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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十九章 ...

  •   十九

      青峦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原本以为将会过得凄凄惨惨戚戚的春节会被荷沅的一包礼物照亮。属于他的礼物是一条藏青羊绒围巾,一条金利来的领带。包裹里面还有很多用粗粗的红毛线编出来的漂亮挂饰,看着都觉喜气洋洋。荷沅让他送盛开几个,给不远的林西韵寄去几只,如果可以的话,糊弄糊弄洋鬼子教授奥利,余下的让青峦自己挂屋子里增辉。
      青峦毫不犹豫就捡起一对红蝴蝶挂在床头。又挑了一对红葡萄串过去盛开那儿。盛开的房间一如既往的寂静,灯也是用的荧光灯,明亮而冷静。只有空气中流淌的钢琴旋律为整个房间添了生气。就像盛开这个人,简单朴素淡漠,但有韵味。都说盛开很冷,但是青峦倒是不觉得,他觉得盛开恰到好处,他也不喜欢过额的热情。
      盛开打开门,并没有请青峦入内,这似乎是两人相处的默契,青峦也从不请盛开进门,他觉得那太私人。
      盛开接了青峦手中的喜气葡萄,难得的脸上露出欣喜,“你女朋友亲手做的?真是个心灵手巧的人,而且,难为她竟然还会想到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她真是好心。请你帮我谢谢她,我会把葡萄挂在书桌的台灯上面。”
      青峦很高兴于荷沅被夸奖,比人家夸他自己还得意,笑道:“我们荷沅是个最热心的小姑娘,上回就因为我说了你这么个人,荷沅就来信说她最佩服单枪匹马敢海阔天空的人。她跟着她外婆学了不少女孩子的小玩意儿,我都没想到,她会寄这些很有心思的小东西过来。”青峦难得地话多了,人逢喜事精神爽。
      盛开微侧着脑袋微笑着聆听,等青峦说完,才道:“对,最难得的是有心思在里面,才显得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你们都是那么好的人,所以……很难想像,你们之间会什么话都说,换了我,如果提起你在这里给我的极大帮助,可能会引起他的误会。很羡慕你们。”
      青峦笑道:“荷沅信任我。我们彼此之间非常了解。”
      盛开微笑,道:“谢谢你们。”
      青峦也微笑,想回身告别,但忽然想到什么,又问一句:“年三十那天我问奥利要了一天假,半天采购,半天烧菜。过年嘛,就是好吃好喝,你晚上没事的话一起吃,我还叫了老周老刁。”
      盛开微笑的脸上露出温柔:“谢谢你,我会包汤圆,这个差使交给我做。我不习惯逢年过节吃饺子。”
      青峦微笑地离开,他很赞赏盛开的不卑不亢。盛开拿的虽然是全奖,但是她很节俭,竟然还省下钱来存着,为此她几乎不参与什么聚会,也没买什么衣服。她说她出国已经用了家里太多钱,也用了男友的赞助,所以她得存钱,等哪天男友出国时候,起码可以解决机票。不过青峦心中清楚,盛开一直计划着暑假回家,这来回的机票和带回的礼物都需要钱,而且,万一她男友托福还是没过的话,她需要钱准备婚礼。盛开是个外柔内刚的典型,她做事都很有准则。
      青峦也存钱,他准备合适的时候买一辆二手车,以后荷沅来的时候可以用。荷沅一直娇生惯养,他可不能怂恿着荷沅来美国,却让她吃苦。他答应过荷沅,要给荷沅美好的生活。

      在柴外婆的大力推荐下,荷沅写的《缥缈安仁里》在本市日报上连载。每次都是一张照片,一段文章。让荷沅觉得好笑的是,题目下面雷打不动地总是标明,本文的英文版在美国著名的某某杂志上刊登。似乎这么一标,文章便是染了仙气。
      因为本年度全班迎新晚会安排在安仁里,班里又定着日报,所以每天早上上课,大家总是要把报纸传阅一遍,热烈地讨论今天的照片拍的是房子的哪一角,大家似乎都与有荣焉。荷沅每天早上都要从安仁里赶过来上课,路虽然不长,但总比住学校里面用的时间要多。所以每天都是宋妍给她占位置。宋妍因为到安仁里玩过好几次,在众人的讨论中总是一言九鼎,非常权威。
