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万里同风去》浅笑莫哀

2、第二章

　　江潭盘腿坐在床上凝神聚气。但他无论怎么静心，都再不能像以往一样能心如止水了，甚至回想不起那时任何一丝的宁静了。
　　他一路浑浑噩噩，这一刻才清醒——他是永世不得安生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门口飘来一股清香，书成文呼哧呼哧端着锅粥跑进来，口里边喊着：“江…江公子，喝汤了喝汤了。”然后哐一声把砂锅搁桌上，飞也似的取来两个碗和勺，一边忙不迭地盛汤，一边嘟囔着烫烫烫烫……
　　江潭…没机会插话，也没机会插手。
　　“那个……书…小公子，您放着我自己来就好了…”江潭看着怼到自己面前的碗，只好伸手接了。
　　书成文边自己捧着粥嘟着嘴吹，边接道：“您别，喊阿文就好，我不是他儿子，仆人罢了。”
　　仆人直接吼主子名字…江潭看着书成文翘着二郎腿小口喝粥，默默低头喝。
　　我的娘……太好喝了！不知道什么草木的清香干干净净地缠绕在炖的绵软的鸡肉里，竟有安神的效果。
　　“那个…呃，江公子啊，”书成文用勺子搅着粥，突然开口：“我那主子是顶奇怪顶执拗的人，我想他大概也只是想帮您。他以前也这样，帮人跟害人一个样儿，您别见怪啊。”
　　江潭忙道：“怎么会，江某感激不尽，无以为报。”
　　书成文放下碗，挠挠脑袋：“还，还有啊，他就是非常古怪而已，您要是不待见就当没看见好了。”
　　“……江某觉得书公子温文尔雅，沉稳如山。”江潭突然觉得这俩绝对是父子，说话都让人接不下去。
　　“不不不，”书成文连忙摆手，“您别误会，他人是不错，但还是非常奇怪的。”
　　你是帮他还是倒打一耙…“啊哈哈哈…”江潭干笑两声，埋头喝粥。
　　书成文停了一会儿，便说着您慢吃，就出去忙活了。一刻钟后，又麻利地进来收拾了碗筷，顺便把玉坠塞给江潭，笑：“您也真是个少爷，这么贵的东西不收好。”
　　江潭手指摩挲着玉光润的表面，愣了愣才笑道：“那便过几日再给书公子吧。”
　　书成文听他这一说又撇了下嘴：“您要是拗得过他，我跟您姓。他若说不收就是死了也不收。您还是这几天赚几两银子容易。”
　　“这样，”江潭挑了挑眉，我哪儿弄银子去？我是死了这条心最容易。
　　书成文收拾完了，又进了房，声音竟有些扭捏：“那个…江，江公子，我需外出，可否劳烦您…屈尊跟我跑一趟？您放心！绝对累不着您！”书成文拍拍胸脯。
　　敢情是替你主子看着我防我跑了么，嘴不好听办事儿倒利索。江潭笑着下床：“正好正好，江某躺的骨头都散了，还请小公子不要厌烦才好。”
　　“叫…叫叫阿文就好……”书成文被江潭笑得心里发慌，忙转出门，差点儿被绊了一下。
　　没得你爹真传啊。江潭看小孩儿忙乱样儿，咧咧嘴。
　　确实累不着……江潭被一堆货物挤在缝儿里，还时不时接受书成文目光的检阅…
　　书成文把马车赶到集市，又忙着卸货。江潭便上去搭把手，又笑道：“小公子，我做苦力可算我工钱？”
　　“您自己问书一忧去”书成文气喘吁吁，手上没停。
　　“书…书公子？”江潭愣了下。
　　“嗯。”书成文朝店铺口努了努嘴，“那儿呢。”
　　“哈？？？”江潭彻底愣住，抱着货物忘了放。
　　我！的！娘！那个舌灿莲花的卖东西的人是书同心吗？！江潭凌乱。书成文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叹气：“所以我说他很奇怪。”
　　这怎么仅仅只是奇怪啊？！这能是一个人吗？！！江潭三下五除二搬完东西，跑到店门口，能把书同心盯出个洞来。

　　“姑娘，您有沉鱼落雁之貌，果然眼力非凡。一眼就看出这里头别有玄机。这是苏州府最好的雕刻家——您知道的，蒋老爷子刻制的。您一定听说过，那老爷子是个奇人，我进货时千叮咛万嘱咐告诉我，这玩意儿不能随便卖，一定要找个有缘人。您刚才来，我正担心它入不了您的眼，怎料想倒是我妄断了给您赔罪。如此有缘，实属不易，我今儿亏本也得卖给您了。给您个进货价，再不能低了，姑娘且积善积德，留小人一条活路罢了。”

　　“这位官爷，进来可是喜事临门？容小人猜猜，可是娶了位贤淑的小姐？……哎呀，小人有幸猜中了，不能前去道喜真是万分遗憾。不若这样，您不是看上这木雕吗？您若舍点恩情买了去，小人便将这觅了好久才得的木刻予您，权当贺礼了。您瞧这上头的小字，那可是苏州府的蒋老爷子篆的，求之不得的好东西！今儿恰逢您喜事，小人再舍不得也得予您了。若能沾点儿喜气，便是造化了。”

　　“小公子，您看着面善，可是信佛？哎，您不知道呢，我这活了几十载，最敬仰修佛之人了。平日我做这木材生意，总觉得这木头也是可怜，长得成材却遭人横横砍了去，心里老不安宁。不过呀，若是哪个小木雕能有幸被您挑了走，那便是上辈子的福分，可以得个善终了。您看上了哪个，我便宜点儿卖您，就当替他买个出路了。也安安我的心罢。”
　　……
　　江潭看他一会儿风流倜傥，一会儿悲天悯人，一会儿谄媚讨好，被噎的无话了说。书成文走过来拍拍江潭肩膀：“没事没事，习惯就好。”
　　快至黄昏，人流渐少，书同心缓了口气，看见江潭还在不远处看着，他回到清冷的语调：“我长得很奇怪？”这怎么跟看耍猴儿似的。
　　江潭嘴角抽了抽，不不不您最美丽：“江某才疏学浅，竟不知公子…学养如此深厚，书公子见谅。”
　　“无妨。”书同心沉默了一瞬，突然含情脉脉地看着正在挑东西的姑娘，笑得深情款款。那姑娘被看得满脸飞红，小心翼翼地回看一眼。
　　“……”江潭无言，看见书成文招手，便走过去。此地…不宜久留，江潭想起书同心瘆人的笑，我宁愿曝尸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