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人生常有不测风云（2） ...
-
“我靠，出大事了！”林佑看见老爷子发火就知道大事不妙，穿上鞋子，就跑出房门。戴文也拿上外套跟上去。两个人咣当咣当的顺着楼梯跑下去，临到最后几节台阶就直接撑着扶手一跳，不到两分钟就跑下了楼。
林佑清楚的很，他师父从小在泥地里摸爬滚打，颇有一股子匪气，说话做事间都有一种天王老子谁都不怕，天上地下我最大的气势。平常不发火，对待谁都是和和气气的和事老的样子，但是发火的时机和触发点都很随机，而且一根筋的厉害，一开始较劲，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拨开那些人群，两个人挤到了中间。老爷子的脸整个人都变成了醉酒后的酱红色，举着拐棍对着王妈，一边指一边咣当咣当的敲拐棍。
王妈一把将老爷子的拐棍给握住了，一边骂人边跺脚，颇有寡妇骂街的气势
“你们他妈的看什么看，看猴呢，全给我回去该做饭做饭，该吃饭吃饭，有什么好看的，全他#给我滚蛋。”
“全都不许走！今天我就把我这条老命撂这了，你今天当着大家的面，非得把这事给我说清楚。”
老爷子一下子吼了一嗓子，旁边刚刚觉得没趣要走开的人群又重新聚拢，议论纷纷起来。
戴文和林佑一看这架势，赶紧过去，一边拉一个，林佑拉老爷子，戴文拉王妈。
老爷子正在气头上，一下子看见林佑在这里拉他，整个人火气瞬间就又窜了上来，刚收好的拐棍一个抖手又顺势打在了林佑的背上。要不是来这里找这小子，能有这么多事？
“小兔崽子，在学校打架是吧，逃学是吧，看我不打死你！”
林佑诶呦一声一个缩头，拐棍打在背上火辣辣的疼，他急忙跑到戴文那一边，跟戴文嘀咕了一声：
“咱俩换换。”
于是戴文转过去拉老爷子，林佑转过去拉王妈。王妈也上着火，一见有人拉她，一转头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小子，一扭胳膊就挣脱了林佑的控制范围，对着他开始骂骂咧咧。
“关你什么事，你就拉我，啊？赶快给我滚。”
林佑在两头碰了一鼻子灰，整个人都不好了，灰溜溜的转到戴文那里，不说话了，开始自闭。没人劝架的两方于是又开始争吵起来。
老爷子举起一根手指伸到王妈的眼前：“我在大街上溜达，我找谁惹谁了，你说我招谁惹谁了，好，您冲上来就喊小偷，我是小偷，那这边上的人都是小偷啊！他@#的还讲不讲理了”
“你不是小偷是什么，找302，行！找人，行！我一问，好嘛，302住的什么人你都不知道，在这里鬼鬼祟祟溜溜达达，我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在这儿住了多少年了，你这种人我见了千八百了，不是二道贩子就是小偷小摸的。”
王妈穿的一身五彩斑斓的宽大衣服，头发烫的一个小卷连一个小卷，骂起人来头上的小卷都在跟着抖动。
“你要是真找302，啊？302那个学生一个人住，你是他家人啊还是啥啊，你是他家人早死哪去了。302一个疯子，在屋子里就神神叨叨，我又不是不知道，呵，谎话也不编的好点。”
林佑一听整个人都不爽了，他在戴文屋子里就觉得这个家伙是个煞笔，现在更是觉得了。一口一个神经病疯子就这么说别人，真是教养都给狗吃了。
林佑从人堆里挤出来“艹，谁是疯子，谁是小偷，都说谁呢？嘴能不能放干净一点，别随随便便就给人扣帽子。”他挑一挑眉，指着在旁边站在老爷子身边的戴文“这是我们学霸，就是他住302好吧，你知道他考多少分吗？七百分，高考之后清北复交随便挑，哈佛麻省都是看人家心情，以前不理你是懒得搭理你，别给脸不要脸!”
