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从军行》君随缘

41、明珠

　　洛阳府尹杜蓝最近的心情跌宕起伏，喜怒哀乐悲恐惊齐齐来了一遍，将他折磨的几近疯魔。这两天是走到了“喜”的环节，大公主派裴家的长子裴清来洛阳，名义上的使命是为小世子祈福，暗地里则是来过问一下慕容羲在洛阳闹腾的如何了，洛阳府有没有把慕容羲的罪证收集齐。
　　公主已经等的有点不耐烦了。
　　连环杀人案发已久远，现场根本不可查，依据洛阳府弄的现场卷宗记录，根本无懈可击。慕容羲要不然自认愚蠢，按洛阳府的结论定案，要不然得伪造证据，做个假案——而伪造的假案到了皇帝面前，总有被揭穿的时候。
　　无论慕容羲得出来的是什么结果，李泠都很开心。
　　但她万万想不到，慕容羲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去洛阳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查案，而是借查案专断之权，来洛阳清扫障碍了。
　　比如，公主一系用来交换消息的某个赌坊因为滥赌出千被钦差大人砸了，牵扯一个压良为贱的案子，赌坊的主人被揪出来十大罪状，查实无误，交给洛阳府当晚便在狱中上吊死了。
　　又比如洛阳府捕房的一名老吏突然横死衙门内，后来查实是与一名捕快有金银纠葛，那名捕快事败之后也投井自尽了。
　　林林总总案件处理了七八起，有亲自出面的，也有暗地下手的，慕容羲看似孤身带了一名姬妾便赶来洛阳，其实不知道埋伏了多少好手在暗中，他这般以江湖习气做官府事，当真是少年气盛，杜蓝心知钦差下的手，可是谁也抓不到他的把柄。
　　大公主在洛阳府的眼线也报，不光是针对大公主的势力，二皇子的也有波及，不过二皇子在洛阳扎的根子浅，只不过是被慕容羲的龙卷风尾略扫到一些罢了。
　　裴清昨天到洛阳时，慕容羲的威风已消弭无形，钦差大人只说查到了要紧线索，接连几天都未到衙门，当天更是平静无波，居然没有什么奇诡的新闻出现。
　　洛阳府尹杜蓝高标准高规格为裴清接风洗尘，当然也向慕容将军下榻的驿馆，慕容将军的老宅等处下了帖子，慕容将军正在查要紧的线索，一时找不到也情有可原。
　　今日清晨，裴清又派他跟前的老仆专程向慕容家老宅送了名帖，慕容羲与裴清向来有宿怨，立即要带沈大寒前去会一会这厮。谁知道他又突然伤重，慕容寰好事，便派自己跟前的两名高手，陪着沈大寒去见裴清。
　　沈大寒忖度自己是应当扮演慕容将军跟前骄横跋扈的宠姬？还是当做慕容将军座上柔弱温驯的姬妾先示弱再攻敌以强？她一路端坐鞍上，看似八风不动，其实心里已经拟了三五种风格与应对之法。
　　当然慕容羲若提醒她裴清是什么样的人，她也就不必多想这么多了。
　　洛阳府尹杜蓝正在花厅陪着一名二十余岁的青年男子饮茶，沈大寒见这男子的眉眼似乎之前见过的裴家三郎裴澜略有相似，心知这大约是这位了，她规规矩矩见了礼，笑道：“慕容将军外出未归，家里收到裴郎君的名帖，不敢怠慢，是以……”
　　裴清摇了摇掌中折扇，他人长的俊，可谓玉面朱唇，说话可真不中听，第一句就很能戳人肺管子，他道：“你是慕容羲的宠姬沈氏？”
　　这话问的沈大寒好难答，宠姬什么的，别人在外面说说也就罢了，当着她面问她，让她如何回答？
　　沈大寒笑的越发甜美，道：“岂敢，裴郎君误会了。”
　　裴清的第二句话就惊世骇俗了些，他笑道：“慕容羲看中你哪一点？容貌丑陋，既不娇小玲珑又不婀娜香软，莫非是因为他别的癖好？”
　　沈大寒原以为裴清是门阀贵胄，没想到说话如此粗俗，笑的更甜了，道：“裴郎君这误解更深了，慕容将军仁善慈悲，从不以容色论英雄。”
　　裴清第三句话就直接问，“你既然承宠如此之久，也该打听到慕容羲身边从来不留亲近的女人，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沈大寒笑道：“因为我还没出现，这个答案您满意么？”她被裴清的口无遮拦成功的激怒了，口舌纷争，她也从来没有怕过谁。
　　裴清被她的厚颜无耻不按套路出牌惊到了，起身晃了晃折扇，笑道：“你倒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看来慕容羲是爱你这口舌犀利啊。”
　　他这话似有所指，沈大寒装作不懂，笑容正气凛然，道：“多谢裴郎君点评，我也这么觉得。”
　　裴清眨眼间便闪到了她跟前，折扇撩一下她的下巴，凑近了笑问道：“有意思，似你这般无耻的小娘子当真不多见了，异日慕容羲那混蛋要是弃你如敝履，你可以考虑过来跟我，这承诺永久有效。”
　　他袭击至跟前时，沈大寒也骈指如剑，正按在他胸腹间的巨阙穴上，两人同时动手，未知谁生谁死，她身后那两位高手亦成犄角之势，围定了裴清。
　　沈大寒笑道：“多谢裴郎君青目，郎君好人才，现在若是孤身未嫁，倒是可以……请洛阳府杜府尹作主，为您在洛阳张榜招妻。”
　　她本想说倒是可以跟我走，转念一想这种无赖人物很可能会爬竿爬，所以话锋一拐，圈了洛阳府尹来加入战局。
　　杜蓝十分知趣没接话，裴清向她笑道：“若是张榜招妻，你来不来揭榜啊？”
　　沈大寒笑道：“大寒家有明珠，就不贪外面这些碎米粒了。”
　　裴清笑嘻嘻地收了折扇，望着她的唇，充满暗示地舔了舔自己的唇，道：“今日权且放你一马，回去和慕容羲说，让他快来见我，我已经想好下一次输赢的赌注是什么了。”
　　沈大寒岂能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她含笑施礼告退，带人出门的时候很想拐回去驿馆里放把火，然而也只是想想就罢了。

