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以诺》猫咪等等

15、第 15 章

　　当逸生的双脚踏在阔别十二年的故土上，他先是被京城夏日的热浪吞噬，随后四肢百骸才慢慢有了实感，他穿过一拨拨黄皮肤黑眼睛的人群，心中涌起一阵奇异的温暖。而这时，远处一个举着他名字牌子的男人正面带笑容朝他招手。
　　“你好，我就是逸生·斯托克。”
　　“我叫林朗，晴朗的朗，丽贝卡或许跟你提过我？”林朗眨眨眼朝他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丽贝卡确实跟他提过这个名叫林朗的男朋友，只不过面前的男人比他想象中更年轻，恐怕还不到三十岁。逸生高兴地和他握手，同时把心中的忧虑说出来：“丽贝卡……我姐姐还好吗？”
　　就在他动身前夕，丽贝卡告诉他自己身体略有不适，恐怕不能亲自去接机，电话那头的她声音嘶哑，时不时夹杂着重重的咳嗽，听得人胆战心惊。
　　丽贝卡是一个过于稳重严肃的人，她从来不让任何人担心，如果她说身体不适那就一定是需要让人引起重视的大问题了。
　　“她发烧了，早上去了趟医院，现在已经回去休息了，”林朗把逸生带上他的车，细心地帮他放好斯托克夫妇执意让他带上的大包小包行李，“别担心，我的弟弟在照顾她。话说回来，我弟弟和你是同一届的，这次也要参加夏令营，你们可以互相照应一下。”
　　林朗像他的名字一样，性格温和开朗，而得体的谈吐让他们不至于冷场，但是因为丽贝卡的事情他显然有些心不在焉，期间他接了一个电话，似乎是从他弟弟那打来的。
　　“小繁？她还好吗？好的……我们马上就到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爽朗而富有磁性，在寂静的车内尤为清晰，林朗似乎被他逗乐了，低低地笑了几声。
　　挂完电话后，林朗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逸生是个观察细致的人，他从后视镜里看见林朗的表情放松了许多，而神色游离在遥远的路途尽头，林朗把音乐打开，一边说：“丽贝卡已经退烧了，别担心。”
　　逸生直觉这句话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但还是应了一声：“太好了。”
　　“其实，我本来想让小繁来接你的，因为我实在放心不下丽贝卡，不过小繁……我弟弟林繁，不会开车，是个被惯坏的倒霉孩子……”
　　后来他们的话题一直围绕在丽贝卡和林繁身上，林朗谈起林繁的语气带着几分宠溺，几分咬牙切齿，还有几分骄傲。
　　逸生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的弟弟。
　　他打开手机，看见一条未读短信，时间是飞机刚落地的时候。
　　到了吗？
　　逸生想到家里应该是凌晨1点，内心温热的同时又皱着眉回了一句：到了，你快睡吧。
　　他跟家人早就商量过，等他们起床后再视频通话，不要熬夜等他。
　　以诺的短信马上就回过来了：好的。
　　他们一起走过十二个春夏秋冬，这是他第一次和以诺分开，从地球的那端到这端，中间是高山深海，是白天和黑夜。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让双方都冷静一下，等到再见面的时候他们又是情同手足的兄弟。
　　你最好不是为了躲我。
　　以诺的那句话像一块小小的石子，扔进水里即刻就消失了，却泛起一圈圈涟漪，在他心中不断扩大，又如风吹过金色的麦田，一望无际。
　　车内放着热情的中文音乐，林朗热情地与他攀谈，车窗外的风也是热情的。
　　他即将面对崭新的生活，遇见很多人，经历许多冒险，但是他毫无兴趣。
　　因为这一刻的他比过去的任一时刻都要思念以诺。

