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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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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巡逻结束。
聂鸿风摸着手腕上新戴的野牛皮护腕,喊了余漪两声,没有回应,知道这是又睡着了。
无声的叹了口气,余漪这次只醒了两周而已。
不过好的一点是,据余漪说,这次应该是他的最后一次沉睡了。
等这次结束,余漪就平安度过了成长期。
师父河上公看过也是这样说。
余漪本就自聂鸿风分裂而来,缺魂少魄,生长颇慢,食用过罗天仙丹后,补齐了魂魄,随着修炼魂魄愈发凝实,迟来的成长期也缓缓到来。
幼童本就需要时间慢慢成长,而余漪这是将从幼童到少年再到青年,这十几年的成长期一下子压缩在了这四五年间,所以才不受不控制的总陷入沉睡,减少身体消耗。
聂鸿风看看时辰,骑马准备离开虎豹营。
昨日师父河上公曾说他要出趟远门,差不多就是这个时辰了,要去送送他才好。
刚出了营地大门,就有小兵匆匆赶来。
他看见聂鸿风慌张喊道:“将军,不好了,北门那里来了好多难民!”
“吁——”聂鸿风停下来,“怎么回事。”
“不知道,突然就出现了好多好多人,黑压压的一片,像疯了一样,我们什长让我赶回来报信,他们在那里拦着!”小兵大喘着气,因为跑得太急,脸憋的通红。
聂鸿风不敢耽搁,立刻点了两个小队随他出发。
虎豹营在上京城的南门,涌来的难民在北门,要横跨整个上京城。
聂鸿风想到父亲近日来的担心,不禁着急,吩咐手下:“你们速速跟上,我先赶去。”
只他一人,又骑着马,即使绕点人少的路,也比其他人快上不少。
等到了北门,情况比聂鸿风担心的还要严重。
守门的士兵拦在城门下,想要将城门关上,但汹涌而来的难民压在两扇城门的缝隙间,用身体阻拦城门关闭,眼看城门间的缝隙越来越大,就要控制不住,慌乱间,士兵的头盔都挤掉了。
聂鸿风跳下马,他气力惊人,只要他能上去,这城门轻而易举的就能关上。
但关上之后呢。
聂鸿风从缝隙间看见难民黄瘦的脸颊,那人似乎也看到了聂鸿风,眼睛迸发出求生的光芒,努力的伸着脖子,大声喊着救命。
聂鸿风持刀上前,对着守城士兵下令。
“开城门。”
“可是将军!”士兵口中的疑问还未问出口,城门就被外面的力量压过,两扇城门不受控制的打开。
难民眼看着就能进城,却被一把横起的长柄刀挡住。
聂鸿风大喝一声:“退后!”
士兵不自觉的后退两步,前面的难民被聂鸿风气势所慑,脚步微停,正在怔愣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城门开了,进城就能活下去!”
活下去的字眼再次给了他们无穷的勇气。
可面前明明只有一个人,却比城墙还要牢固,他们再难进一步。
“退后!”
聂鸿风再次喊道,同时连连向前踏出数步。
前排的难民被推出去,后排不知情况的与前面的相撞,散散乱乱倒了一片。
聂鸿风一直将人推到城门外五步才停下,收起刀。
有人见聂鸿风收起刀,就想再次冲进去,他一脚过去,将人踢了老远,摔在一旁,他以刀为笔,在身前城门外的地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刀痕。
“家有家法,国有国规,以此为界,过界者死!”
聂鸿风身后的守门士兵们戴好头盔,拾起武器,站在聂鸿风两旁,严阵以待的盯着对面。
难民们互相对视一眼,谁都想过去,可谁又都不敢当第一个。
他们来这里是想活下去,不是想死。
“怕什么,我们人多,进了城还愁活不下去!家都被大雪埋了,还怕这人一声恐吓!”
“是啊,我们留在这里,这些当官的没人管我们死活!”
“饿死也是死,跟他们拼了!”
