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步他不想说话》凡人的美学

16、第 16 章（已修）

　　“我要走了，织田作在等我，总之……我会将一切都处理好的。”太宰治站在门外，路旁昏黄的灯光将他的侧脸映得暧昧不明。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如同一触即散的缥缈云烟。

　　而最终，这抹隐隐预知到未来的云烟迈着同样轻巧无声的脚步，消失在了门前。

　　门内的碧瞳少年单手环抱着膝盖倚靠在门上，另一手捂住晦涩的单眼，棕黑色的碎发从指缝间交错，神情因碎发的遮掩难以辨别。

　　“笨蛋……会死的，不管是你还是我。”细小的呢喃在夜色中逸散，隐隐带着压抑的哭腔，不自知的痛苦矛盾纠缠在心脏之上。

　　“我才不是什么侦探……够了没有、够了没有，但如果要我就这样屈服，那未免太过轻松！我从一开始，只是想……成为【江户川乱步】罢了。”

　　江户川乱步克制不住哽咽着，孩子气的用手不停揉着眼睛。粗暴的动作促使少年的眼角染上一团红云，水雾浸染碧色潭涧。

　　江户川乱步单手撑地，猛的爬起身，胡乱擦了把脸，就向门外冲去。

　　一定要赶上啊，织田作……

　　奔跑、奔跑、仿佛无穷无尽的奔跑。

　　江户川乱步感到肺部被空气挤压成扭曲的形状，刺痛蔓延在每一次胸腔起伏中，但是他绝对不会再停止。即使对奔跑的意义仍然迷茫，却如同朝圣般坚定不移。在这条道路尽头，一定有着他渴求着的，能够拯救他的东西。

　　火光冲天而起，炙热扑面蔓延，但是江户川乱步没有任何迟疑的向火场里面冲去，殷红的种子在碧水中央扎根，期许发芽生长。

　　一辆灰扑扑的面包车出现在他面前。

　　左手的枪已经上膛，只要、只要一下……一切就可以结束了。弧度在不自知时无声微扬。

　　赤红烈焰在江户川乱步绿色的眸子中跳跃，种子带着蓬勃生机意欲破土。极致的冷静理智与热烈的欲求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孕育着名为【人】的情感。那即将出现在这个绝望世界中的期许。

　　砰——

　　枪响。

　　一切迎来终结……

　　江户川乱步重重跪倒在地上，枪、支脱手而出，手腕柔软的下垂。少年的面部露出扭曲的悲伤麻木，却再也无力为此留下多余的泪水的哀痛，只能如同局外人般漠然的可怕。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江户川乱步，你这个废物。

　　面色狰狞痛苦，眉心有着血洞的男孩被司机冷漠的随手抛下。这一幕如同电影被加了慢速播放，江户川乱步自虐般死死盯着，即使目眦欲裂也不肯放弃。

　　有一种狂乱在这个画面中，缓缓酝酿。谁也没想到身为幽灵的mimic也有着对生命无比眷恋的苟且偷生者，甚至他还是个隐藏的异能力者，使伤害被转移给了他人。种种巧合的叠加像是一场戏剧，荒谬无比。

　　江户川乱步呆呆的看着，心底那份呼之欲出的希望一瞬间支离破碎。

　　是真嗣……

　　江户川乱步杀了真嗣，用最完美的枪技和自己对光明的迫切、不切实际的妄想。没有线索进行推断，再加上被急迫冲昏了大脑，江户川乱步终究为了自己的失误付出了代价。

　　为什么没能发现呢？也许是刻意规避着和人心相关的事，即使具备着学习的大脑，江户川乱步也从来不试图搞懂那些使他伤痕累累的人类心理。他可以看破一切真相，却永远不理解那些事件构成背后复杂的情感。森先生忌惮掌控人心的太宰治，却并不畏怯按部就班的江户川乱步。

　　只要从不擅长的角度入手，江户川乱步会比一张白纸更容易撕碎。

　　织田作之助的事情，作为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联系中最后的节点，一旦触及，这两个少年天才就会如同被扼住咽喉，动弹不得。

　　但同样的，这么好的棋子，永远只有一枚。不过森先生已经心满意足，这次事件会帮他将局面导向最好的一边。无论是蜷缩进暗处的江户川乱步，还是永远离开的太宰治。港口黑手党最后的不稳定因素将被清除。

