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欢喜》一尺寒

5、第五章

　　张思睿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打扰了，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易知楠正准备起身跟出去，就被钟司予重新拉住了胳膊，“你又不认识她，你把她叫出去干什么？”

　　张思睿意味深长的挑眉一笑：“这么介意，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张思睿其人，看上去温文尔雅，实际上……也的确很温柔，唯一的问题在于，他看人看的太透，钟司予很不喜欢这样的人，十分的有揍他一顿的冲动。

　　钟司予咬牙切齿的反驳道：“我能有什么想法？我怕你把人家小姑娘给忽悠了！”

　　话是这么说，钟司予还是松开了手，不情不愿的瞪了他一眼，转头对易知楠殷殷叮嘱：“这人可神棍了！你不用管他，有什么事儿回来告诉我啊。”

　　张思睿摸了摸下巴，一脸的看透世事，看的钟司予特别心虚，索性别开脸不去看他。

　　易知楠本来以为张思睿会带她去医院的楼道“借一步”，但没想到张思睿在把她拉到门口后，故意对着门抬高声音笑道：“医院的隔音效果不太好，而且会打扰到别的病人，咱们去别的地方聊聊。”

　　易知楠震惊的看着依旧温文尔雅脸的张思睿，不知道这个槽从何吐起比较合适，最后只能在心里默默的憋了一句：你们花滑队是全员腹黑吗！

　　病房床上躺着的钟司予差点儿被张思睿气死，如果不是他因为受伤而下不来床，一定会出门跟张思睿打一架的！

　　易知楠跟着张思睿到了医院楼下的咖啡店，有点儿局促的坐在他面前，脑子又开始不自觉的转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她当然不敢多想张思睿把她叫出来是一见钟情，只是很容易发散思维，脑补了张思睿跟钟司予的恩怨情仇十八年，就连张思睿问她想要喝什么都没听见。

　　张思睿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姑娘总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而且在今天之前他从来没有看见钟司予身边有这么个人——准确的说，钟司予身边从来没有过女孩。

　　他屈指轻轻敲了敲桌子，细微的响动把易知楠的意识招了回来，“你要喝点什么吗？送司予来医院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吃饭吧，你要吃什么点就好了，我请客。”

　　易知楠疑惑又耿直的问道，“你不是被扣工资了吗？”

　　张思睿哑然失笑，以手成拳抵在唇边，挡住了自己克制不住的笑意，“我总不能让女孩子付款吧，你放心，我只是跟司予随口说说，我真的不缺钱，随便点，都可以。”

　　易知楠感觉无形之中自己的智商被拉出来广而告之，莫名的有点儿羞耻，但这不重要，那可是食物啊！易知楠快乐的点了一杯奶茶和意大利面，咬着吸管，默默看着张思睿。

　　“我故意逗司予才把你叫出来的，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啊？如果不方便说也可以不说的。”张思睿把纸巾推到易知楠手边，双手交叠撑着下巴，语气里的好奇维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程度。

　　都请吃饭了，易知楠还有什么不方便说的？看在这顿饭的份儿上，现在就是张思睿问她体重，她都会回答的，“不瞒你说，我今天才知道他的名字。”

　　张思睿有点诧异。钟司予刚才的表现可不像是不熟的样子。

　　大概是看出了张思睿的怀疑，易知楠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他天天在冰场滑冰，我天天看他滑，偶尔被他怼两句，没了。”

　　张思睿没想到两个人的关系就这么简单，但“怼两句”，的确是钟司予的风格。

　　意大利面上来了，易知楠告诉自己，面前的是花滑国家队的男神，要克制，但是她到底还是没忍住，用渴求的眼神望向张思睿面前的慕斯蛋糕。

　　张思睿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谢谢你照顾司予，医药费多少？我给你打过去。”

　　一听有人报销医药费，易知楠痛快的分出一只吃饭的手，把支付宝递了过去。

　　“你介意我用微信给你转账吗？”

　　只要有钱，有下顿饭能吃，比特币转账都行啊！

　　张思睿加上了易知楠的微信，搭眼瞧见行易知难这名字，他没想到一个小姑娘的微信名字起的这么……中年范儿。

　　“多少钱？”张思睿问道

　　易知楠嘴里的奶茶还没咽下去，只好伸个五个手指比划了一下，示意张思睿医药费是五百块钱。

　　「Three向你转账5000.」

　　易知楠看见手机，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愣住了，说话都说的绊绊磕磕：“五、五百块，不是五千块钱啊。”

　　“我说了，是谢谢你照顾他。”张思睿的重音咬在“谢”上，易知楠顿时了然，不好意思的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没、没什么，我就是送他来了医院而已，真不用这么多，这样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张思睿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下易知楠，开口笑道：“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不如，这几天你负责照顾一下司予，直到他出院，在此期间负责他的三餐以及日常，钱可以直接从这里面扣，不够的话直接微信找我。这个建议，你觉得怎么样？”

　　易知楠本来还想着回家画画赚钱，但是现在看来，嗯，还是照顾钟司予比较赚，于是她当机立断：“成交！”

