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自知》绿绮蓝樱

3、熹微

　　新学期如初中那般平淡无奇。直到一个月后的那日。
　　“同学们都静一静!”班主任名叫蒋允，兼任语文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虽然年纪不大，两鬓的白发却不在少数。平日里同学们都很敬重他，在课堂上的纪律也不错。可是此刻，讲台下的少年少女们却有些坐不住了，纷纷小声议论起来。——原来，蒋允身后还跟着一位少年，模样还甚是耐看。
　　蒋允见他们这样，也并未制止，而是兀自介绍了起来：“这是周暖，刚转学到我们学校。希望同学们能和他相处愉快。”又轻轻一推那少年，示意他说几句。少年亦不推辞，上前一步，冲着讲台下微微一笑。
　　这一笑不要紧，露出了嘴角一个浅浅酒窝。在少年们的注视下，少女们的惊叹声中，周暖温声道：“我叫周暖，温暖的暖。因为家中出了点变故，所以转学来了这里。我爱好挺多的，比如喜欢看书和美食，最喜欢的食物是鱼丸。初来乍到，如果有做得不妥的地方，请同学们多多指教!”言毕，鞠了一躬。
　　不知有谁带头鼓起了掌，一时间班里掌声竟持续了几秒。周暖似乎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待遇，愣了愣，又绽出一个微笑，向讲台下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一名少年脸上。他神色倦怠，似是对这边的情形毫不关心，目光悠远地望向窗外的某处。晨曦晕染在他脸上，勾勒出一道完美的轮廓。定睛细看，那少年眉宇间有几分凌厉，但更多的是疏离。然而却没有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轻慢。周暖挑眉，心道这真是个有趣的人啊。耳边蒋允似在说些什么，但周暖惊觉自己竟听不清了。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渺远悠然。
　　“那就让周暖同学坐到白冷旁边吧。”周暖乍听这句，愣了愣没反应过来。直到蒋允指了指那窗边少年身侧的空位，他才顿悟。点头道声谢，边向那空位走去。
　　似是觉察出动静，那位名唤“白冷”的少年，偏头望向他。四目相触，却又相对无言。
　　的确，出乎周暖的意料，那少年生得很是帅气。周暖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白冷是他见过的最耐看的男孩子。仅仅是目光交汇，周暖便已经感受到了白冷的冷淡。亦容易知道，那不是他刻意显露出来的敌意，而可能是天性使然。将自己用一堵无形的墙与外界隔绝开来，也仅仅是为了自保而已。这样的人周暖见过不少，因此并不觉得奇怪。在少年身侧坐下，放下书包，周暖发觉，那人不动声色地向远处挪了挪，动作很不明显一一甚至可以让人误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或许是不愿意与我这个陌生人接触吧。”周暖暗叹道。
　　“你好。”周暖微笑道，“以后就是同桌了，请多关照啊。”
　　白冷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算作答复，视线便又飘出了窗外，仍旧最那么漠然。一一不知怎的，周暖竟不觉得他无礼。
　　用一双手肘撑着课桌，周暖微微向下伏去，想要沉思一会儿，捋一捋思绪。可还没等他撑稳，左手肘部传来的一阵钝痛让他的头脑顿时
　　清醒了。
　　“嘶!”猝不及防地，周暖轻呼了一声。
　　白冷原本神游在外的注意力被这一声惊住，不禁转头看向右侧的人。
　　那个有着栗色头发的少年，此刻正端详着他的手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白冷不禁蹙眉。
　　少年纤细的小臂上，靠近肘部的地方，有一大块擦伤，竟然还不浅，像是已经伤了有一阵子了。现在未结痂的伤口有淡黄色的脓水渗出，加上暗红色刚结痂的伤口，再搭配着白皙的皮肤，在白冷眼中，这少年的伤竟有些刺目。情急之下抓住他手腕细细地瞧，“白冷？”少年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在白冷听来
　　竟不啻于一声惊雷。忙放开他的手腕，心中懊恼不已。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对这个素不相识的转学生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来？白冷向来不喜与他人过分接触，而今这么一出，他更是惊愕又自责。
　　“白冷，”少年轻唤他，他这才回过神来，“你可有餐巾纸？借我一张。”
　　“啊......”白冷明知自己不会带着，却还是装模作样地翻找了一通。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为何。
　　“叶湘。”白冷拍拍前桌的肩道，“借我张餐巾纸。”
　　叶湘是个很斯文的少年，戴着黑色的眼镜。头也不回地从抽屉里掏出一包抽纸，向后扔了过去：“随便用。”
　　“谢谢。”白冷准确无误地接住。抽出两张，犹豫了一下，将它们递给了周暖。
　　周暖展颜一笑，心说这个人心还是很好的：“我自己来就行了，多谢了。”说着已经将纸叠了两叠，胡乱覆在了伤口上。
　　“你......”白冷像是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口愣是没说出口。
　　周暖仿佛知道他的意思，笑道：“没事儿，就是点小伤，来时路上摔的，不要紧的。”
　　白冷抿唇，没再说什么，将那包抽纸向周暖推了推。
　　周暖亦不说话，略一点头作为答谢，末了还冲他笑了笑，露出了唇角的浅浅酒窝。

