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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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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她如何拜托、如何动用关系、如何斡旋,不必多提。总之在他醒来的时候,她连新的眼睛都装好了。绝望的风波已经过去,曾经的教徒也逐渐减少了活动,世界继续平稳地运转着。
她向他伸出手来,并未向他索要从今以后的人生,而是告知他你自由了。
没有代价吗,他问,还是说你已经付出了?
我让他们相信,对你的矫正已经在程序里完成了。她叹了口气。还有,不定期地对你进行监视,这个由我来负责。这是妥协过的结果。
把我放在你身边不会更方便吗?
可那并不是你的愿望吧。能和你相处这么久,我的自私已经满足了。
你不担心我再去做什么吗?你会被当成我的同党吧?
那时候我会再去阻止你的。再有个四五次,才够判我死刑,所以没关系。
她说到死刑时显得漫不经心,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一样。
你没有自己的愿望吗。你不是希望我留下吗。
可是,你不喜欢我啊。你或许会对我感到愧疚,想要补偿我,但那都不是喜欢。那时候我说的留下……是让你留在这个世界的意思。
她甚至有露出一个微笑并引用泰戈尔诗句的余裕。
“我已所剩无几,其余的都在整个无忧无虑的夏天漫不经心地挥霍掉了。现在,它只够在黄昏树荫下,小小的赌赛中,孤注一掷,输个干净。”
“不,”他听见自己说,“你赢了。”
压抑已久的疯狂情绪从眼底蔓延而上,她仿佛在燃烧,又仿佛在溶解。她按着自己的胸口上前一步,从无数的想法中选出一个化为言语。
“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
——我可以这么自私吗?
“嗯,我是认真的。”
——你当然可以。
他似乎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对她张开双臂,笑容相当无害。
“如果有比我更喜欢你的人,有比我更强大的希望,你会放弃我吗?”
她如此提问。
“……啊啊,会的。”
根本不需要更多思考。如果要对比的双方都是希望,那么就只有量的问题。弱小的希望一定会被强大的希望吞噬。
“但是,我也会为你感到抱歉。”
这两者并不矛盾。他一定会追求希望,和至今为止他度过的人生一样。但她用血用泪用十年用一只眼睛刻划下的痕迹,他也不可能当作没有。
“爱小姐也清楚,我就是这样的人啊。”
——你可真是残忍。她几乎要笑了出来。
她能给他造成的影响,就仅限于此了。他仍然不会犹豫,仍然不会爱人。但她是否在他眼中,具有一点特殊性了呢。
“所以今后,请别再为我伤害自己了。因为我并不值得你投以如此沉重的感情。”
这是她完全没料到的回答。他将自己的思考完整地剖开,来回应她之前的自我折磨。他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却完全不打算悔改。
“相对地,请随意处置我吧。”
这诱惑足以摧垮她的理智。喜悦在颅中激昂地奏起凯歌,她要做些什么才能不至于发狂。
——既然这样,既然这样,我不会再放你走了。在你喜欢上我之前。
少女飞奔而来。她的手臂比任何一次都紧,宛如蔓藤,宛如锁链,宛如罪孽。在他耳边呢喃的话语,轻柔又沉重,恍如天国与地狱彼此重合的乐音,藉由世界之风传达而来。
“那样的话,还请一直留在我身边,见证这为你而生的——希望吧。”
即使在最疯狂的时刻,她也不会伤害他。他对此心知肚明。
八岁与他相遇,十五岁与他重逢,十八岁与他加入绝望教团,十九岁为了他倒向未来机关又被他刺伤左眼,二十岁孤身前往异国将他带回,直到二十三岁的现在都没有放弃他。她喜欢她的时间,已经占去她人生的三分之二还多。
这就是她经历的十五年。
她的世界,就是这么被创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