聂鸿风瞥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那几人头一缩,声音弱了下去,但被他们带起情绪的难民哄闹起来。
有人突然将前面一个半大的小孩推出去。
聂鸿风眼疾手快,手中长刀掉头,以刀柄止住小孩的脚步,使他堪堪在划痕前停下。
聂鸿风大声道:“在下知恩府聂鸿风,聂顾城之子,虎豹营风霄将军。”
难民中的人大部分没听过聂鸿风的名字,但基本上都知道聂顾城。
“是知恩府的啊。”
“没想到是聂将军的儿子……那……”
“你们留在这里,我和你们一起等着,直到朝廷来人安顿好你们,一日安顿不好,我便一日不离开。”
聂鸿风指着脚下刀锋划出的线,“但这条线绝对不能越过,越过去你们就不是受灾的无辜难民,而是违法乱纪的乱民,而乱民的行径是犯法的。”
聂鸿风带领的两个小队,这时也赶了过来。
难民们也不知是聂鸿风的话听进去了,还是见来的兵多了,不再在跟前僵持,默默的后退了许多。
聂鸿风见难民一时安定下来,吩咐下去:“找几个识字的,问问这里面有没有村正村长之类的,将他们按户籍分开,另外老弱生病的单独安置,先给他们搭个棚子,等会户部的来人,让他们给些米面熬点稀粥,不排队领的一律没有。另外每个人都要落实户籍是哪里的,吞吞吐吐说不详细的一律抓起来。”
“是将军,您是觉得这里面?”
“这里面肯定藏的有奸细。”聂鸿风扫视一眼,“煽风点火的,闹事的都抓起来,不用立刻审,先关着。”
手下一听有奸细,立刻严肃起来。
有几个贼眉鼠眼的,嚷嚷着饿了,要吃饭。
聂鸿风手一指:“你们过来。”
那几个人也不怕他:“官爷说的好听,可我们又冷又饿,再不吃东西就饿死了。”
聂鸿风不回他们的话,只问他们家是哪里的,又让人找了几个和他是同个地方的人过来相互指认。
那几个也说认识,是一个村的。
聂鸿风对旁边的人再次下令:“登记户籍的时候,将同村作证的一律标注清楚,如果有人说谎,这些作伪证的连坐,一律按叛国罪论处。”
刚才那几个作证一听叛国罪,立刻吓得腿软,直接跪了。
“大人饶命,他们不是我们村的,我们都不认识,只是在逃命的路上遇上说过几句话,给过我们一张饼吃!”
聂鸿风:“抓起来。”
那几个贼眉鼠眼的想要狡辩,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扭着胳膊堵上嘴拖下去了。
其他人见这边动静,吓得又老实了几分。
聂鸿风继续吩咐:“等登记完,十二岁以上,五十岁以下,无论男女,只要没生病,就让他们一起跟着做事,男的搭棚子,女的去熬粥,不做事的没饭。”
聂鸿风一直忙到天黑,才顾上回家,在看到师父河上公留下的信时才想起,他忘了去送别师父。
河上公留信道,他种的小白花快要开花了,需要找一片风水俱佳灵气充足的地方闭关,上京城被皇族龙气所笼罩,气运太强,对小白花开花有影响,所以河上公要离开一段时间,要聂鸿风记得一直戴着他给的簪子。
聂鸿风摸摸头上发冠上的木簪,心中温暖。他收好信,匆忙吃过饭,再次前往北门。
竖日,朝堂上,有人弹劾聂鸿风。
身为上京守备,虎豹营副将,枉顾自身职责,越职擅权。
齐成业冷哼反驳:“照大人您的意思是,要将那些难民全都抓起来,还是拒之城门外等着他们造反啊。”
“你——造反一词岂能乱说!胡言乱语!”
齐成业:“据臣所知,昨日单是奸细就抓了十数人,不如交给大人您审审,看看这些越国元国的奸细混在难民中不是怂恿造反,难道是等着给他们起锅烧饭?”
朝堂一片哄笑。
皇帝看的无趣。
“此事就交给齐将军负责了,户部配合。”
户部尚书上前,有些为难:“这……先是大旱又是雪灾,存粮艰难,难民数量又这么多,如果这次我们管了,很快还会有难民再来,臣怕……”
皇帝不悦:“你的意思是不管?饿死算你的?”
户部尚书连忙下跪:“臣不敢!”
