一块土地,福儿算是我的亲人,我以后也方便一起祭扫。
      直到看到福儿的棺材沉下去,被人搀着的阿胜突然发狂起来,他冲过去跳到墓穴,死死趴在棺材上不松手。
      稚登没办法,也跳下去把阿胜抱起,上面的人一起伸手,把阿胜拉上去了。
      我们只好安慰他:“福儿也不想看到你这样,你好好活着,她才会开心。”
      “事情已经这样了,不要想不开了!”
      “这不是你的错……”
      ……
      一切说出来都那么浅显那么轻飘飘,完全无法触及一个万念俱灰的人的心头。
      我们劝着劝着,也自知说的没意思,还给阿胜徒增烦恼,所以我们只是默默陪着他。
      这天傍晚,我们张罗着晚饭,没看见阿胜,稚登说:“我看见他去睡午觉了,他太累了,他需要好好的休息,把自己放空,不然真会把自己压垮!”
      我说:“那就把吃的送进去给他。”
      稚登用托盘托着吃的推开门,阿胜不在房间!
      我们到处找,放开喉咙喊,就是没有一点声响。
      稚登说:“他肯定又去十里坡了!”
      我说:“对!肯定是这样!他不想和福儿分开!”
      稚登说:“糟了,马少了一匹,真的是阿胜骑走了!快去找!”
      稚登带着我,阿隆带着月妍,一起奔向十里坡。
      十里坡一如当年,绿荫密布,芳草连天。
      这里是刘管家的最后安身之地,也是福儿的安身之地。
      我们大声喊着:“阿胜!阿胜!你是不是在这里!”
      没有人回答。
      远远地,看见一个身影靠着树,稚登说:“是阿胜吧,他哭累了,靠着树睡着了吧!”
      我们急急打马扬鞭过去,下马一看,阿胜的头满是血,他把自己撞死在福儿墓前!他两手交握着,手心里是福儿和他结发为夫妻时剪下的一缕头发,和阿胜的一缕头发缠在一起。
      我们都止不住痛哭起来,把这几天压抑的眼泪都倾泻出来!
      我们商量后,把阿胜和福儿合葬,连带着的,还有福儿腹中那个孩子。
      稚登在墓碑上题了几个字:一家人。
      短短的几天,阿胜和福儿都没有了,他们的小家,还有许多婴儿的小衣服小帽子在晾晒,竹编的摇篮崭新的在卧房里,嫁衣和过年时穿过一次的新衣,被她整整齐齐叠在箱子里,一对小儿的银手镯用布包着……
      我们合欢斋里,还有福儿的鞋子,她和乐儿共用的床榻,她学写字的稿子,她做的花茶,她剪的窗花……
      原来,失去是这么容易。
      我们由此感到一种枉枉的恐惧和无力,在命运面前,人的力量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在我们这样的风尘行业,虽说我们算是没有陷得很深,到底名声是不干净的。对我们这样的女子来说,寻得良人,获得新生,是一辈子的梦想。福儿得到了,她是我们这里最像假小子的人,却也是真正做了一回女人的人。
      她有一个男人全部的爱,她有自己的家,她差点生了自己的孩子……
      或许,我们应该羡慕她才是。
      稚登得不到家里的支持,索性轻易不再回去,和我在幽兰馆做没有名分的夫妻。
      他说:“如果她们不能接纳你,那我只能远离她们。总有一天,她们会想通的,我们需要的是毅力。”
      稚登知道我心情欠佳,每天带我去玄武湖赏花,回来就开始连续几个时辰不歇息的作画。
      整个夏天,整个秋天,我们不辞劳苦,只为了画得更好,更精湛。
      终于,二十四幅兰竹图画成了,算得上是我人生里最大一个系列的作品了。
      这一年过得真是太快了,可能是因为太醉心创作,我丝毫不觉得时间的飞逝。
      直到天气转冷,我才意识到,又是一个冬。
      冬天照例是笔耕不辍,稚登说:“你前儿不甚满意的一张秋菊图,竟然一下子卖了三百两银子,照这样下去,你这一屋子的画要卖多少钱啊,我可真是找到了一座金山!”
