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破月来花弄影》南宫锦念

11、往事

　　花弄影抬了头，定定地看住哥哥，用一种及其轻微的声音说道：“哥哥，影儿想……知道你到底做了些什么？”说完这句，她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干了似的，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目光凄楚地望着木锦城。

　　木锦城大惊，影儿知道了什么？！不，不会的！他一直小心瞒着她，她不可能知道……

　　“说什么呢。哥哥就是无事闲人一个啊，每天练练功，写写字……”木锦城笑着伸了手去拉花弄影，“坐在地上像什么话，云公子也在呢！”说着，转了脸去看云破，礼貌地冲他点头示意。

　　花弄影却是没放过木锦城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刚才他瞬间的大惊失色自是没逃过她的眼去。她挥开木锦城伸过来的手，慢慢起了身跌跌撞撞地朝后退去，“你还要骗我！？”

　　木锦城心里已乱成一团，面上却还是强自镇定，“影儿！哥哥几时骗过你？莫要胡思乱想——”

　　“够了！”花弄影很大声地打断他，又上前两步离他近了些，“为什么我足不出谷，却有那么多人知道我的名号？为什么你闲来无事可到月破宫总是来去匆匆？为什么师父总是对我说……说若有一日，你做下什么事来，她唯有以死谢罪！”

　　花弄影紧紧盯着木锦城越发苍白的面容，顿了顿，轻声继续道：“又为什么要让师父把我嫁入云家……哥哥，影儿那时虽年幼，可隐约还是记得些的，你——”

　　“不要说了！”木锦城低吼，声音愈发嘶哑。他苍白着脸，有些虚弱地背对着云破等人说道：“云兄，我跟妹妹说几句话，你且坐着喝茶。”

　　云破忙起身应了。他看一眼花弄影，只见她微垂着头行至木锦城身后推着他出了门，沉默而决绝。

　　白蘋碧禾甚为担忧，怎么也没料到竟是这样的局面。宫主与木公子向来兄妹情深，何曾这般争吵过？听宫主言语间似乎颇有隐情，也不知究竟为着哪般……

　　云破却是悠然地品着茶，这月破宫的龙井真正是上品中的上品！于是端着茶就问：“这龙井是月破宫自行炒制的么？我家老头向来爱好这口，我也跟着沾了不少光，可是我从未喝过比这更好的龙井了！”

　　碧禾见云破这时候还有闲情品茶，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宫主，心中便不满起来，语气不善地指责道：“公子真是好兴致，现在还有心情品茶呢！”

　　云破听了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不错！又是一个忠心护主的丫头！于是笑眯眯道：“那碧禾姑娘觉得在下该当如何？”

　　碧禾被他又是姑娘又是在下的弄得不好意思起来，这才意识道自己逾矩了。她脸一红，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云破见她脸红，遂收了玩笑之心，正色道：“木兄与宫主兄妹情深，想来不会有什么差池，所以无需担忧。”

　　碧禾一听，才想到确实如此，倒是自己多虑了。于是恭恭敬敬地向云破行了礼，赔了不是。

　　云破也不介意，又继续询问起龙井茶来。白蘋碧禾便一一讲给他听，“这龙井不仅是月破宫自己炒制的，还是自己种植的……”

　　雪苑书房。

　　花弄影推着木锦城进了屋，又转身关上门，这才又到木锦城身侧站定。她不说话，只是微垂着头静静立着。

　　“坐吧。”木锦城声音里透着疲惫与无奈，自顾转着轮椅到了窗前。

　　花弄影抬头看看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很轻地叫了声“哥哥……”

　　木锦城低低叹息，依然背对着她，缓缓开了口：“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了——”

　　花弄影身子猛地僵硬起来，她突然不希望哥哥告诉她一切了，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承受。可是，如果不弄清楚的话，她始终无法安心。哥哥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血缘至亲，她不希望他有任何的差池。

　　木锦城沙哑的声音为这寂静的夜添了些苍凉之感。昏黄的烛火跳跃着，映照出花弄影矛盾的神色，她想阻止哥哥说下去，张了张口，却还是选择了沉默。

　　“我们并非真的是孤儿。爹爹名讳林乔生。”

　　仅此一句，花弄影便怔在那里。

　　林乔生……林乔生……爹爹……有模糊的片段在花弄影脑中一一闪现，年轻俊朗的男子将年幼的她高举过头，脸上是欢欣的笑容，一旁坐着的秀美女子带着满足的笑，抚摸着偎在怀里的少年的头发……

　　那就是爹娘么？那是她十多年来一直幻想的其乐融融的家啊！原来，她真的曾那么幸福……

　　是谁？是谁毁了她的幸福？是谁让她与哥哥孤苦无依，是谁害得哥哥双腿残废？！

　　“林家的事，这些年你也听说了不少。那奸人好狠的心，一把火烧死了两百多人……我们被爹娘拼死送出火海，方幸免于难，可是爹娘却含恨而终，我的声音和腿也……万幸的是你没事。”

　　木锦城哑声叙述着十三年前的那一幕，这么多年，他每每在深夜被噩梦惊醒，耳边不断地回响着爹娘临终前的交代：“照顾好你妹妹，活下去……”一生无愧天地良心的爹娘没有让他报仇，可是，他怎么能甘心！怎么能不恨！那样和睦幸福的家，那样慈爱温柔的双亲，还有那无辜的两百多条性命……他暗自起誓，有生之年一定要手刃仇人，以慰爹娘以及那两百多人的在天之灵！

　　花弄影望着哥哥的背影泪如雨下，哽咽不能自抑。哥哥十三年来独自背负血海深仇，需要怎样的隐忍才能谈笑自如，不动声色？而她，亦身负如此深仇大恨却不自知，而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人。这一切，要她情何以堪？

　　木锦城听到抽泣声，转过轮椅到了花弄影跟前，拉了她在怀里拍着背安抚。

　　“影儿，不要哭。哥哥希望你能永远地无忧无虑，快乐幸福……”

　　花弄影泪落的更凶，伏在哥哥怀中，身体微微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木锦城叹息一声，他本来是准备将这一切永远对花弄影隐瞒的，知道这些，对她并无益处。可是她今天带着云破来见他，就是为了逼他说出真相。如若不然，她与云破的婚事定是要作废的。

　　待花弄影情绪稍稍平复，木锦城接着说了下去，“后来师父赶去带走了我们，为掩人耳目，她寻了乱葬岗的尸首投入火海，这才让世人以为林家满门无一生还。师傅为报答爹爹当年的救命之恩，收留我们，教授我们武艺与为人处世的道理。她一直不赞成我报仇……可我，让她失望了。”

　　花弄影从他怀里抬起头，神色哀婉，“哥哥，你到底……”话说了一半，却无论如何再说不下去。她也想报仇，想要为九泉之下爹娘讨回公道。可是她更害怕，怕哥哥哪一天像爹娘一样离她而去。她不要！再也不要承受那种失去至亲的锥心刺骨的疼痛了……

　　木锦城别过脸去，“我一直利用忘尘阁暗中查探当年的事情，”顿了顿，他接着说道：“我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此事有关的奸人。”

　　“哥哥，你就是勿忘公子？！”花弄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