　　一切无比顺利，就像是连世界都站在他那边一样。

　　这些幕后的算计，深陷剧中的江户川乱步并不清楚，他只是深深沉浸在了自我的痛苦和自责中。

　　如果、如果能够做到，明明一切就都能够改变了啊。映在瞳仁中央的，那个名为悲剧的结局。

　　在这个注定走向痛苦绝望的世界，一切努力都显得徒劳。身为阴影无法抗拒光明的引诱，身为凡人无法闯入超人的世界，所有都是命中注定。

　　江户川乱步抱住男孩冰冷的尸体，他微微张开嘴，无声的嘶吼烧灼着他的喉咙。虽然偶尔会嫌弃，但多数是令天才引以为傲的推理能力一点点被按入心灵背面的角落。

　　已经无法再使用了，这样的力量……只是为了伤害而存在的罢了。

　　对自身才能的厌弃误解让江户川乱步的自我观念产生了崩塌式的改变。

　　“对不起……”江户川乱步艰涩挤出的声音沙哑低沉，一夕之间好像跨过了少年时代，坠入不可言说的另一重世界。

　　“乱步……真嗣！”织田作之助扑了上来，一向无波的面部此时充满了震惊。

　　“孩子们被抓走了。”江户川乱步的绿眸沉寂，平静的继续补充。

　　“真嗣他……已经死了，被我杀……死。”江户川乱步到嘴边的好几个音节都艰难到无法吐出，但最终还是完整的逼迫自己说清。

　　织田作之助强行牵了牵嘴角，想说这个玩笑并不好笑，可惜却不太成功。擅长用枪的前杀手在看见伤口的一瞬间自然明白江户川乱步说的是真话。

　　他只能逃避般先放下真嗣这一边，大步去追面包车。

　　江户川乱步空洞的看着织田作之助奔跑的背影，和自己想象中的身影逐渐重合。

　　不行的啊，这个……死局。

　　如他所料，没有成功。

　　烈火灼烧中，织田作之助的声带因为用尽全部气力的绝望嘶吼，几乎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只能破碎的呜咽着。

　　太宰治姗姗来迟。

　　到场的他所看见的场景，是极其美丽的图卷，甚至称得上人性堕落的艺术感。

　　橘色的夕阳为底色，烈焰作为背景。翠眸少年垂头静默的盯着面前男孩的尸体，有着遗世独立般的冷漠和麻木。而红铜发色的男人以强烈的哀痛跪倒在地嘶吼。

　　啊……一切都回不去了吗。

　　作为欣赏者的太宰治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笑出，只能如此无意义的感慨，心底隐约明白这个必然的事实。

　　江户川乱步用黑色外套遮住真嗣，面无表情的抱起男孩，一步步走向外面，身后的炽火无法温暖他全身入骨寒凉。

　　要救真嗣，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也要去做，这是……他的罪。

　　太宰治背对江户川乱步而行，两人擦肩，交错着同样的虚无。

　　什么时候起，爱甜食、撒娇的单纯少年也学会了使用这样令人厌弃的空无一物面貌去面对世界呢？

　　好想再吃一次红豆麻薯，在这荒诞的悲剧结束之后。

　　好想再去一次lupin酒吧，在尘埃落定的happy ending之后。

　　即使我们都清楚，那绝无可能。

　　在织田作之助躺在医院期间，江户川乱步彻底放下了自己所有矜持，舍弃了父母过去的谆谆教诲，只为了一具生机全无的尸体。

　　不择手段的黑手党，他真正变成了这幅令人憎恶的模样。

　　因为要救真嗣啊，绝对要去救啊。

　　用自己的力量，调查，然后策划搞垮属于冰冻异能力者的组织，接着是吸纳，收为己用。他一面加深着对自己的厌弃，一面无动于衷的继续行动，在这个寒冷的无望的世界踽踽独行着。

　　之后，他通过一些同样令人厌恶的手段不断收服着可用之人。露出了比起利益至上的森先生更加青出于蓝的嘴脸。

　　江户川乱步成功保住了真嗣仅存的生机，但是却毁掉了自己的【生机】。

　　他确实不能再成为一个侦探了……只不过是一个黑手党罢了。

　　无法放下，却也……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