      荷沅在报上连载文章的消息,老乡传老乡,老同学传老同学,很快便被学校很多同学知道了。
      寒假第一天,荷沅正与傅姐一起,头上裹着一块兰花布掸尘,班里的生活委员上门拜访。还带来一个男生,据说是建筑系的,是生活委员的高中同学,都是本地人。
      这时候傅姐正踩在凳子上刷横梁,荷沅得在下面扶着,所以很抱歉地对生活委员道:“你们自己上去参观,我这儿得扶着傅姐。奇怪了,我家新房子都不用掸尘,老房子怎么会那么麻烦。”
      生活委员立刻冲他同学道:“怎么样,我就说梁荷沅是最大方的,肯定会开放了给我们看。梁荷沅,那我们上去了。”还是那个建筑系的同学礼貌地冲荷沅说了谢谢,这才跟着上去。
      荷沅与傅姐刷完几列横梁,两人准备歇上会儿。见楼上两人还没下来,荷沅便进去厨房用粉青荷叶盖杯泡了两杯柠檬花茶放在白藤矮几上。正好,同学参观了下来,两人意思意思喝了口水便告辞。荷沅与傅姐又忙活了一下午,才大功告成。
      傍晚时候,祖海提前来电话通知了才过来。自从上次摩托车出事后,他进出不再骑车,但也暂时没有买车,所以经常是打出租。荷沅看着祖海开门进来,就笑道:“祖海,我在电视新闻上看见你的批发市场了,说你们那儿举办什么年货展览是不是?我看电视里面拍出来那个人山人海啊。是不是把人都赶到一起给电视台拍呢?”
      祖海闻言笑道:“胡说,开业一个月后,那儿几乎每天都是人山人海,在里面逛的话,不小心着四周,很容易被进货小贩的小推车撞了。本来旁边两层楼办公室我自用的,现在也租出去了,我们公司只能在马路对面楼里租房间办公。”祖海一边说,一边将一只柳条筐儿重重顿到地上,“荷沅,这是给你的新年礼物。你看看喜欢不喜欢。家里的年货我已经叫辆车送回去,你的和青峦的都有。回头你给青峦写信可别给我写上,他跟我客气起来我受不了。”
      荷沅先蹦过去取来给祖海的礼物,“祖海,一条围巾,祝你新年快乐。”这才蹲下身翻那柳条筐儿。
      祖海接了围巾一看便知,是新近刚刚上市,最时新的羊绒,只有几家大饭店和一家最大百货公司才有。今年他送要紧相关人士也用了羊绒制品,据说这是什么软黄金,受礼的人都受用得很。他也蹲下身,看见荷沅拿起最上面的房产证,便微笑道:“我年关前把借人家的钱还了,赎回房产证。你回家过年时候可得把这些收好了。”
      荷沅惊讶,“这么快?我又不急,再说房租照收,房产证在不在我手里都一样。你还是再留着用吧,起码手头活络一点。”
      祖海神秘地一笑,道:“荷沅,你知道现在有人想问我买下批发市场,你猜他们出什么价。”
      荷沅好奇地拨拉了一下筐里的一块木头,道:“有没有翻倍啊?咦,这块木头怎么这么重,是黄花梨酸枝木还是紫檀?”
      祖海伸出一只手,叉开五枚手指,道:“五百万,翻三倍都不止。你别回家跟你我父母,还有青峦说啊。这事只有你我知道。”
      荷沅大吃一惊,这么多钱,她想都没想到过,半天才道:“我只知道国外什么可口可乐商标可以卖好几百亿美元。但是你的食品批发市场怎么能一下翻倍地值钱了?还有,为什么不能跟爸妈说?”
      祖海自信满满地道:“人气,批发市场的人气,这是千金难买的。我自己都没想到人气会这么足,可能与新年有关。不过看势头,过年之后的人气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说着又指指自己的头顶:“这儿是教训,财不露白,做人还是低调一点的好。我爸妈高兴起来管不住嘴。少一个人知道少惹点事。”
      荷沅想到祖海头顶的伤疤,连忙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不会说出去。祖海,高兴不高兴?我都替你高兴呢。这下你可以把食品批发市场卖了,拿一大笔钱与联合公司对着干了。”
      祖海笑嘻嘻地道:“荷沅,你这就不懂了吧。食品批发市场是块宝地,不能把它卖了,肯定还会增值。我要钱的话,可以拿市场向银行抵押,换来抵押贷款,继续发展,市场依然开着。就像你交给我的房产证我抵押给别人借来一些钱,而你可以继续收房租一样。明白我的意思吗?”
