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返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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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余路，泰和中学。
秋日的阳光没了夏天的锋芒，倾洒下的一地金黄,照的人身心愉悦。
一阵秋风扫过，吹落的梧桐叶飘飘袅袅打了几个旋儿，才不甘心地落到地上。
泰和的老师学生们最爱操场边栽的一排梧桐树。
一到秋天，飒飒落下的梧桐叶，总是不经意地为校园添上几分浪漫的意味。
刚上完课的南浔，站在语文组的办公室外。
他看着那个空了好几天的办公桌，沉默地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
语文组组长林舒鹤。
高二六班的班主任。
三天前说是肠胃炎请了病假。
三天了，见不到他的人，也打不通他的电话，更不知道他的身体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他病好了没。
这个念头扰得南浔心绪不宁，他颇为烦躁的捏了捏数学课本，紧紧抿起的嘴唇透露出他的担忧。
就连来往的学生给他打招呼，他也只是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整个人陷入了极度低气压。
然而此时。
因为肠胃炎而请了病假的林舒鹤，正独自一人闷在家里，试着接受自己重返十七岁的事实。
他生无可恋的站在镜子前，恨不得把镜子盯出一个洞。
镜子里的十七岁少年，皮肤白皙，嫩的能掐出水一样的皮肤并没有让他开心到哪里去。
浓密的黑发柔软的搭在额前，四百度的眼镜也摘了下来，茶色瞳孔明亮清澈，睫毛纤长细密，一双桃花眼十分好看。
就连他酸疼了多年的腰椎和颈椎都痊愈了，挺直的背部像一颗小松，宽松的衣服掩不住蝴蝶骨的形状，大大的衣领把他精致的锁骨也露了出来。
中年危机全部完美解除，新的烦恼就是这一副身体。
这是他，也不是他。
这是十五年前的他。
少年时代的林舒鹤。
若不是他父母离世，人际关系淡薄，估计早就被发现了。
如今三十二岁的林舒鹤的灵魂，站在十七岁的林舒鹤的身体里，久久无言。
这个样子已经持续三天了，他对自己这幅模样感到陌生而怀念，又十分想要逃避。
十七岁于他而言是深锁在记忆里的洪水猛兽，是尼斯湖底的海怪，也是深渊里的怪物。
随时间的迁移，它们被死死禁锢在记忆中，如今却突然得到释放，连带着那些让他浑身战栗的回忆。
毕竟他的十七岁并没有那么美好。
父母离世，学校的流言蜚语，让他和梦想失之交臂，和喜欢的人渐行渐远，从此断了联系。
最后只能上了个普通大学，辛辛苦苦拼命考研读博，勤工俭学养活自己，最后也只不过做了高中语文老师。
父母离开的那场大雨下在天地间，也下在他心上。
分数线下来的那天，又是一场大雨，淹没了他的梦想和青春，也把他差点溺死在生活的浪潮中。
从他之后，他恨上了雨天，恨上了总是宣告他命运有多不幸的雨水。
那些人无所顾忌的话还能清晰得响起
“他喜欢男人啊，真恶心。”
“同性恋？他会不会有艾滋病啊。”
十七岁的少年心灵脆弱，经受不住同学的指指点点，冷漠，咒骂，侮辱和排斥。
最后无奈转学，却不知道是哪个多事的人把流言传到了新学校。
导致他本十分期待的新生活，也变得一塌糊涂。
潮水般的记忆又扼住他的咽喉，眼前逐渐失去焦距，呼吸都让他感到困难。
如果不是蒋月清一个电话把他拉回了现实，他可能又要陷死在那些回忆里。
“喂？”
林舒鹤尽量平稳了自己发颤的声音，却忽略了自己的少年音有多突兀。
“舒鹤？你声音怎么了？”
少年的林舒鹤声线十分干净舒朗，不似一般变声期的男孩子的喑哑低沉，他的声音叫人听了感到舒适。
“咳，感冒了。”
蒋月清沉默片刻后，迟疑地开口：
“你不是肠胃炎请的假吗？”
“……”
林舒鹤斟酌着该怎么搪塞过去的时候，就又听蒋月清说：
“你三天都没来上课了，电话又不接，我快担心死了，我现在在你家楼底下，马上上去找你，你记得给我开门啊。”
电话？
他整个人自闭了三天，哪有心思接电话。
等等……
“我不方便见人啊！”
