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从军行》君随缘

26、将军救命

　　这套宝蓝底浣花锦的窄袖胡服，大约还是慕容羲少年时身量还未长开的旧衣，只比沈大寒高些，肩膀腰身都差不多。
　　沈大寒明知大公主李泠就在等她解释这衣服是怎么回事，脑子里想的却是慕容羲，一时不免有些蠢笨，磕磕绊绊道：“公主……恕罪，大寒不知此衣是御赐之物。”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僵冷，裴贵妃本来想让裴荣的夫人认干女儿，是拉拢之意，也是大公主一系向六皇子示好的决心，毕竟慕容羲对待此女似乎极为不同。
　　然而李泠看起来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裴贵妃心底一声叹息，悄悄握住了女儿的手，叹道：“不必自责，退下吧，赏。”
　　裴贵妃只是说赏，又没有认亲，早先备好的贵重表礼就用不着了，她的贴身侍女只取了一个荷包，里面装有几个梅花式的银锞子，送沈大寒出去时塞在她手里。
　　对于身无分文行李没在衣裳都靠借的沈大寒来说，这可算是一笔巨款了，拜谢之情万分真挚，一时都忘记心里吐槽封建社会的坏处了。

　　公主府的两名侍女掌灯在前引送，送她回那镜湖水榭。三人沿着回廊曲曲折折走了半天，隐隐约约听见丝竹声时，突然听见对面曲廊里有人击掌。
　　这是公主府上的暗号，侍女笑道：“怕是有贵人来，姐姐且随我们避一避。”便导引着沈大寒退在曲廊之侧畔。
　　两名侍女早已低首不敢乱看，沈大寒没有拘束，极目远眺，她原以为是驸马或者其他人来，谁知道对面渐渐行近，前行一共六对宫灯引导，其后浩浩荡荡一大群人，裴长史的声音她还记得，远远传来，似乎正在解释什么，“……在陪贵妃娘娘，明真仙师这边请。”
　　“已经戌时了，贵妃娘娘还未回銮吗？想来她们娘俩定有要紧话说。水榭那边是谁在？我去寻杯酒喝。”
　　这声音可熟悉的很，沈大寒惊愕之余，特别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早在四五个时辰之前，这位拿剑横在自己颈上相胁，沈大寒没奈何只能编了一篇谎言哄她的那位贵人，皇帝的三公主，现今出家为道，道号明真，本名李漠。
　　冤家路窄。
　　隔了这么远，沈大寒才想转过身避一避，突然听见李漠在那边喊了一声，“这不是……”
　　冤家不仅路窄，眼睛还特别毒辣。