      荷沅转着眼珠子考虑了会儿,道:“明白了。这不是借鸡生蛋吗?那你下一步准备做什么?对付联合公司?”
      祖海摇头:“不,我现在的时间和精力都宝贵得很,不想做那吃力不讨好的报仇勾当。联合公司的股东看着逼我转行我反而做得更好,已经够他们气上几个月了。而且少了我恶霸一样的管着,现在他们又没了对付的目标,我看着他们自己内乱,都不用我出手。”祖海轻描淡写地将联合公司一笔带过,就像放下一段历史,此后不再谈起。“我已经在谈高价吃下旁边的一家锯木加工厂和一家开关厂,再造一个日用品批发市场,与食品批发市场联起来。以后那些乡下小店进城批发的话,只要跑我这儿一个地方就够了。”
      荷沅听了不得不佩服,“祖海,你怎么想出来的?真是好主意。你当初要是听我话开旅馆的话,那就倒霉了。“
      祖海笑道:“你还在学校,当然想不出来。我这些主意都是每天在市场里跑,仔细听那些进货小老板的反应才总结出来的。但要不是你讲那么多故事劝我心平气和地改行,又一点没有条件地给我那么多钱,我怎么可能有今天。说起来我最应该谢谢你。”
      这种话,祖海还是第一次提起,荷沅听着很不好意思,借钱出去这种举手之劳的事,不值得如此挂怀。至于讲故事,更不值得一提。说起来汗颜,祖海的批发市场,她都还没过去看一遭过。她只得讪笑着掂起一块手板宽的黑红长条木头,道:“别提了,你帮我做了那么多事,帮我装修安仁里,帮我摆平闯安仁里的小流氓,帮我找傅姐,帮我天南地北地找好瓷器,我跟你说了谢没有?以后大家都别提。你还没跟我说呢,这些是什么木头。”
      祖海一笑,道:“好,以后不提。这些木头是我问一个做旧家具的朋友拿来的,他说都是一些紫檀老料,有些是什么椅子里的一根横档,有些是桌子的一条腿,拿回家自己雕着玩最好。我看你最喜欢这种东西,拿来给你玩。”
      荷沅两只乌溜溜的眼珠看看祖海,再看看一整柳条箱的紫檀老料,来回再三,终于抽出其中一块长条镇纸一般的木料,对祖海道:“一箱的木料太多了,我只要这一条就够了。其他你退回去吧。太贵重的礼物我不要。”
      祖海笑道:“我早知道,如果不跟你说这是紫檀,你还以为我送你木头当柴烧,如果说了紫檀,你又不肯收。我给你算一笔帐,你听着。你借房契给我,等于是借钱给我,你说是不是?借钱要给利息是不是?现在银行存款利息是多少你知道吧,贷款利息还得翻倍。所以你说我该给你的利息是多少?我只给你一筐木头,我还是占便宜了。以后你别跟我算钱,算钱的话我都不敢上你这儿来了,否则尽是占你安仁里的便宜。”
      荷沅想了想,决定反驳:“不对,你算的是生意帐,我算的是兄弟朋友的帐。你非要跟我算清楚的话,我也照着你的思路跟你算帐。根据你的身家工资,你以前帮我装修用的工时得怎么算钱?一年多来,工钱利滚利,不是小数目了。你的洗衣机电冰箱我一直在用,电话是你装的但是你现在几乎不用,傅姐还是你出工钱,但你现在也几乎不用,还有帮我打发小流氓我得怎么计价?来,干脆算清楚,我就不信算不过你。”
      祖海听着只能“呵呵”地笑,过了会儿才道:“不得了,我已经算不过你。这样吧,这些你还是收着,下不为例。其实这些也没值多少,是我问朋友拿的。有空你雕什么出来了,送我一件两件的。这一年我跌倒爬起,吃了不少苦头,要不是你支持着我,我爬不起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想送能让你高兴的东西,送的时候我没有想到过什么价格,只想到朋友。这次你也别跟我说价格,不过我以后会注意,我说了,下不为例。再说,我现在也送得起了。你再不收我就不高兴了,本来是拿来给你玩的东西,你搞得那么认真,就没意思了。你送我的羊绒围巾也是好东西,我也退还给你?”