　　逸生第一次见到林繁，是在他姐姐的床头边。丽贝卡正倚靠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她的面容有些消瘦泛红，而林繁正跟一只苹果打架，桌上堆着乱七八糟的果皮，左手的苹果形状怪异。
　　丽贝卡看见他，眼睛里顿时焕发出光彩：“逸生，路上还顺利吗？是不是很累。”
　　逸生抿出一个笑容：“我很好，你好些了吗？”
　　她点点头，旁边的林繁把手伸出来：“姐，给，我削的苹果。”
　　那只可怜巴巴的苹果已经剩不下几两肉了，逸生看见桌上的果皮连着一块一块的果肉，不敢置信地睁大眼。
　　“你没削到手已经很不错了，”林朗笑着摇摇头，转而介绍道，“小繁，这就是丽贝卡的弟弟逸生了，逸生，这是林繁。”
　　“哦。”林繁抬眼跟他对视，逸生突然有点紧张，他面对陌生人的时候一直很紧张，但是这个男生突然笑了一下，“你好，逸生，我们参加同一个夏令营，你看名单了吗？我们在同一组呢。”
　　林繁和林朗有点像，不止是同样英俊的外貌，还有他们言语间热情的感染力，逸生面对他的笑容有些局促，他显然没有看名单，或许看了，但是不记得有林繁这个名字。
　　丽贝卡握住他的手，捏了捏掌心，微笑道：“你和林繁离得近，可以互相照顾，当然，有事情还是要找我。”
　　在他的印象中，丽贝卡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很少有这种柔软的表情。逸生点了点头，是因为林朗吗？
　　他从来没有想过姐姐们谈恋爱会是什么样子，刚听说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实感，见到之后才发现，谈恋爱真的会让人改变。
　　这改变是一种奇异的美好，他看见丽贝卡上挑的眼角都洋溢着幸福的微光。

　　他们聊了一会儿，丽贝卡还有些疲倦，告诉他过几天才能一起吃饭，现在只能让林家兄弟送他去学校了。
　　逸生当天就住进了夏令营安排的宿舍，他发现林繁也是同一间。
　　林繁早就把东西收拾好了，就自告奋勇帮他，结果越收越乱，逸生去小卖铺买完生活用品回来看见乱七八糟的宿舍，惊得呆站在门口。
　　“为什么地上会有一层水……”逸生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地面上的水渍带着一层泡沫，混着灰尘变得黏糊糊的，简直无从下脚。
　　“啊，我想打扫卫生，就把洗衣粉倒在地上了。”
　　逸生看见角落里可怜巴巴的洗衣粉袋子，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没有做过家务吗？”
　　这时林朗接完电话回来，哀叹了一声，认命地开始收拾起来。
　　林繁嗯了一声，反而没有一丝不好意思，他从小被伺候到大，确实没有做过家务。但是他除了这一点之外没有其他毛病，对逸生说话也挺客气的，甚至开始邀请他出去玩：“夏令营明天才开始呢，今天晚上要不要去哪里逛逛？我知道不少好玩的地方哦。”
　　“我看还是找个阿姨帮你们打扫吧，每周来两次怎么样？你们宿舍能让外人进来吗？”林朗撑着拖把，他挽起了西装裤和衬衫袖子，显得有些狼狈。
　　逸生正在擦窗玻璃，愣了愣说：“不用了，外人不让进来的，”好像家长也只能在送新生的时候进来，“林繁，改天再去吧？我们今天打扫了好好休息。”
　　“哦。”林繁被拒绝了，心里不怎么快活，因为逸生的表情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他听人说话的时候很安静，但就是感觉不到他在你身边，仿佛这个人在很遥远的地方。
　　他随即想到逸生坐了很久的飞机，需要倒时差，林繁心情又明媚起来，一点儿也不客气地说：“那我出去玩一会儿，哥，改天见。”
　　林朗咬牙切齿，但一想到林繁在这里也是碍事，于是随他去了。他转而不好意思地对逸生说：“小繁是被全家人手捂着娇惯大的，他本质不坏，就是生活自理能力差。”
　　逸生点点头表示理解，林繁给他的印象是一个小孩子，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他习惯跟小孩儿打交道，只要顺着他们来就可以了。
　　不过以诺是小孩儿的时候也没有多任性，顶多是在他刚进学校的时候委委屈屈地说伊森不能去上学，因为他舍不得。
　　他还曾经说过他们会永远在一起，但是他终究败在了所谓的“身不由己”上。
　　林朗回丽贝卡那边了，林繁晚上没有回宿舍，逸生躺在陌生的床上，计算了一下家人应该都起床了，于是把电脑打开拨打了一个遥远的视频电话。
　　屏幕里的斯托克夫妇问了他很多问题，说着说着斯托克夫人又哭起来，斯托克先生笑着安慰她。
　　妮莉把脸凑到屏幕上，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然后风风火火地去上班了，她的假期结束了，现在回公司那边的住处，只有周末才能回家。
　　“以诺呢？”他犹豫了很久，发现这才是他最想问的。
　　“他早上出去得很早，我让他给你打电话吧？”
　　“不用了，妈妈——”他着急道，又补充着，“我打给他吧。”
　　但是那天晚上他始终没有打给以诺。
　　他住的宿舍是双人间，设施很好，经过整理打扫焕然一新，他看着陌生的天花板，突然有一种绵长的愁绪徘徊在脑海。
　　他大概是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