      我说:“我老了要把自己不满意的都烧掉,不然就是我的败笔,只留下几幅我自己喜欢的,就足以传世了。不在于多,在于精。”
      说话间,杏儿跑进来:“喜儿姐姐,你去看看,外面有个卖花的女孩,说以前来过的,我以前不在合欢斋,不知道。”
      喜儿不一会儿跑回来:“姑娘,小白兰又来卖梅花了,问你今年还要吗?”
      我点点头:“叫她进来给我挑吧,别在冷风里吹。”
      小白兰一进来,却不像去年那样活泼大方,她冷得一个劲打颤,还在努力矜持着。我给她手里塞个手炉,又在炭盆里加炭,一面选梅花一面问她:“你姐姐大白兰呢?”
      她眼圈一红,低下头去。
      “你姐姐病了?”我问。
      她摇摇头:“我姐姐在大牢里。”
      “大牢里?”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犯了什么事?你姐姐柔弱斯文,怎么会到牢里去?”
      小白兰哽咽着说:“我姐姐她……她和我分头去卖花,就是秋天的时候,她在大街上遇到一位坐着马车的外国传教士,叫什么波顿吧,这个人看上去彬彬有礼,还会说我们的语言。他说我姐姐很美,又说我家的花真好,想多买一些,叫我姐姐随他去教堂。到了教堂,他……他就想非礼我姐姐,我姐姐把他给抓伤了,逃走了……”
      我问:“那这个波顿怎么找到你姐姐的?”
      小白兰说:“他们那些洋大人,官府都巴结他们呢,波顿让县令老爷去查附近的卖花女,他一个个的认。我姐姐也不知道这回事,还在家里帮我爹爹剪花呢,我当然也不知道情况,我们一起被带到衙门,波顿一下子认出了我姐姐,把她抓进大牢了!”
      稚登一听,捏着拳头站起来:“岂有此理!”
      我问小白兰:“那你姐姐现在怎么样?你们去看过她吗?”
      小白兰说:“我和我爹爹去看过,但是人家不让我们进去,因为我们得罪了洋大人。那个波顿说,除非我姐姐自己愿意献身于他,他才会同意放我姐姐出来。”
      小白兰将信将疑地离开了,稚登一脸狐疑的看着我:“你打算怎么做?”
      我冷笑道:“洋人为非作歹,官府竟然帮着欺压自己人?这要是当年碰到我爹爹手里,这洋人吃不了兜着走!准备一下,我们去县令衙门。”
      稚登只好跟着我出门了。
      到了衙门,我奋力击鼓鸣冤。
      张县令上堂,不耐烦地打着哈欠:“来者何人?状告何事?”
      我答道:“民女马湘兰,有一妹妹近日蒙冤入狱,我要为她讨个公道!”
      张县令眯缝着的眼睛立马张得老大,似乎瞌睡也跑了:“马湘兰?你就是马湘兰?那你不要跪着了,请坐请坐!”
      我也不推辞,坐在椅子上,向他发问:“县令老爷,敢问您是咱们大明的人吗?”
      他整了整自己的乌纱帽:“马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我冷笑道:“那个洋人传教士欺负民女,你二话不说把民女抓进牢里?”
      张县令装作听不懂:“什么民女?什么洋人?没有的事!”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九曲桥畔花神庙,卖花女大白兰,是不是被那个波斯洋人非礼,被你关进大牢?”
      他嘻嘻赔笑道:“这不干马小姐你的事,是那个丫头自己没有规矩,没有眼力见,活该她倒霉!”
      我站起来,凑上前去:“那么请问县令大人,什么叫有规矩有眼力见?一个黄花大闺女上赶着献身,才叫有规矩?县令大人,您口口声声说是我们大明的人,那您的心怎么偏到咯吱窝了?洋大人光天化日欺负民女,您还袒护他?大白兰还成了有错的?那敢问张大人您有没有女儿?您的女儿遇到这种事,您是不是要教自己的女儿去迎合去顺从?”
      张县令支吾着:“这……她抓伤了传教士的脸!”
      我冷笑道:“一个恶人侵犯一个弱女子,试问假如她不极力反抗,怎么逃出来?为了保护自己,误伤恶人,这也算是犯罪吗?如果张大人执意要袒护波顿,那我只能越级去请通判大人裁夺了!”
      张县令一脸为难:“我可以放了大白兰,但是那个波顿那里不好交代啊!到时候我惹得一身骚,毕竟人家是外宾!”
      我说:“你放了大白兰,让波顿去幽兰馆找我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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