      荷沅心想,也是,她买围巾的时候也没想什么价钱,好像自己买得起就买了。但还是叮嘱一句:“真的得下不为例哦,否则我会很不好意思的。”认真地等祖海点头了,才又道:“我们一起扛上去吧。先放书房里,等我寒假回来,好好研究着该怎么此后它们。”
      祖海这才放心,搬起柳条筐道:“我一个人搬上去够了。”
      但荷沅早就抢了框子一端提了起来,还笑嘻嘻地道:“我现在劲道也大得很,已经可以把男生摔倒了,信不信我跟你比一场?下学期我们要去上海参加一场高校间的交流赛,我可真有点期待,考察我们学业的机会到了。”
      祖海不得不断然道:“不比,以后也不比,你别跟我提起,否则我回头去学拳击。对了,你春节买那么多礼物分送,钱用完没有?要不要跟我借几块钱应急?”
      荷沅得意洋洋地道:“不用,我又发小财了。我写了一篇安仁里的历史交给王是观,王是观竟然投稿成功,所以我得了一大笔美元。又通过柴外婆的关系在日报上面连载,与王是观对分,又是一笔小财。你都没看日报吗?怎么会不知道?”
      祖海忙道:“我现在忙,平时只看日报第一版,看看没什么要紧事就扔了。回头我找旧报纸来好好看看。”
      荷沅道:“这些报纸我都存着呢,你有空了再给你看。”两人放下柳条筐,荷沅将书桌上放着的王是观寄来的杂志翻到她文章的部分,递给祖海,“你看,这就是我文章的英文篇。印得那么好,照片也拍得那么好,都比真安仁里都要好看了。”
      祖海拿来翻看,满眼都是看不懂的英文,拆开来的话,ABCD倒是认识。但是他还是挺为荷沅骄傲的,不容易,还走出国门去了。荷沅见祖海翻看杂志,自己便蹲下去检视那些紫檀了,这些老料虽然形状不佳,但是包浆厚重,光华内蕴,让人爱不释手。忽然想到,青峦怎么没送礼物给她?去年青峦送她一条K金项链,不过也是,今年山高水远,东西带来带去太麻烦。荷沅想一想便丢开了手。
      祖海看看手中的杂志,又看看检视一筐紫檀老料的荷沅,心中得意。他那些朋友年纪都比他大,结婚的结婚,有对象的有对象,可没一个比得上荷沅的。荷沅又漂亮又聪明,什么都拿得出手。说实话,他一点不看好荷沅与青峦,他已经问过别人,青峦这样的博士念下来,没个六年七年的回不来,只要荷沅不出国,他们真能拖得了七年?打死祖海都不相信。生意场上,男盗女娼,他见得多了。现在的荷沅与青峦都还单纯,三年后呢?荷沅必定是他的。
      这一个春节,荷沅用王是观寄来的稿费给父母换了大彩电,又买了家里没有的燃气热水器和新式卤素电热器,让父母过舒服的日子,她觉得很有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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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去春来,荷沅在安仁里迎来第二个春天。
      墙头的韭菜茂密了,仙人掌长出鲜嫩的新掌。门口的佛肚竹竟然会有嫩笋从地上拱出,腊梅谢了春光,开始有珠兰和玫瑰吐香。柠檬与佛手的嫩叶都是香的,枝头已经有星星点点的花蕾孕育。花间叶下,时有麻雀跳跃啁啁。粗看,小院已少了暴发户的痕迹。荷沅清明前采了嫩茶叶,都还没炒制,也才只有一茶碗的量。她自己拿来泡了一杯水,其余都拿去孝敬了柴外婆。把柴外婆高兴的,逢人就说,后来干脆请了几个老朋友一起来安仁里,喝青婆将锅刷了七八遍后现场炒制的新茶。
      荷沅越来越发觉自己的爱好是个无底洞。每月的房租钱和拿来的稿费她都拿着买了遗老们七拐八弯介绍来的紫檀等家具,现在她已从自己手头的东西这儿练就了火眼金睛,看花纹包浆雕刻做工,几乎可以将木料与年份判别个八九不离十。又随着她不断咨询遗老,不断查找资料探寻自己手头这些老旧物品的底细,她大约把自己的宝贝们摸了个清透。同时,她把所知所得记录下来,附上照片交给王是观。稿费源源不断而来,但是远不够她买那些东西,不过荷沅已经自嘲自己可以以奢侈品养奢侈品了。
