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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愿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

  •   长夜漫漫,风雪冰寒,是个很适合睡觉的季节。

      叶三回屋以后,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有一个黑发青年,他提着刀,笔直地站在黑森林里。
      那些树都是熟悉的树,路也是熟悉的路。

      所有的画面都非常清晰,除了脸。

      然后他眼睁睁看到剑刃从青年人的胸口穿过,血色瞬间蔓延了整片衣襟,无数落叶从天空跌落,道路两边的溪水沸腾铺卷,冲碎了沿途的石头,朝下游笔直地冲了出去。

      叶三从梦里醒过来,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黑暗的屋子里,他的长刀在桌上嗡嗡震动。

      他顺手拿过刀,随手弹了弹刀刃道:“今天怎么这么不安分。”

      过了很久,长刀才慢慢安静下来。

      他再一次看见了当年的李长空,时间过了很多年,但是过去的事情真的就这么过去了吗?

      很多人都在等他想起来。清虚宗的道士们等他想起清字大阵的传承,上京的教谕在世时,等他变成当年的小徒弟,所有人都透过他的脸,有意无意地回想当年清虚宗的三山主。

      叶三披起衣服,打开窗户。站在窗前可以看见白亮亮的雪光,他看着那些雪,上京的很多故事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他得到了很多东西,也失去了很多东西。在上京呆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已经觉得和人类打交道是件很累的事情。

      为什么要说人类?叶三愣了愣,然后想到了一个不是人的人。

      他的身边死了很多人,所以他希望云清可以好好活着。
      他被很多人当成了李长空,所以他希望,至少有那么一个人,从头到尾,不认识李长空。

      就像云清在上京的昏暗巷子里,拿着白狸猫面具说,“叶乘风,我不认识李长空,对我来说,你就是你。”

      这应该是一个很简单的心愿。

      雪落在上的时候,云清也在做一个很浅的梦。

      他梦见了一地的血水,他看见自己的肉身一点点被搅碎,无数的灵气在战斗中爆炸,他碎了又拼合起来,他死了又重新活过来,他枯守在黑森林里十六年,直到一个人将他背了出去。

      他从梦里醒过来的时候,雪落在窗外的梅花上,沙沙有声。

      云清披起衣服,站在窗前。雪确实下得很大,梅花已经全部开放。

      梦里有一个人,梦外有雪和梅花。

      他看着晶莹雪粒下的白色花瓣,很柔软安静地笑了笑。

      他梦见他的时候,屋外的花在开放。他看见花的时候,再一次想起了他。

      云清伸出手,摘下一枝带雪的梅枝。有些碎雪落在他的手背上,很快化成了水。

      云清喜欢叶三,他想,在看见这朵梅花的时候,他也很喜欢叶三。

      他很单纯地喜欢一个人,他也很单纯地想把喜欢告诉他。

      云清抬头看了看山顶的方向,将厚衣服裹好,然后攥着那支白梅枝子走了出去。

      山道上的风雪很大,积雪很厚,他的脚踩在雪地里,走得有些慢。

      走出狭窄山道以后,他很着急地在草地积雪上奔跑,然后站在了叶三的屋子外面。

      屋门关得很紧,风吹不进去。云清想了想,忍不住低头笑了出来。

      这么晚,叶三应该在睡觉。云清想,这都怪今夜的雪光太亮,让自己昏了头。

      于是他找了一块石头,擦了擦上面的积雪。

      他准备坐一会儿的时候,木门嘎吱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叶三愣愣地打开门,看见了门外同样在发呆的云清。

      屋外的雪光实在很亮,他们很清晰地看见了对方的表情,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叶三看着他,说道:“今夜雪下得太大,你的屋顶不是很结实,我担心会被压塌,准备去看看。”

      云清看着他,说道:“今夜雪下得很大,窗外的梅花全开了。我看见梅花的时候,很高兴,所以想把花带给你。”

      叶三倚靠着门框,微笑看着他,很耐心地听他说话。

      这应该是一种很奇妙的缘分,当你想起一个人的时候,刚好被对方想起。

      叶三很珍惜这种感觉,他很认真地听云清说话,屋外的风雪并不小,云清的黑发上染了一层雪粒。

      云清想了想又道:“看见梅花的时候,我还是很喜欢你,所以我把花带来了。”

      叶三很安心地笑了起来,他蹲在门下,朝云清招了招手道:“过来。”

      云清踩着积雪,慢慢地走到了屋檐下。风雪骤小,他的鼻尖被风吹得有些发红。叶三仰起头看着他,又笑道:“太高。”