王妈一下子受不了了，尖叫着将吐沫星子喷到林佑脸上：
“我不要脸？你狗日的才不要脸，真是一窝子老鼠。”
以下省略了七千字无意义废话和干耗。最后居委会的大爷大妈把两方强行分开并且打扫战场，戴文和林佑得以从并不习惯和感到不舒服的环境中脱离出来。
说实话，林佑从小是在书画世家长大的，尽管因为和同龄人学了些脏话和打架的手段，但根本上是没见过这些场面，骂人的来源也不过是他母上大人经常观看的肥皂泡沫剧。
“刚才一下子没克制住，抱歉了老哥。”林佑拍拍戴文的肩膀。
戴文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的样子，几次欲言又止，拉动脸皮扯出一个苦笑，然后又渐渐扩散为正常的愉悦的笑容。“别抱歉啊，我老早就想那么骂她了。”
“你知道我刚才那几句词，已经打了半天的腹稿了，看过的那些乡村爱情大戏我早就忘了，好不容易才从脑子里挖出来几句。”林佑又说“你知道我刚才脑子里都是什么吗？-------------------------我想跟她说‘你知道椭圆的定义是什么吗就在这里嚷嚷’-------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佑说的起劲，就感觉自己的后脖领子被人掐住了，一回头，一张黑青泛红的脸------老爷子！
直到到了家，林佑也没能从刚刚老爷子说的话中反应回来
刚刚老爷子说：“您是不是觉得给你同学出风头了，挺好啊，挺帅啊，挺得意啊？要是你同学真像你刚刚说的那样自己租房子住，您可就真的闯祸了啊。”
”-------------你是从小顺风顺水，受不了气吧。” “你同学为什么不骂？因为他是租客，人家是房东，换句话说，形同于寄人篱下，受制于人，又没签合同，还是未成年，说赶人就赶人，三环的房子难道还租不出去？你指名道姓的把你那同学捅出来，以后他这房子是住不下去了，即使住下去了，又有几个好？你说他去哪住？
林佑是真的蒙了，他坐在床上一页一页的折书角，又一页一页的把书角抚平，可是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他知道老爷子当年喜欢一个姑娘，翻墙去和人家幽会，结果被当成小偷，被全村人指着脊梁骨骂了许久，直不起腰来，初恋也凉了。从此老爷子对小偷这种事情特别敏感。
他十七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幼稚的可笑，同时心底里生出小时候的那种懦弱的情绪来。他怕，他怕自己这一次又将戴文推远了，还是因为自己的过错，他怕不被原谅。
‘我真是个白痴！’林佑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头，然后向后直直的倒回床上，整个人陷进了被子里，天花板白得刺眼。
他脑子里像幻灯片一样的回放起今天的很多细节来，便觉得自己处处是错处，浑身都是不对。小时候的很多幼稚可笑的地方，做过的尴尬的事情也像是让人难过的胃酸一样一阵阵反上来。
幻灯片里融化出一张张短暂的动图，是戴文上课的时候盯着老师，戴文讲题的时候认真看着他，戴文吃饭的时候挑挑拣拣，戴文一个回眸，眼睛里倒映着他小小的影子……..波光粼粼。
他呀的叫了一声，然后将自己深深埋到被子里裹成了一坨，但是闷在里面又热又难以呼吸，于是过了三四分钟也只能把头探出来，外面的空气这时显得格外清新。
“唉”林佑长长呼了一口气，又看起惨淡的天花板。
戴文现在和以前不一样。现在的戴文就像是一块美玉一样，一举一动都让人移不开眼睛，灼灼光辉无论怎样也掩盖不住。这种光辉不在于言语，性格，外表或者很多东西，而只是单纯的看上一眼，就觉得好像是明亮的秋夜月亮上那一圈月晕一样--------------------------------------------------心驰神往。
与此同时，戴文也用着同样的姿势，仰躺着望着天花板。
他的天花板是黑色的，因为关着灯，因为外面鲜少的路灯。呼吸的声音缓慢又悠长，伴随着钟表滴答滴答的响声。
“我知道这些天我拖延了时间”戴文清越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来，但是周围却没有第二个人。
“我也知道你我各自都做了妥协…….但是这是不一样的，和林佑相处很让人放松，你明白吧，你我都太累了……你说我们的人生就像是拧了发条的音乐盒，松开手就只能不断的按照既定的轨道行走。”戴文的声音停顿了两秒，然后发出一声浅笑。
