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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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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十五遍的时候,江潭被差点看吐的书成文赶去吃饭了。这几天下来,江潭发现这小孩儿手艺着实不错,而且干啥都很利索,除了说话……有点太利索了,当然这极有可能是被书同心带跑偏的。
整个桌上又只有书成文一个人在叨叨。江潭嘛,食不言寝不语,连放碗放筷子都极轻。一开始他还礼貌的微笑,后来听惯了,也就跟着书同心一样埋头不理了。
书成文刚把筷子伸向肉片,被书同心一下夹住。书成文讪讪地收回去:“抠门儿。”接着又絮絮叨叨地抱怨。江潭看着好玩儿,这又不让人吃肉了。他放下碗筷,道:“书公子,我明儿帮你忙去吧。”
书同心边喝粥边摇头,咽下去道:“还只好了一半呢,急什么。”
“没事儿,够了,我总得交点儿伙食费吧?”
“你那白玉够你在这吃一辈子了。”书同心淡淡道。
“您怎么还不还给人家?!”书成文大惊,满嘴菜叶子。
“怕他出事儿。”书同心看书成文那要命的吃相,皱了皱眉。
“您还有理儿了呢。”书成文嘟囔。
“…阿文。”书同心收了碗筷,转身去了堂前。
“知道啦——又不是不洗碗……”书成文狼吞虎咽还拉长了音调说话,快速收拾完,也抱进去了。
“……”江潭一直没太明白书成文是怎么听出书同心言外之意的。突然有意识到什么,笑嘻嘻地跑过去搭着书成文肩膀:“怎么样,我拗过他了,跟我姓吧?说话算话。”
这没心没肺的……书成文翻白眼:“随您随您。”
书同心正往屋里走,刚开了门便停住,拿出了卖东西的十二分本事,声音带着真挚的悲戚:“江公子,你竟然跟我抢儿子。”
江潭笑开了:“他可自己同意了,您甭……”
“滚滚滚滚滚,”书成文怒吼,“谁是你俩儿子?!要生自己生去,随便找个人就认儿子,有脸没脸啊?!”
“没脸呢,”江潭弹了下小孩儿额头,“讲话这么难听,是我儿子还真亏大发了。”
“您是真不要脸……”书成文悲愤地洗碗。
江潭哈哈大笑,一转头看见书同心也倚着门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秋天的阳光落下来,落在他眼里全是暖意。那墨色的目光穿过整个长安的金黄,也穿透他半生的萧条,让以后江潭每次回想起书同心的时候,总是觉得书同心会在街上的某个门口看着他笑,然后所有美好都回流。
只是那个门口,永远也找不到了。
书同心看江潭盯着他发愣,笑道:“怎么了?”
江潭微微摇头,笑得眉眼弯弯:“你很少笑。”
“心力不好,不能过喜。”书同心缓下笑,进了门。
“他哪儿笑得少了?”书成文洗洗刷刷,继续反呛,“一天到晚对女人都笑傻了。”
江潭哈哈笑,摁了下小孩儿头:“吃你爹醋了?”转身也往屋里走。他果然没有好透,练几个时辰就累得有些站不住了。他进了屋突然意识到,还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啊,有人这么杵在旁边都能睡欢实。
江潭掀开席子坐上炕,听着书同心的算盘哗啦响。大约过了一刻,书同心突然出声:“心静不下来么?”
江潭皱眉睁眼:“嗯,所以?”
“你身体恢复的慢,气息也不稳。”书同心转向江潭,“你伤了本了,不沉下心怎么行?在想什么?慌的很。”
江潭脑海里又是一片血海,呼吸紧了紧,没搭腔。
书同心凑近,在他耳边无声地说:“是不是灭门。”
江潭一瞬间血往上涌,猛地扯住书同心肩膀,捏的书同心生疼,但书同心声音仍然低缓:“不要轻易动情绪,容易死。我那故人讲,仇恨都是毒药,烈性的转成慢性的,才能活得久。”书同心顿了顿:“但他说很难,做不到,就死了。”
江潭张嘴,“我也做不到”差点脱口而出,但又咽下去——他父亲不允许他说这种话。只要父亲下了命令,那便是军令如山,四也不能退缩。父亲是死无全尸了,习惯却顽强生长。江潭长长叹息一声,手垂了下来,无神的看着书同心。
“但你得做到,你不能死。”书同心眼里流过一丝悲伤。
原来是这样,江潭看着书同心黑夜般的眼睛,突然笑了。你救我是想救你那故人吧?多可悲,你就算救了我,死的还是他啊。江潭轻轻说:“书公子,您这样,我受之有愧。”
“还分的出心思愧疚,”书同心把手搭在江潭肩上,“闭眼,按我说的来。”
江潭跟着他吸气吐气,气息往下沉。一会儿,书同心手放下,叹气道:“心还是乱。你得找个新念想缓一缓,不然你心真会受不了,要得病的。”
书同心直起身,坐回椅子上。江潭愣愣开口:“没有念想了。”
“找个姑娘养个娃,什么都好了。”书同心半玩笑半严肃。
“我怎么敢。”江潭低下头,抓了抓衣襟。
“不敢也得来,令尊留了你,不就想留个后。”
江潭笑笑不吭声,蜷缩起来。书同心心隐隐发痛,他伸手拉江潭,使了下力,心突然开始绞痛,一下没了力气,倒向江潭。江潭愣住,轻轻扶着书同心,缓缓拍了拍他的背,他感觉到书同心的心跳极其微弱缓慢。等书同心稍微平稳了一点,才开口:“你心不好?”
书同心慢慢点头,半晌才应:“我没力气为你悲伤……你得好好活。”他撑着坑沿起来,跌坐回椅子上,面色惨白,气息极弱。江潭突然心里一阵慌乱,如同回到那一夜。
突然,书成文闯进来,看见书同心瘫倒在椅子上,脸色变了,忙把手里的药喂给书同心,口里小声念叨该死该死,喂完了招呼江潭帮他把书同心扛上床。江潭连忙下来一下抱起书同心。男人不轻,但死气沉沉,像他在江家翻起的一具具死尸,不管他怎么看、怎么吼、把他们脸上的血抹净,那些人都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