      祖海送的紫檀老料,经柴外婆介绍,荷沅请一个老匠人做了一套十只箱子,最小的只可以放下一只手掌,最大的是只一尺多长的扁长盒,都是因料取材。多余的木料做了筷子,筷架,和十几方大大小小雕有四时花卉的印章。老匠人做完之后,将木屑用袋子装了,现场称重给荷沅看,以示他没有昧下这种贵重的木料。荷沅都没想到老木匠还有这一手,感动不已。
      荷沅新添的宝贝不少,有紫檀木灯座,卖家说原本上面是薄得可以透光的白玉般景德镇冰裂薄胎瓷,以前兵荒马乱的时候给敲裂了,现在补都没处补去。有一对两只紫檀木架宫灯,只不知原来灯面是羊皮还是纸、绢之属,荷沅先对付着糊上白纸,上面自己用毛笔细溜溜颤悠悠地画了几笔兰草,反正高高挂在天花板上,谁都不会去研究这手笔如何。一座小小紫檀佛龛,荷沅不信佛,放置佛龛时候颇费了点思量,最后还是关进柜子里。一只黄花梨笔筒加一对两条尺来长的镇纸,荷沅在笔筒里插了一枝铅笔,见非常不妥,干脆空置着。一张黄花梨边柏木心长条炕几,荷沅将之放在卧室朝南长窗前,下面是以前祖海帮买的天津手织地毯,坐地毯上看书其实挺累,荷沅常坐着坐着就靠到旁边的青花瓷大花盆上去了。大花盆里的大叶滴水观音已经颇具规模。还有一张黄花梨的扶手椅,被荷沅斜斜放在床边放衣服。有一只酸枝木的大柜子,雕刻繁复精美,可价格实在是高,荷沅最终还是没敢卖了收租的房子换钱买这个,心中很是遗憾。
      客厅里则是添了一套时髦货色,三十多功能的跑步机,看到的人没一个不摇头,尤其是祖海说,这么简单的几根管子堆在一起,竟然比摩托车还贵,不过祖海没说荷沅败家。他反而照着说明书在上面都练了一遍,全套下来,竟也累得气喘吁吁。不过荷沅还是被青峦说败家了。青峦终于没忍住,还是在信中说了。不过荷沅这次没有申辩,也没有理会,都用的是她自己的钱,她自有分寸,不需太多解释。
      一年忙到头,青峦很想回家。可是早在四月份的时候,他还没露出口风,家中已经来信。童老师用他一贯漂亮的柳体字写道:学校目前准备集资造房,依他们夫妻的教龄已够资格。但是家中目前存款不多,考虑先问亲戚借钱,等新房到手入住后,卖掉旧平房还钱。本来,旧平房院子开阔,有风有日,但现在左右纷纷造起二楼,他们的家不知不觉成了盆地,非常不堪。自己造房,没这财力也没这精力能力,所以还是准备仰仗学校集资建房这个大好机会。
      青峦见信顿时大惭。邻居荷沅和祖海都出钱出力帮父母造起新房,他竟然没去考虑父母的局促,还奢侈地想着买车与一年一回。他都没多想,便将存款取出,汇给父母。他在信中委婉建议父母保留旧房,集资的钱不够的话,他会继续积攒。
      想到不能回家,不能与荷沅想见,青峦一则怅惘,一则忧虑。身在国外,听过不少恋人两地分开时间过长,最终感情消逝的例子,青峦只有安慰自己,他与荷沅不同,他们是那么多年的青梅竹马,他们的情深意切不是旁人可比。
      好在知道盛开是铁定暑假回家结婚,青峦便静心采买了一些礼物,想委托盛开带回家去。但又得考虑到盛开自己也一定带了不少东西,又是女孩子,力量有限,为了省钱,班机还得去日本中转,所以青峦不便买体积庞大重量不少的东西。而且现在他手头拮据,不能太过大方,考虑再三才决定下来,六月中旬一齐交给盛开。
      还是在门□□接。盛开看到接过来的是三支派克钢笔,三瓶专用墨水,以及几枚发卡头花,不由莞尔,好心建议:“不知道能不能将这些花儿朵儿的退了。同样的花费,如果你送女友一瓶香水,女孩子的感觉会很是不一样。”
      青峦自信地笑道:“我女朋友从小喜欢这种小东西,钢笔是给我父母和一个发小的,我女朋友可能不会很喜欢。”
      盛开听着心中狐疑,一个据童青峦讲买起她只在大都会博物馆才见过的紫檀什么摆设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喜欢眼前这种塑料发卡人造头花?这不是价钱的问题,而是品味的问题。盛开不得不怀疑,这个童青峦对他的女朋友究竟了解多少?