“呵，我们小的时候看过致青春……你我的人生也许是精密搭建的大楼，但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将它推倒。就像是见到了太阳，便不能忍受黑暗……那种苦行僧一样的生活便很难回去了。”
“我不怎么求人的，但是这次还是要请求你，至少在高中，白天让我出现………”戴文放轻了声音，一种愁绪绵长的情绪从那种声音里涌出，是恳切的。“谢谢你”
“我们是一体的，对吧，高考文科还是要我来答的吧。”
戴文的心里百感交集，他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他惯不能轻易揣测“他”的意思。他全力放空自己，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带上眼镜。
他整个人的气质骤然就变了，锋利和冷淡的气息从这幅躯壳里散发出来，迅速席卷了原来的一股愁绪和文艺的气氛，将这些蚕食殆尽，眼睛里好像一刹那盛满了幽深的海水。
戴文站起身，走到洗手间破破烂烂的小镜子前面，面无表情的开口。
“我自然知道我们是一体的，所以便不能任由你胡来，我们是达成过协议的，让你高中读文科，这已经是我很大限度的妥协。”
“请允许我提醒你，我们将要没有地方住，我的手稿也可能会随着搬家丢失。我们想要什么，你清楚，我也清楚。一年白天换两年全年，你同意我们就约定好，这是我的底线。”
说完他摘下了眼镜，然后过了许久，一声绵长的叹息从洗手间里面传来。
“………唉…….成交”
小破灯一闪一闪的，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然后就熄灭了。
------------------------------------------我叫分割线----------------------------------------------------------------------
林佑一晚没睡，戴文也一晚没睡，两个人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都睁着着两只红肿的眼睛，带着一圈黑眼圈，迷迷糊糊，神游天际。这下子戴文的左眼更是看不出来是眼底乌青还是被人揍得淤青了。
林佑后面的男生拉了拉林佑的肩膀，嘿嘿笑了一声“你们俩昨晚干什么了，够激烈的呀！”
林佑没搭理他，转身就趴在了桌子上，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从课桌下面悄咪咪的推给戴文，戴文也趴着悄咪咪的收了。
“这是什么？”戴文压低着声音问。
林佑没听清，他只是用手势做了一个打开的手势，然后做了一个‘给你’的口型。
戴文打开盒子，盒子内壁糊了一层宣纸，大大的书写了六个刚劲有力的大字‘对不起！我错了！我是狗！’然后还在旁边画了一只小狗。这个小狗一下子把戴文给逗笑了，一股小热泉似的东西骤然涌上了他的心头，让他从头到脚有一种战栗的激动。
他趴在桌子上对林佑做口型，露出一个难得的林佑似得狡黠的笑容。
“你有什么错啊？”
林佑这回听懂了，他双手合十，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爸爸，我错了，原谅我吧。”然后指了指盒子里的内容。
戴文从盒子里拿出一把扇子，扇子的正面是墨竹，背面是陋室铭，墨竹根根有筋骨，陋室铭的落款的地方写着
‘己亥秋与戴文畅谈于陋室，忽遇事端，情不自已，多有冒犯，殃及知己，今赠一扇，愿得宽恕，如得宽恕，结草衔环，做牛做马，未得宽恕，某亦不怨。’
他乐了，对着林佑说“做牛做马是真的？好啊…..我渴了。”
林佑嘿嘿一笑，他知道这是戴文并没计较的意思，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来，把校服搭在手臂上假装是手巾，然后在后面同学瞠目结舌的注视中，做了一个夸张的躬身动作吆喝了一声
“老爷！好嘞！小的这就照办，您要茶吗，是绿茶还是红茶，花茶还是咖啡。”
“白开水。”
“没问题！”
戴文不计较，不过林佑可没觉得这事就这么翻篇了，他还是欠着戴文的。他觉得他自己从小就欠着戴文的，长大则欠的更多了。这样子越积越多，要还到什么时候，一辈子吗？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人生常有不测风云（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