　　第二天。似乎与昨日并没有什么分别，却仿佛又有些许不同。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白冷今早一进班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同学们都议论纷纷，还时不时有女同学用眼角扫一扫他。
　　蹙起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见自己座位旁坐着一位少年还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的新同桌周暖。
　　“早啊。”周暖的笑容总是那么温暖，令人不自觉地就想起春日的暖阳。温温的，柔柔的，似乎一下子就能抚平他人心头的烦乱。
　　“早。”白冷坐下，余光中瞧见周暖正饶有兴味地听着同学们的谈论，不觉有些好笑。这个年纪的孩子们能有什么事呢？不过是谁和谁在一起了，谁谁谁考第一了这些无聊琐事，听来不过是浪费时间。
　　鬼使神差地，白冷偏头问了一句：“什么事啊？”
　　周暖也偏过头来，笑道：“听说……高二的那位校花，昨天在表白墙上向你表白了。”
　　白冷茫然。“校花？我们学校有校花吗？”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
　　叶湘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道：“就是徐秋樱啊。我去，你竟然不知道？”
　　白冷摇头。同时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这时叶湘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将屏幕转向了白冷：“就是她啊，经常来我们班的 那位。”
　　这是一位少女的照片。少女笑得成熟又不失可爱，一头长发。白冷记起，是开学报到那天，带他到报告厅的那位学姐。那天之后，白冷时常能在学校里遇见她。有时是走在校园里和女伴聊天，有时是来他们班找班长，有时只是一大早，进了校门之后的一段路，她会在他身后喊他的名字。每一次不过是点头之交，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一来二去地，白冷也脸熟了她，尽管并不怎么记得她的名字。
　　见他陷入沉思，叶湘用一脸“这人是不是傻了”的表情看他。还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白冷抬头，仍旧是一脸茫然。
　　叶湘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周暖看着觉得好笑，问道：“这徐秋樱在学校很受欢迎吗？”
　　叶湘震惊了：“不是，她不是校花吗，她要不受欢迎怎么会是校花呢？”
　　“……”
　　“好吧。我算是服了你们俩了。……不过白冷，人家一女孩子很你表白了。你怎么着也得给人家一个回应啊。”叶湘一推眼镜，“要不你去找她，或者在表白墙上回复她一下。”
　　白冷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表白墙……在哪里？”
　　叶湘这下真的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哥，合着你入学这么久了，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表白墙，墙君，是一个人，只是不知道是谁。而墙呢，就是给同学们匿名发表一些言论的。可以表白啊，发牢骚啊，只要文明，干什么都行。”
　　白冷愣了愣：“……哦。”
　　叶湘道：“你到底听懂没有啊？……算了，我把墙君□□给你，今晚回家你加一下。”说罢拿出一张纸，写下了一串数字。
　　白冷接过。
　　周暖道：“我也要！白冷，借我抄一下。”没等白冷同意就飞快地拿过那张纸。虽然快，但动作并不粗鲁，反而很轻柔。白冷竟不觉得反感，只是似乎一阵微风拂面，颊边有些瘙痒。

　　当晚。写完作业后，白冷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抬头看一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想坐下再做些课外题。今天该做什么了呢……手下意识地就伸进了口袋，触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事物。掏出一看他才记起那是叶湘给他的那张纸。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添加了那个□□。墙君没有设置验证信息，白冷很顺利地就点进了墙君的空间。
　　跃入眼帘的是那个□□号惊人的点击量，竟然已经有数十万访客了，发的说说数量也有几千条。白冷一边看，一边咋舌。想他们初中的时候，哪有这么会玩。向下翻了翻，手指停在了某条热门说说。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对话截图，应该是有人给墙君发消息，然后墙君截图发出来的。对方的昵称是一个粉红色的爱心，发的消息是：“表白高一六班，白冷。”下一条是：“不匿，谢墙。转发辛苦。”
　　墙君的回复则是：“好的。”
　　若说这条说说是意料之中，那么下面的评论便令他吃了一惊。
　　一条说说下面，评论和回复竟然多达几百条，有的评论自成一楼，哗哗啦啦了一长串。
　　粗略翻了翻，内容分为两派：第一派，“哇校花大人现身了！”“求学姐□□！”“求照片！”云云关心单主本人的；第二派则是更多地关心单子内容——“白冷是谁？求照片和□□！”“羡慕这位兄弟了！”“祝99！”。然后该楼下挂了一长串99，估计有一百来条。
　　白冷看着好笑。自己还没有表态呢，怎么这些人对这事什么有信心？
　　这时叶湘发了条消息过来：“大哥，我说你加了墙君没有啊？别把这事忘了啊。”白冷在班上能说得上话的只有叶湘了，也只有他一个人的□□，还不是一厢情愿的。起因还是因为叶湘有一次讲评时忘带卷子，托白冷晚上拍给他看一下，两人这才拥有联系方式。
　　“加了。我该说什么啊？”
　　叶湘过了一会才回复：“无外乎同意或拒绝呗。不过你要想清楚，这可是校花啊，别人求还求不来呢，你怎么好意思拒绝？”
　　白冷没再回复。想了想给墙君发了条消息：“回复第8097单单主，我还不太了解你，抱歉。”犹豫再三还是发出了，末了加上句：“谢谢。”
　　初中时白冷对这种事遇到过不少，自己的做法一律都是拒绝。但对于徐秋樱，他不敢贸然。因为她毕竟帮过他，这些天下来关系也算还可以，白冷不想刚进入高中就伤了同学间的和气。
　　给墙君发完消息他便把手机关机了。又做了十几道题，抬眼望了望墙上的钟，发觉已经快一点了。胡乱冲了个澡，躺到了床上，不一会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