　　回到慕容老宅，沈大寒先与两位高手一起见了慕容家主，这一趟虽然什么也都没有问出裴清的来意，裴清厚颜无耻，沈大寒也没落了下风，各擅胜场。
　　慕容寰听罢笑道：“只怕大公主无端放这条疯狗过来，也不是什么好意。大寒去见见你家将军，劝他专注疗伤，别总瞎想。”
　　沈大寒听他点评裴清是条疯狗，登时觉得这位端方的慕容家主亲切了许多，含笑答应了便退出来去寻慕容羲。
　　至于“你家将军”四个字听起来似乎有点别扭，沈大寒也不愿意深想了。
　　她去了这半天，慕容羲的内伤似乎好了些，正在榻上盘膝而坐，神采奕奕地捧一卷书在摆棋谱，在旁随侍的翠云见是沈大寒回来，含笑带着小婢们一起退下了。
　　虽然没有旁人，沈大寒依照见了礼，将见裴清的经过约略讲了，慕容羲见她规规矩矩站着，亦不动声色，问道：“裴清并不是条好狗，没咬你吗？我可不信了。”
　　沈大寒心道我本来是做为宠姬出去给你长脸面的，后来为逞一时口舌之利，似乎还颇有对将军不敬的言辞，苦笑道：“并没有，大寒咬回去了。”
　　慕容羲终于忍不住，招手命她来自己身边坐，笑道：“恕你无罪，说罢。”
　　沈大寒只能将裴清与自己的对答美化了一番，慕容羲素知裴清禀性，笑道：“你也太善良了，下次若是只有他自己在，一照面就直接打，打到他说不出话再罢手，不用和他啰嗦。”
　　沈大寒心道虽然不知道裴清武学深浅，自己这点本事总还是不够的，只虚应了一声便罢了。
　　慕容羲见她必定听不进去的，又特意叮嘱道：“他惯会挑拨离间，说的话没有一个字可信的，务必记住啊。”
　　沈大寒含笑答应了，心知这个话题也太危险无聊，忙岔道：“将军气色好多了呢。”
　　慕容羲但笑不语，伸了手原本想把她抱过来亲一亲以示奖励，这念头才一动，紊乱的内力就差点压不住了，只能变成巴掌在她肩上拍了拍，笑道：“你不淘气，本将自然气色好的很……”
　　他话未说完，听见外头侍婢们一声惊呼。沈大寒见他的手掌按在自己肩上，也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她略觉尴尬，忙笑道：“外面是出了什么事？请将军准许小卒为您探看一二。”
　　慕容羲见她似乎有点扭捏，微笑道：“去吧。”
　　沈大寒揭帘出门，几名侍婢都已经相互捂了对方的嘴令噤声，让她们如此惊诧，是天空中悠悠荡荡的一串风筝，做成大雁形状，上面写的有字。
　　慕容老狗与小狗，今夜可敢一战否？
　　这般粗俗无礼的战书，想来除了裴清，也无他人有这胆色。沈大寒心知有慕容家主在此地掌舵，这放风筝的人如何追查料也论不到自己，便一笑而归。
　　慕容羲见她唇角带笑，问道：“是不是裴清那个狗东西又搞什么花样子了？”
　　那两行字沈大寒可不敢复述，只能点头，笑道：“是来下战书，约您今夜一战。”
　　慕容羲笑的特别古怪，道：“本将今晚有别的事忙，不用理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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