话还没说完，蒋月清就挂掉了电话。
两分钟后，咚咚的敲门声传到了林舒鹤的耳朵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给蒋月清解释自己的状况。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要告诉她吗？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林舒鹤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打开了家门。
门口站的姑娘身材纤细高挑，针织毛衣和一头微卷的长发让她浑身上下透露出女人味三个字。
然而就算是精致的淡妆也掩饰不住眼底的淡青，布满了红血丝的双眼明明白白写着憔悴两个大字。
蒋月清整个人在见到林舒鹤的那一刻，彻底凝固。
她带着深绿色美瞳的眼睛瞪了老大，随后，她惊叫出声，冲着里屋大喊：
“我操？林舒鹤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
喊罢，她面色复杂地冲进了屋里，连鞋都来不及换，急匆匆地找遍了所有屋子也没有发现林舒鹤的身影。
“月清？”
林舒鹤叫住了蒋月清，这姑娘再嚷嚷下去，整个小区得人就都知道他有个儿子了。
“我就是林舒鹤……”
蒋月清背对着十七岁的林舒鹤，紧紧捏着单肩包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她使劲揉了把眼睛，把眼妆搓的乱七八糟，又敲了敲脑门，把精心打理过的发型都弄乱了，才肯转过身。
“你他妈怎么可能是……”
少年坚定固执的眼神太过熟悉，就是这样一个神情噎住了她即将说出口的话。
直到她再次仔细看了一遍少年林舒鹤。
似乎除了头发长了点，和身上那份三十多岁独有的温柔内敛的气质，其他地方和记忆中那个坚韧少年完全重合。
她打开手机，调出了特地从照相馆保存的毕业照，反复看了许久。
指尖的血液一点点冻结，手机咣当一声摔倒地上。
没有错，这就是她的高中同桌，林舒鹤。
“你……你怎么……”
蒋月清言语功能一时丧失了，任谁碰到这么猎奇的事情，也难以一下子接受。
林舒鹤无奈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揉了揉突突跳个不停的太阳穴。
“我也不知道，三天前一起床就这样了。”
蒋月清目光呆滞，道:
“所以你请假也是因为这个？”
林舒鹤淡淡答:
“是”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南浔……”
话未说完，蒋月清意识到自己不该提那个名字。
她接过林舒鹤递来的水，发现他神色如常，才松了口气。
“那你准备怎么办？”
林舒鹤垂下了眼睑，轻颤的睫毛暴露了他的不安。
他又能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变回去。”
察觉到林舒鹤的低落，蒋月清稍稍提高了声音，对他说：
“诶，这可是好事啊！我都想变回十七八岁小女生的样子，你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我讨厌十七岁。”
蒋月清无言，作为林舒鹤的高中同桌。
和他这么多年唯一的好友，她能理解林舒鹤的恐惧和抵触。
思及此，蒋月清灵光一闪，若有所思地对林舒鹤说：
“说不定是老天爷想要补偿你的十七岁。”
室内陷入了一片诡异而长久的寂静。
直到蒋月清决定转移话题的时候，林舒鹤开了口。
“补偿……？”
他的目光固定的电视背景墙上，却又好像在透过那里看向更远的地方。
蒋月清瞬间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开口：
“要我说，既然是补偿，倒不如接受自己的身份，说不定，老天就是让你重活一次十七岁。”
“那我现在？”
“重新上学？”
“……突然不想接受了怎么办……？”
“……”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返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