      云清就很安静地蹲下身子,两个人原本就距离近,一蹲下,两颗头几乎靠在一起。

      云清将手里的一截梅花枝子递过去,梅花被雪水透过,泛着一种近乎透明的颜色。

      叶三接过花枝子,认真看了看。这并不是一枝非常漂亮的花,但是摘下它的人,那时候心里一定很欢喜雀跃。

      他拿着枯瘦的梅枝,几乎能够体会到云清当时的所有情绪。

      他们两个蹲在门下,夜风呼呼从头顶上刮过,他们两个低头看一枝梅花。

      云清开口道:“把手给我。”
      叶三将左手伸了出去,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

      云清握着他的手,过了片刻后才笑道:“是……挺烫人的。”

      手心的温度,从他手心里传递过去,几乎烫到了所有的经脉。

      叶三就站起来将他拽到屋里,道:“我不烫,外面太冷。”

      云清低头笑了笑,说道:“是,外面太冷。”

      然后他慢慢抬起头来,很从容很认真地说道:“我还是很喜欢你。”

      叶三嗯了一声,微笑着听他讲了下去。云清说话的口吻很清淡,然而喜欢两个字拖着一点滑音,就变得有些软。

      他发现自己很喜欢听云清讲喜欢两个字,大概这也算是一种……无伤大雅的恶趣味。

      云清看着他的眼睛,笑道:“我仔细想想,我现在还是很喜欢你,就像当初在上京小胡同巷的喜欢。”

      过去半年的时间,从上京来到了青城山,然而他还是很喜欢他。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叶三在黑森林里刚认识云清不久,就堵上性命替他拦下结界的截杀,然后把他硬生生从地狱了拽了出来。

      他给了云清所有能信任的信任,在他们认识的短短几天内。

      而到了现在,他们一起度过了很多次追杀,也一起经历了很多成长的重要阶段。少年懵懂时期的喜欢并没有在粗茶淡饭和荒凉青山里淡化褪色,他们吃最普通的饭,睡最普通的床,每天讨论一些修行道路上最普通的问题,而在琐碎的日常生活里,这份喜欢反而历久弥新,甚至越发地鲜活起来。

      叶三看着他,想到一路走来的很多旧事,心内有些感慨。他认真打量着云清一双漆黑的眼睛,说道:“我曾经说过,让你过两年再告诉我答案。”

      云清点了点头,回答道:“但是,等两年实在是很无聊的一件事。”

      屋外的雪光渐渐变得更亮,叶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碰了碰云清的额头,笑道:“这次答应了,以后就不能后悔了。”

      云清的眼睛也很亮,他很认真地回答道:“我一生行事,从不后悔。”

      他这句话说得很坦荡,也很干脆,也很符合他的身份。
      然而叶三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道:“这么酸,和谁学的?”

      云清想了想,就改口道:“我不后悔。我的决定都很认真。”

      “行,不后悔就行。”叶三一把拽过云清,将他拉到屋内的桌边,然后将门彻底关死。

      寒风呼呼围绕着窗户和木门盘旋一圈,然后呜呜地远去了。

      窗户里的油灯被点亮,白梅枝子搁在窗棂边,昏黄的灯光将花瓣染成微醺的颜色。

      晚来天雪,红泥火炉,有酒一壶。
      他们两个坐在桌边,喝酒。
      一杯两杯三四杯。

      一直到东方微亮,天色渐明,鸟雀在窗外吱吱地叫,然后扑腾起一片积雪。

      镇子上的戏台班子已经开始练早课,长长的水袖在半空中一扬,娇声道:“苏堤上杨柳丝把船儿轻挽,颤风中桃李花似怯春寒……”

      老班主抽着旱烟,颇为恼火道:“这段倒是唱得顺溜,《现形》那折什么时候能练好?”

      花袄的姑娘正在扎头,听到这话就笑道:“班主,都要过年啦,唱什么《现形》,合该唱《订盟》的呀!”

      捡了口媒子轻轻一抿的白衫旦角笑盈盈道:“我看《倒塔》那段也使得,过年热热闹闹的,唱什么死人的《现形》呢?”

      老班主佯怒道:“一个个反了天了,和我顶起嘴!”

      “哎呀呀——”扮青蛇的姑娘笑着躲开,伸出葱指道:“老班主他……他怒把雷峰塔破呀——”

      笑声一直传到屋顶,飞出很远。

      寂静的雪原上,一道剑光笔直地破开积雪,将跳至半空的野兔子钉死在树干上。

      长相很俊气的年轻人走上前,扯过兔子用雪水处理干净,然后架在火上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愿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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