　　“抱歉，之前都忘记问你有没有时间了，你是不是得上班啊？”张思睿歉然的看着她。

　　易知楠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我就一画漫画的，哪有什么上班限制。”

　　张思睿粲然一笑，看着眼前的女孩这憨态可掬的吃相。

　　没多久，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下，张思睿看了一眼手机，站起来礼貌一笑，“教练找我，我得回去了。这份蛋糕你替我享用吧。”

　　易知楠求之不得。但被戳穿的小心思让她有点儿羞赧，没能鼓起勇气抬头：“谢、谢谢！路上小心！”

　　张思睿看着她柔软的发旋儿，又想起了病床上的钟司予，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时间，一顿饭的功夫，钟司予怕不是又会气成一只圆溜溜的河豚，不过人家小姑娘心性这么单纯，也怪不得钟司予会对她“不一样”。

　　易知楠享用了饭后甜点，满足的摸了摸肚子，正想慢悠悠的溜达一下消消食儿，电光火石间，她想起来还得回去照顾钟司予，顿时加快了速度，小跑回了病房。

　　在钟司予看来，就是易知楠从病房门口匆匆进来，面色潮红，连耳朵都是红彤彤的。

　　钟司予知道，张思睿很受喜欢，甚至能组成一个加强连的女友粉，但是轮到易知楠，他心里怎么就那么不对劲呢？

　　钟司予没忍住盘问了两句，“他叫你出去说什么了？”

　　“他让我照顾你啊。”

　　“就这么一句话你为什么出去了五十二分钟。”

　　钟司予的精准计算让数学废易知楠懵掉，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因为他请我吃饭了，所以花的时间有点久。”

　　钟大少爷傲娇的憋出一句：“我还没吃饭呢。”

　　“那个，刚才护士不是给你打了营养针，还需要吃饭的吗？”

　　葡萄糖算什么营养针啊！而且打十针营养针也填不饱肚子的好吗！

　　但是钟司予忍住了内心的澎湃，面上相当淡定的说道：“我很饿，需要吃饭。”

　　易知楠痛快的答应了，“酸辣土豆丝、西红柿炒鸡蛋、土豆炖牛肉…你想吃什么啊？”

　　钟司予没想到易知楠会做这么多种菜，正在诧异，就见易知楠往他手里塞了手机，钟司予一看——得，外卖。

　　钟司予放弃了挣扎，幽幽开口，“我不能吃外卖，你去帮我在医院食堂买两个素包子，馅儿里不能要葱姜，不要跟丝瓜南瓜黄瓜相关的馅儿，也不要加花椒面一类多余的调味料……”

　　易知楠受不了的打断他，“你不吃的也太多了点儿吧！”

　　钟司予耸了耸肩，一看就没把挑食当回事儿，“我可是病人。”在他正想要把手机还给易知楠，上面却突然弹出个对话窗，张思睿的名字冒了出来，但是易知楠设置了不显示消息内容，他也不好打开看别人的微信。

　　金钱的力量是无穷的，易知楠收了钱，正要殷勤的照料一番以示自己是值钱的，于是热情洋溢的准备去食堂，正要走的时候，钟司予又开口了：“……我加一下你的微信。”

　　易知楠迟疑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钟司予在她心里是特别的，非常特别的。

　　只有钟司予的冰上表演可以触动易知楠蓬勃的脑洞，所以易知楠的迟疑，更像是“近乡情更怯”。

　　但钟司予不知道啊，他面对易知楠的犹豫，匆匆忙忙给自己找补了一句：“就是这段时间方便联系而已。”

　　这段时间，那也是加上了微信啊！

　　易知楠犹豫出了结果，按捺着自己的欣喜若狂，加了钟司予为好友后才匆匆跑到食堂去给钟司予买了两个包子，直到她用微信付款的时候才看到张思睿给她发的微信。

　　「他伤好之后，你千万不要让他再私自去冰场了哦。/可爱」

　　「收到！」

　　只是易知楠从他和张思睿的对话来看，钟司予似乎在花滑这项事业上颇为“独裁”，她能做的只有尽力帮忙，但就像张思睿说的，他们都不是钟司予本人，谁也无法替钟司予做决定。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贴上“独裁”标签的钟司予嫌弃的看着两个丑丑的包子，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钟司予这辈子从能自己动手以来，就没吃过长得这这么寒碜的食物，但是他除了这个和外卖之外又别无选择，只能坐在那儿跟包子大眼瞪小眼，陷入了痛苦的抉择。

　　易知楠瞥了一眼钟司予苦大仇深的表情，撇了撇嘴：“大少爷，这可是按照你的要求，求着食堂阿姨新包了两个呢。”

　　钟司予冷哼了一声，万分无奈的拿起了其中一个：“你这种对生活毫无追求的人是不会懂的。”

　　易知楠倒是很想有追求，可阻碍她的是什么？是贫穷。

　　刚想堵回去的易知楠被手机提示音打断，她看着屏幕上闪烁的铡刀，才想起来自己居然还没有开始动笔。她思索了一下，朋友生病这个理由，虽然是真的，但是编辑姐姐真的会相信吗？