一时间朝堂静默,无人吭声,户部尚书在地上跪的颤颤巍巍。
一年轻人从群臣末尾站出。
“旱灾雪灾,皆是民间苦,臣虽家境一般,但在如今危难时也愿进献微薄力量,愿捐出家中存粮一百石。”
这话说的合皇帝心意,点头称赞:“有此良臣,是陈国幸事。”
说罢,在众臣中扫视了一遍。
这种捐粮的话,不能由皇帝主动开口,但是下面臣子中有带头的就不一样了。
众臣面面相觑后,纷纷下跪愿捐献家中存粮。
最后户部尚书咬咬牙,道:“臣也愿进献一份力量,捐家中存粮一千石。”
皇帝点点头:“你也起来吧,尚书辛苦。”
户部尚书擦擦额头的汗,连称不敢。
皇帝:“朕以身作则,宫中各处用度减半,炭火减半,还望众位爱卿与朕共度难关。”
最后皇帝问刚才带头的那位年轻臣子的名字。
“回禀陛下,臣罗文臣。”
“新科状元。”皇帝点头,“朕记得你,说的不错。”
等下朝后,小太监照例问:“陛下,还是去朝露殿用早膳吗。”
皇帝停顿了一下,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说道:“去皇后的金华宫。”
小太监有些诧异,又想到朝堂上说了合乎陛下心意的罗文臣,应了一声,连忙派人先跑一步去金华宫告知。
金华宫红梅开的正盛。
红梅虽艳,可香气微弱,从旁边经过,几乎嗅不到气味。
皇帝被连日来的糟心事弄得心烦,用膳时难免抱怨几句。
皇后认真听了后,道:“臣妾以为,齐将军所言有理,纵观历史可知,历朝历代皆有因难民处置不当引起的灾祸,但这难民可以安置,却不能长久安置,可以施粮施粥,但不是长久之计,有能力劳动者要以劳动换取,如此便可杜绝好逸恶劳之辈。”
皇帝有些意外:“齐成业是柳儿的哥哥,没想到皇后会向着他说话。”
皇帝口中的柳儿就是向来得宠的柳贵妃。
皇后微笑着给皇帝添了碗粥:“臣妾只是就事论理,齐将军这次做的好臣妾会夸,下次做的不好,臣妾同样会贬。”
“德容昭彰。”皇帝笑起来,一扫朝堂阴霾,“是朕的好皇后。”
当晚,皇帝留宿在金华宫。
在朝露殿枯等了一日的柳贵妃,坐在门槛处,痴痴的望着院中落雪。
宫女劝道:“娘娘睡了吧,陛下今日不会来了。”
柳贵妃一动不动,问:“你看我这样,像不像个民间怨妇。”
宫女听的心里难受:“娘娘……陛下心里最重要的还是您,只是这一日未来而已。”
柳贵妃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和这满目的白雪,伸手出去,接了落下的雪花。
“我和陛下遇见的那日,也是这样冷的冬日,和这样的白的落雪。”
那次是宫宴也是聂顾城将军大胜越国元国的庆功宴,被俘的越国三皇子当今越国皇帝也参与其中,是一大盛事。
齐初柳的哥哥齐成业是太子伴读何贵书的好友,她好奇这越国三皇子是不是真的像传言那样三条胳膊四条腿,央求着一起参加,想偷偷看一眼。
何贵书勉为其难带着她一起去了,不过他们坐的位置很偏,远远的齐初柳瞧见越国三皇子并没有三条胳膊四条腿,就是个正常人,顿时对枯燥的宫宴没了兴趣,溜出去在外面等着。
就见外面已经有了一个人,同样坐着,脸色不太好。
“你也是嫌里面无趣溜出来的?”
齐初柳坐到他身边,从脚边握了个雪球递过去,“给你。”
那人转过头,齐初柳才发现他戴着太子勉冠,慌张着就要行礼,被他拦了下来。
“收了你的东西,就免了你的礼。”太子说着接过了齐初柳的雪球。
齐初柳愣愣的不敢说话。
太子盯着她的眼睛:“你这眼睛真好看,像只狐狸。”
齐初柳脸唰的红起来,连低头都忘了。
太子又问:“你叫什么名字,跟谁一起来的。”
齐初柳直视着他,瞪大了眼睛,眼尾吊着红彤彤的,更像狐狸了。
后来她进了东宫,成了最受宠的。
冬日里太子带着她去京郊狩猎,夏日里带她去山庄避暑,春日踏青,秋日采叶,好不快乐。
后来太子成了皇帝,她也成了贵妃,依旧是最受宠的。
可心里的开心就好像这冬天夜里的雪,明明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得见,可落在掌心里,就化了,只留下一滴水。
“我现在知道了,我在害怕,我怕我受到的宠爱也像这雪一样,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