　　片刻之后，李漠便在裴长史为她寻的一间花厅主位坐定，摒退所有从人，只留了沈大寒。
　　“沈大寒，你可知罪？”明真仙师甜笑。
　　这笑容里藏了多少重含义，沈大寒可不想猜，三公主既然没让她免礼，她便只能继续跪在地上，恭敬答道：“草民不解公主殿下的意思，请赐知。”
　　李漠冷笑道：“什么叫做人人都能当驸马？”
　　沈大寒就知道这谎话撑不了太久，可是既然撒了一个谎，就只能说更多的谎话去圆，她连忙做出惶恐之态，道：“后来草民就懂了，当时慕容将军被那些贼人误以为是公主，又中了极厉害的……药，无法反抗，所以那些贼人……人人都要当一次驸马。”
　　她说的含蓄，李漠也不过比她大两三岁，这件事其实又与李漠有直接关联，公主殿下立即涨红了脸，半晌才道：“当然没有……对吧，毕竟慕容将军……是男子。”
　　沈大寒心道今天早上你懂了的啊，怎么现在又装纯洁？她叹息道：“公主殿下恕罪，我不敢说。”
　　李漠恨得牙痒，“滚滚滚……滚回来！”
　　沈大寒在她说第一个字时就起身准备走，哪知道公主殿下脾气虽然有，主意倒也转的快绝，“恕你无罪，说吧。”
　　沈大寒沉默片刻，轻声道：“贼人应该是得逞了的。”
　　她这个贼人，心中当然是暗指自己，李漠不免就有些震惊复愤怒，半晌才道：“什么得逞，怎么得逞？”
　　沈大寒实在不知道怎么描述，只能默然无语，心中笑翻了天——李漠把她捆在树上折磨一夜的仇，她不打算换用别的方式报复了，目前看就只慕容羲一件事，大概就能把公主殿下玩到抓狂。
　　她心中得意，脸上却严肃的很，只是一提慕容羲那个娇羞到面颈俱红的模样自己可控制不住，露了破绽。
　　李漠望着她，咬牙道：“慕容将军待你挺好啊，还把这么件衣裳给你穿，是想昭告天下他和你之间那点破事吗？”
　　沈大寒听着这话中的酸意，立即道：“将军……他……并没有……”
　　她这话确实是实话，只是“并没有”包含了慕容羲威逼利诱不成，又使美人计逼供，她自己良知尚在挣扎反击，谁知慕容羲不动声色又拿旧衣裳坑了她一把等等几个部分，就不能细细讲给外人听了。
　　李漠手边的茶杯砸在她面前，涨红了脸冷笑道：“大白天的，一下午就沐浴更衣两回了，说没有谁信？”
　　热茶与碎瓷皆有零星溅上了沈大寒的衣襟脸颊，她面红耳赤之余，立即就想到恐怕今天在她与慕容羲那些事，也有李漠的高手跟踪监视——可能畏惧慕容羲并没有太近，只是知道一些皮毛罢了。
　　既然知道皮毛，沈大寒便好借题发挥了，这种关键时刻她的演技总是特别到位，一时茫然复感慨，潸然欲泣道：“真没有。”
　　李漠怒火更炽，道：“骗子。”
　　她正欲喊侍卫过来把这个女骗子的腿打断，却不想沈大寒又补充道：“如果真有，草民又何必去淋半天雨。”
　　她这话简单又意味深长，李漠要想半天，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她竟然是指慕容羲……不能人道吗？
　　李漠一时更觉得匪夷所思，又复羞窘，咬牙问道：“你敢爬他的床……你也是不要命了。”
　　本朝军纪里确实有这一条的，以下犯上，伤及主将，杖八十，褫夺军籍，遣返回乡。
　　写的含蓄收敛，所蕴藏的内容范围极广，伤身体与伤名誉都算在内，沈大寒的行为，当然是后者。
　　至于杖八十，轻则躺一个月养伤，重则直接打死，量刑轻重皆归主将定夺。
　　沈大寒苦笑道：“草民只知应听从主将命令，倘若……主将命我上床，立即脱鞋，绝对不会犹豫半分的。”
　　李漠望着她，不知为何渐渐恢复了平静，道：“来人，拖出去打。”
　　拖出去打这四个字的含义也很简单，没说打多少，自然就是打死算数。
　　封建社会的阶级矛盾又一次暴露出来，对于公主殿下来说，没必要因为一个草民生气，既遇拂逆，打死便罢。
　　公主殿下的侍卫立即冲进来，架起沈大寒便要往外走，沈大寒正盘算着如何凭借轻功脱身，谁知还未到厅口，便觉得眼前一花，这位锦袍玉带，从头到脚透着仙气的，可不就是这场八卦血案里的主角，慕容羲将军吗？
　　沈大寒立即不动脑筋了，小声哀叹道：“将军救命。”
　　慕容羲只当没看见她，含笑向公主殿下行礼，道：“殿下何必动怒，这小泼皮向来不乖，就请交给微臣处置吧。”
　　李漠此来其实是为了慕容羲，但是当真他站在自己面前时，又颇有梦幻不实之感，半晌才道：“你倒对她不错。”
　　慕容羲叹道：“微臣也知这块朽木不可雕也，只是讲武堂有道‘诲人不倦’，这小泼皮又是龙将军推荐给我的，若不雕出朵花来，岂不堕了龙将军的威名。”
　　他这又搬出龙蓁来，李漠大觉头疼，挥挥手道：“罢了，你们把她拖下去吧。”
　　沈大寒不用人拖也自己会走，只是才出厅口，后面公主殿下似乎已经奔向慕容羲，嗔道：“慕容哥哥，你是不是也对她太好了些？”
　　慕容羲的答案是什么，沈大寒确实没听见。

　　帝都宵禁，特权阶层如两位公主，甚至兵部尚书裴荣、宣威将军慕容羲都不在禁止之列。亥时回程仍然同乘一车，沈大寒战战兢兢等着慕容羲问罪，岂知这位仁兄上车便闭目养神，端坐如钟，呼吸平稳，竟然是睡着了。
　　想是在宴中饮多了酒，沈大寒终于得着机会仔细多看他几眼，谁知道仿佛睡着了似的慕容羲突然叹道：“蠢货，你怎么又脸红了？”
　　脸红这个问题，沈大寒也郁闷很久了，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咳嗽尚且有能忍耐的时候，脸红不能。
　　任谁和她一提慕容羲，就不免得想当年。
　　想及当年，那个雨夜的所有情节、细节都刻在她心版上，随时可以放映——不对，但凡看到，或者提到与慕容羲有关时，她都控制不住要放映细节的那个小魔鬼。
　　这可如何是好？
　　她想到头疼欲裂也没什么好办法，不知何时马车竟然缓缓停下，却是又回到了慕容羲的居所。
　　慕容羲想是醉意浓烈，摇摇晃晃扶着她的肩膀，挥手命令兰影竹影等一干人去准备沐浴物事，最末几个字倒说的明白，道：“大寒来伺候我沐浴。”
　　这一句话共八个字，每一个字都明白的，拼成一句话时，沈大寒竟然有点不懂其意了。
　　但是服从命令这是沈大寒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兰影竹影等人含笑退下，沈大寒才悟过来自己居然还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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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本应于8月8号更新的内容，急就章，若有错字请谅解，我等晚上八点更新时再一并改过，多谢各位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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