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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关于恩义的了结 ...

  •   越来越多的人马汇聚在草原上。

      玄铁军裹挟着往云中后的国门撤离,马蹄和脚步掀起一阵阵尘土。

      两道如潮的人马之间,隔着一个小小的姑娘。她拄着手里银色巨弓,却像是一道无形的墙壁,阻隔了两道海潮。

      眼前的人马沉默了很久,才有人从马背上走下来。苍老的声音从人群之中响起,缓缓道:“小殿下,圣教藏身血瀚海千年之久,今日终于要屠戮自己的信众和子民吗?”

      老人定定地看着安多,顺着那双浑浊的眼睛,安多认出了这位小部族里的长老。

      这个老人,她曾在很久前的大朝祭上见过。
      那时候所有人都说,在长生天的荣光下,他们会永远信奉圣教。

      安多轻轻叹了一口气。短短数十日的功夫,她开始明白很多东西。那些曾经以为自己很遥远的事情,开始逼着她不得不长大。

      老人的声音并不强势,却带着无法抵御的力量再次逼了上来。

      “草原诸部信奉圣教足有千年,可当黑城蛮王攻陷八大部族的时候,圣教在哪里?当大翊的军队入主云中的时候,圣教又在哪里?”

      他轻轻合起双手,虔诚而恭敬地跪倒在地,草地上的鲜血很久浸润了他的衣物。

      “便是草原上的子民,也想去看看温暖富饶的南方,同为圣教曾经的信众,小殿下若想杀了我等,就请从在下开始。”

      安多是一个很单纯的姑娘,因为先天不足又常年困守血瀚海,她看待这世间远比一般人更单纯。

      这样的姑娘,也更容易被诛心之言蛊惑。
      更何况,眼前的言论,字字发自肺腑。

      原野之上,未尽的战场里,一片死寂。

      安多慢慢握紧长弓,道:“你说得没错。”
      周围一片安静,静守在草野里的仓木决,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老首领身子慢慢颤动,他的声音里有些急切,紧张问道:“小殿下明白了?”

      安多轻轻点头,眼帘微垂,道:“明白了。”

      血瀚海身为长生天的代言人,既然同沐长生天的恩泽,她用什么来追杀曾经圣教的信众?

      在大翊的道宗里,那些道士常常会说“心魔”和“执念”几个字,这世上的心念归根结底都是人的欲望,道宗有的心魔,她也会有。

      她要怎么才能面对眼前的草原民众,要怎么样才能说服自己,怎么样才能扬起手里的武器,以血瀚海之尊降下惩戒?

      想到这儿,安多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然后横起了手里的弯弓。

      没有人发现,从头到尾,她的情绪没有丝毫变化。

      但她的的确确想到了一些事情。想到了那天在草原上,哥哥以掌教之身下达了圣教最后一道钧令。

      “祈长生天之愿,命尔等不再信奉我。”
      他说,我希望你们不再信奉我,祝愿你们永生自由,永远骄傲。

      那时候安多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然而今天在战场上,在恩义和情分面前,她彻彻底底了解了哥哥当初的心意。

      从此你们不再是血瀚海的残部,不再是圣教的大人们,从此不再尊贵,却永远自由。

      哪怕有用人圣教的恩义来困守你们,你们也可以永远自由。

      这片苍茫的大草原上,从来就不需要尊贵的大人们,只要长生天永恒存在,人们的信仰就永恒存在。

      长生天以下,万物顺心遂意。

      安多看向远处的地平线,干净的脸蛋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透过剑影般的远山,她忽然有些想念哥哥。

      有些人,会将所有的事情想得周全,处理得妥当。
      他几乎将一切事情都想好了,可是他,究竟在哪里呢?

      眼前的老首领,越发紧张而激动,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的姑娘。

      几乎同时,安多擎起长弓,有些幼嫩的脸上却显出一种极为坚韧的情绪,“自血瀚海崩溃开始,草原诸部投诚蛮王,自此以后,我便明白了。”

      老人的眼底惊慌之色一闪而过,他看向安多手里的弯弓,却只看见一道灿白如日的耀眼光芒。

      “尔等既以拔除伪神为名,妄图除灭血瀚海。我若不亲自出手,岂不辜负瀚海草原上这场追杀?”

