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先生》谦少

3、厉害

　　裴隐第一次到贺家，是在二十一岁的时候。

　　那时候他初出茅庐不久，惊人的天赋已经崭露头角，他对于这行有着非常敏锐的触感，又受过极强的后天训练——他师父Vincent是圈内封神的服设化妆师，收了一堆徒弟，在圈内出了名的严厉，徒弟都是挨过打的，裴隐的手都是那时候靠墙端水练出来的。

　　一下子离开师父出来做事，自然是如同出了笼的鸟一般，前面几个师兄刚出来也多多少少惹过事，也都吃了教训。裴隐向来是师兄弟中最聪明的一个，又狡猾又胆大，闯的祸也不一般。刚跟了两个电视剧，第一次拍电影，把投资方的人肋骨打断三根。

　　其实他真没想打伤那个人，那时候投资电影还不太流行，不像现在连金融公司也来掺一脚，对方是博谊影业的一个中层，在公司是中层，到了剧组就成了土皇帝了，众星捧月一样。他也是做一线做久了，小姑娘也睡够了，不知道怎么，看上了裴隐。

　　也是裴隐那时候长得好看，又年轻，有种雌雄莫辨的美，不像现在轮廓锋利，瘦得过了分。那时候他常穿一身简单的黑色长袖T，棉质松垮柔软，全靠骨头撑起来，眼里常噙着笑，不像现在是嘲讽的笑，所以难免别人会错意。

　　其实也不像外人传的那么傲气，就被问了个价就翻了脸。他其实被纠缠了整整三个月，闪转腾挪没有撕破脸，好不容易忍到电影拍完了，杀青宴了，那傻逼还趁机灌他酒，他喝了三杯，起身去了洗手间。

　　那人跟了过来，还要动手动脚，裴隐酒意上来，直接揪住他衣领，他嘴里还不干不净，裴隐心头火起，推得他倒退几步，一脚飞踢过去，剧组供了半年的土皇帝直接摔进隔间里，肋骨断了三根。

　　那人叫丁辉，也是这些年好日子过太久，酒色淘虚了身子，所以太不经打。

　　可惜这解释没人听，挨打的人更不听。博谊虽然知道是自己的人太不像话——从来只有潜演员的，哪有潜化妆师的道理。但是公司的面子还是要的，所以也不出面约束，只随便丁辉怎么报复。他一个投资方，又在圈子里横行霸道了十多年，人脉广得很，认真计较起来，连道理也在他这边。接不接受潜规则另说，打人是怎么回事？所以连裴隐的师父Vincent也不好说什么，况且他也不是最受宠的那个徒弟，消息传回去，Vincent只淡淡说了句：“让他长个教训也好。”

　　裴隐真也就硬气，从此不要他师父帮忙，自己在外面苦撑，连着大半年没有工作，在外面东躲西藏，靠在几个朋友和师兄家借宿蹭饭。丁辉养好了伤，还放话出来，要么裴隐乖乖洗干净跪下求他，要么见一次打一次，打残为止。

　　那年冬天，裴隐那部电影直接拿了金熊奖最佳美术设计，二十一岁的人，第一个电影作品，直接拿了国内电影圈三金奖之一，说是一鸣惊人也不为过。然而他连奖也没去领，更加坐实恃才傲物，不可一世。

　　事实上，那电影女二是他朋友，收留他半年，当晚也去了颁奖礼，回来悄悄打电话告诉裴隐：“丁辉找了人堵你呢，我看见车了，前后门都有，还好你没来。”

　　裴隐一听，干脆领奖也不露面了，直接让人把奖金打到那女孩子账户上，当还她借住的人情。

　　谁知道钱刚打过去，当晚就接到电话，是那女孩子号码，接起来，那边是丁辉，直接道：“我现在在你朋友这，你要是有种，就自己乖乖过来，给我磕头道歉，不然发生什么我可不敢保证。”

　　背景是那女孩子哭声。

　　裴隐杀人的心都有了，气得手发抖，对着电话道：“你要是有种，就别动她，我马上就来。”

　　当时是深夜两点，他借住的朋友是个小导演，在圈子里混了也有四五年了，睡得头发翘起来，思索了一会儿，见他披上外套，以为他要去单刀赴会，死活抱住他。裴隐冷笑：“你当我傻呢，我要低头，也不能便宜了这孙子。”

　　他的话是有着一层意思的——那时候想睡裴隐的人不少，比丁辉强的不是没有。依着裴隐的脾气，真决绝到这地步，干脆就睡个厉害角色，最好是能让丁辉跪着求饶的那种。

　　但一时间去哪找这个厉害角色呢？

　　两个穷途末路的年轻人在那间狭窄的出租屋里对坐着，一筹莫展，坐着坐着，小导演一拍脑袋：“咳，我怎么把这祖宗忘了！”

　　“什么祖宗？”

　　“贺少爷啊。”小导演眉飞色舞：“那可真是个厉害角色，别说丁辉，博谊的老板看见他都得低头呢。”

　　“贺叶庭？”裴隐皱起眉头：“不是都说他是个傻逼吗？”

　　“那是他们蹭不到好处，所以说他坏话。贺少是真潇洒，要是生在春秋肯定养一门的食客，水浒传里柴进大官人那种，知道吗？之前小倪和他女朋友那事，就是他给摆平的。”小导演接不到戏，杂七杂八的书倒是看了不少，他姓万，一般人叫小万，熟了叫他万事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