　　易知楠回忆了一下铡刀小姐和蔼的微笑，然后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她满脸绝望的看着钟司予，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你介意我回家一趟吗？你介意我在这里画画吗？你放心！你说什么我都会马上扔笔帮你做的，不会耽误的。”

　　钟司予总觉得要是自己说个“不”字儿，就有人能直接哭出来，于是善良的同意了:“你画就行了，我没什么。”

　　收了钱还不专心致志照顾病人，易知楠感觉自己的职业道德岌岌可危。

　　但在生命与职业道德之间，易知楠选择生命。

　　易知楠在得到雇主的允许后几乎喜极而泣，她用力的点点头，在独裁之后给钟司予又贴上了一个善解人意的标签，火速把自己的数位板跟笔记本捞了过来。

　　明天的连载，新坑的人设、大纲、初始分镜，这都是任务啊！

　　别的都还好说，唯独在画新坑人设的时候，易知楠发现，如果说最开始自己笔下的男主草稿图和钟司予有六分相似，那么现在……已经是十成十的相似了。

　　但是当她试图着把男主角的脸换成另一张时，却又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仿佛钟司予就是为花滑而生的，为她的漫画而生的。

　　这个角色让人惊艳，因为他就是冰上的神明，冰上的精灵。在冰场上，他就是王。
　　是她的男主角，也是钟司予。

　　易知楠全身心的投入其中，仿佛进入了自己的画中。花滑场上国旗飘扬，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在欢呼，为她的男主角欢呼。易知楠是一个创造者，她亲手描绘出了角色的眉眼，同时，她也是一个旁观者，被比赛牵动着情绪，一个完美的测滑，甚至让她有流泪的冲动。

　　花滑是一项运动，同时也是一门艺术，它是力与美的完美结合。

　　钟司予喊了一声易知楠……没有回应。

　　这就很尴尬了，虽然钟司予很不顾惜身体的私自加训，但医生刚下过严厉叮嘱，让他不能再擅自动用受伤的腿，否则能不能再上冰，那就是个很严肃的问题了。

　　无奈之下，钟司予连续喊了易知楠好几声，在都如同石沉大海之后，钟司予用手边得以触手可及的东西——果篮里的圣女果，往易知楠那儿丢过去。

　　一个圣女果，落在了易知楠的数位板上，易知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茫然的抬起头，眼神里甚至都没有钟司予的身影，过了片刻，易知楠一个激灵，重新回神，忙不迭站起来殷勤询问：“您有什么事儿吗？”

　　结果钟司予这还没说话呢，易知楠就因为站起的动作幅度太大，愣是把自己面前的水杯带洒了，满满一杯热水，全都贡献给了易知楠的数位板。

　　易知楠：“……”脏话含在嘴里。

　　钟司予没注意到她这边发生了什么，只是指了指自个儿的输液瓶：“没了。”

　　易知楠手忙脚乱的把自己的数位板倒过来控水，也没顾上再好好处理，刚没搭理钟司予已经让易知楠够心虚了，在生命安全下仅存的职业道德不允许易知楠放着马上空瓶的钟司予不管，等到钟司予一切都处理好之后，易知楠估计自己的数位板也凉了。

　　但就跟人买彩票一个道理，易知楠还是心怀侥幸的去检查了一下数位板，结果……不仅是数位板被水泼坏了，就连她那台身残志坚用了多年的笔记本，也难逃厄运，直接黑屏打不开了。

　　易知楠觉得心脏有点儿疼，简直都快喘不开了。

　　本来，她买的板子都是自己能担负得起的最大值，这么坏了她实在心疼不说，那台笔记本虽然老旧，不值什么钱，但重要的不是笔记本电脑本身，而是里面储存的大大小小的人设图脑洞，有很多是易知楠单凭自己想不起来的，这下好了，全都凉透了。

　　大概是易知楠脸色实在是太难看，钟司予忍不住出声问道：“怎么，是坏了吗？”

　　易知楠也知道，是自己“不务正业”在先，因此也不能对钟司予说什么，只是表情扭曲呼吸急促咬牙切齿的说：“没事儿，等着我拿去修一修就好了。”

　　钟司予懵懵懂懂的应了一声，他虽然不大了解这些，但钟司予有钱啊，“我看是抢救不了了，等我出院带你去买个新的吧。”

　　有钱能不能使鬼推磨，仍未可知，但有钱，的的确确是可以让易知楠折腰的。

　　易知楠很想扑上去求金主，但她残存的脑子告诉她，不行，“别别别，这是我的问题导致的，怎么能让你带我去买。我……我家里还有一块备用的，我用那个画就好。”

　　钟司予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原本就勾人的桃花眼登时流光溢彩，易知楠不敢对上钟司予的视线，幽幽的叹息着自己的数位板。

　　这是一个数位板的消亡吗？

　　不，这还是易知楠本月全勤的消亡，甚至会成为易知楠本人的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