      轰!以灵气汇聚成的三根银箭,自弓弦上飞速滑出,响起一阵爆炸声响。

      三根银箭乍然出手,自弦上飞奔而出。安多的眼里灵光骤然明亮,黑色的长发像海浪一样在半空飞舞。

      银色的长箭飞入长空,化成银色的长虹。白色的急流行走于天地之间,像是洁白的海浪。

      每一道箭光,都是一道海浪。

      那是她汇聚了所有力量,倾注全力,与草原各个部落切割的箭。

      因为有过往、恩义、情分,有草原信众俯首叩头的曾经,有被信众反目追杀,举族逃命的现在,所以更加难以解开。

      所以这样的过往,她更要用大力气去切割和偿报。

      草原上的天空异常青碧,纯白的箭痕行走在天空上,看起来美丽无比。

      三道箭矢飞跃过无边的人马,朝着极远处的地平线扎去。圆形的气浪在身边轰炸,形成一个圆形的大坑,将野草尽数往后摧折。

      箭矢落地的瞬间,齐刷刷发出一声巨响,躲之不及的胡人们被强大的冲击力直接撞飞,草野上鲜血横流,看起来异常恐怖。

      尚未被撞飞的胡人们慌忙跪倒在地,不知为什么,当看到这柄长弓的时候,对于圣教所有残留的恐惧在一瞬间浮上心头。

      不是因为诚心的信奉,而是千年以来积压在心底的那份潜意识畏惧敬重。
      人群中央,极为安静。
      而在远处的战场上,越来越多的胡人仍在往这儿聚集奔跑。他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爆炸过后,许多士兵的残肢断臂。

      在将官的号令下,他们汇集成攻击的阵型,继续向前推进,掀起了一阵阵浓厚的烟尘。

      安多微微抬起眼,看了片刻远方的战场,方才开口道:“今日之后,尔等不用跪拜于我。血瀚海残部与草原诸部,自此一刀两断。”

      越来越多的人马朝着云中疯卷,一时之间,天空上飞箭如蝗,带着微微荧光朝前飞击,几乎拢成密不透风的一张巨网。

      安多猛地往后急退数十步,无数根箭追击她的脚步,刷刷刷扎进泥地里,变成一道刺墙。

      她再一次抬头时,胡人驱使着高大马匹,朝着她冲击过来。马蹄踩过独孤的尸体堆,溅起一阵阵血花。

      在马群的后面,还有步兵背着长枪,前赴后继往前赶。

      满身尘土的胡人骑兵,手里拿着武器欢呼冲刺,只要看到没来得及逃跑的汉人,手里的利刃就往下捅了下去。

      浓重的腥气,充溢了整片战场。

      仓木决如鬼影一般自人群中闪出,他站在安多身后,轻声道:“殿下,我们该走了。”

      安多沉默看着前方,一言不发。仓木决将目光从远处收回,若有所指般道:“殿下,且容这般蛮人嚣张片刻。这片大草原,我们终归有再回来的一天。”

      “下一次我们再回来,整片草原都将是血瀚海策马之地!”

      安多将眼睛抬起来,一把将长弓背起来,转身就往南方狂奔。

      她的背上,银弓闪耀着光芒。白羊皮的小靴子奔过长长的草地,掠起无数飞尘和水花。

      在她的身后,胡人的兵马再次集结起来,他们的战马踩踏过伤兵和泥地,带着滚滚烟尘继续往前推进。

      在同一天晚上,胡人的兵马从三个方向一同进攻,彻底将云中变成了一块血肉磨坊。带着焦油的火把在夜空下燃烧,散发着黑重烟气,地油被浇进草地里,被火把一点,在风势下猛烈地燃烧。

      夜幕下,以草原为画布,明亮刺眼的火光在地上迅速游走,似是无数条火龙。浓黑的烟气在天空中弥漫,和血水的腥气混合在一起。

      驻守云中的兵马,像是竹笋外的壳皮,一层一层在战争里被剥开

      战争最后焦灼在最后的木篱前,木门外燃烧着熊熊的大火,在门后面,还用人用木柱冲击着防御大门。

      尽管胡人们惧怕那道银色箭光,然而蜂拥的人群如同蝗虫一般,在一夜之间彻底啃穿了这片丰饶沃土。

      在砍下身边一个胡人的脑袋后,杜少威隔着火光,看向远处黑海里的人马。他最后下达了一次撤退的命令,身边的人马开始陆陆续续往国门中退守。

      最后的留守士兵,也就此踏上归途。身后的浓烟直上九霄,火焰的光芒将周围燃烧如同白昼。

      伴随着玄铁军退守国门,来到望江郡,整片云中就此彻底失守。大翊经营了数十年的草原防线,至此宣告失败。

      整片草原集合成的兵马,在大翊的西北国门外,形成了一道猛烈飓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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