      不过盛开收下这些东西,她已经提过建议,既然童青峦有他自己主张,她自然不会多嘴。只是微笑道:“我很可能会去你老家所在城市旅游,如果那样的话,我亲手带过去可能比邮寄保险一点。但是时间上面可能会比邮寄晚一点,请你去信说明一下。”
      青峦明白那是盛开的周到,忙感谢了,然后回房间写了荷沅的联系地址与电话交给盛开。荷沅的安仁里白天总是有人。但又同时想到,盛开一向不是个贪玩的人,又是个节约的人,那么多年来,上海与他的家乡那么近,她都没去游玩,为什么这次暑假回去竟然有这计划?而且又是在如此酷热的夏天?青峦一下想到“蜜月旅行”这个词。想到盛开与那个托福屡屡不第的新婚丈夫把臂畅游,青峦心中不觉有丝异样。
      是,那儿本该是他与荷沅把臂畅游的地方,以前青峦一直盯着荷沅好好学习,没时间与她一起将周围玩个透。荷沅还是自己骑车悄悄溜出去,花半天一天时间,积少成多,将碎珠子似的景点串连成环。本想这次回去,他手头已经稍微宽裕一点,又没有课业紧追,他想好好陪伴荷沅。可是,该去的没法去,不该去的却是去了。
      青峦摊开书本准备看书,忽然又想到,为什么说盛开他们是不该去的?想到这儿,不由心惊,不敢再想,从抽屉取出荷沅最近的一封来信。荷沅坚持用中文书写,他怎么劝导都没用,青峦只有随便她了。
      “最近杂务太多,误了一次托福考试,不过相信即使上了考场,也不会取得太好成绩。这一学期细细算来,我的心思全不在英语上,等暑假时候好好在家看书。”
      青峦心中气苦,这小孩,她就不能体谅他在国外日日翘盼的心情?怎么依然口口声声“明日复明日”的腔调?可是他又不能回去,否则如果耳提面命两个月,想来荷沅应该可以收敛半年。但是青峦没敢在回信中告诉荷沅他不能回去的真实原因,一则是他怕荷沅热心,知道他家困难之后会得倾囊相助;二则他看着荷沅又是股票又是稿费,而他只有全奖,不能对比,否则实在汗颜。
      “我们的女子柔道队在华东六省一市大学的交流中得了某一重量级的冠军,我拿了一块铜牌。想到金牌几乎是被专业主攻功夫的学生拿走,我们能拿到一个冠军,已经是邀天之幸了。拿冠军的同学来自呼和浩特,以前是她们那里的摔跤好手。好在我们重在参与,有奖拿已经开心。下学期我四年级了,走在校园将一览众山小,所以我准备将柔道队长的位置移交给冠军,她才二年级。为了吸引更多的女生热爱柔道,强健自身,我们做了一个专栏放在食堂橱窗,名为‘健身――自信――美丽’。拍全家福的时候,大家都是好玩的,商量着穿上各自夏天最美的裙装,摆出模特表演的姿势,个个浓妆淡抹,果然名副其实:健康、美丽、自信。起码我们出门,谁敢对我们不三不四,管叫他有去无回。不过看着男生捧着饭碗对着我们的照片流口水,真是有点郁闷啊。”
      青峦清楚,这个大学的女生只要稍微打扮打扮,必然会招致惊艳的目光。以前每次三八节,医学院里面仿佛什么都不会发生似的,这个大学男生却纷纷拎着礼物上女生宿舍献媚。不知道荷沅穿上的是哪件最漂亮的裙装,青峦不由想起他离别前的那次圣诞晚会,荷沅的穿着如此出众,想让人看不到都难。她在那边风光无限,他在这儿提心吊胆,青峦无端地觉得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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