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从军行》君随缘

15、危险

　　慕容羲似是看出了她的幽怨之意，笑道：“倘若你能办成，六皇子定有恩赏。快去办吧，要人要东西找承影。”
　　李溯似乎并没想到慕容羲竟然还替他许诺，一时无言，沈大寒见他没什么交代的，粲然一笑，向他二人行个礼便随承影出去了。
　　室内幽静无声，慕容羲只专心手中的茶，李溯等不到他的解释，忍不住问道：“十二哥说的恩赏，是答应我许她一个前程了吗？”
　　慕容羲抬眸，似叹似笑，屈指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蠢材，这么个野性未驯的人物，怎么敢放在你身边？你所在的那个龙潭虎穴，看似尊贵无双，其实步步凶险，我是怕她给你惹祸啊。”
　　皇帝最宠爱李溯，倘若李溯真的选中了沈大寒做自己的近卫，不一定是助力，只怕反倒是惹祸的根苗，毕竟此女看起来并不像是隐忍寡言之辈。禁宫之中不管是说错话，还是做错事，甚至不小心冲撞了哪位贵人，最终都将带累李溯。
　　李溯也能理解慕容羲的意思，但还是对兄长如何对待沈大寒好奇，问道：“那十二哥准备怎么待她？”
　　慕容羲为斟了一盏茶，笑叹道：“哥这儿背景简单家世清白的好手多的是，既美貌武功又好的女子也有几个，她算什么出挑的人物？为什么要专门拟个法子教她？你倒检讨一下为什么对她如此上心？”
　　李溯摇头，皱眉道：“她那一枚许愿金钱，还有她对待许愿金钱的态度，始终令人无法释怀。”
　　他的意思是明明有捷径可以走，为什么还要去神策军中做一个小卒？总不能是泰安客栈相逢，便已经认出了李溯的身份，有意卖个人情吧？
　　若非如此，她轻易便将到手的一个锦绣前程送出去，到底有什么重大图谋？
　　慕容羲饮一口茶，笑道：“依哥的经验，事出反常必有妖，横竖也逃不出讲武堂下院，就看看她以后怎么作罢——要真的纯粹只是瞧不上功名利禄，那就看看她想要什么。”
　　李溯并不觉得慕容羲是对的，反问道：“她若当真瞧不上功名利禄，这几天又何必锋芒毕露？藏拙便是了。”
　　慕容羲望着李溯认真的笑脸，陷入了深思。

　　事实证明李溯的直觉和慕容羲的担忧都不是空穴来风，沈大寒随承影出去，只问了一些消息，如帝都政局现在是什么情况，凌云被关押何处，到底是皇权斗争还是京兆尹因为抓不到凶手顺水推舟陷害他等等，这些消息有些承影知道，有些她不知道的也安排了沈大寒到长安问某人。
　　沈大寒到临行前始终没说具体准备怎么救凌云，只请承影帮她安排了马匹和食水等物，独身一人下了山。
　　午后山下的驿站飞鸽传上来消息，沈大寒在驿站取驿马的时候，用萧六娘的军牌借了两千钱。
　　现今常见的货币还是是圣祖皇帝铸造的开元通宝，两千钱不是什么巨款，却是很重一笔钱，大约十二斤八两。
　　一千钱折合白银一两，虽然拿几个银锞子更方便些，但是民间寻常支付只用铜钱，一碗水盆羊肉也不过五文钱，一斗米只需要十文钱，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基本用不到金银。
　　而且她原本可以请承影批给她这一笔钱，却非要在驿站借钱是什么意思？难道行至途中，悟过来什么？
　　承影心怀疑惑，来给慕容羲禀报这个消息的时候，慕容羲与李溯才用了午饭，李溯听了便笑道：“我还以为她会带兵直接去劫狱，借钱算什么？是要先去打通关窍吗？她也不怕打草惊蛇，反害了凌云？”
　　大公主亲自镇场子，她的亲卫抓的凌云，所以六皇子亲卫这种身份，凌云不可能不亮出来保命。京兆府尹的脑袋都是和腰上的银鱼袋别在一起的，自然也不会犯傻到直接将凌云定罪——六皇子何等圣宠，他的亲卫，若非铁证如山，三司会审结案，明正典刑，也没人敢随意诬陷。
　　局面胶着难解，沈大寒到底想如何破局？
　　承影垂首浅笑，她倒是觉得沈大寒有可能是走到半路上觉得此事太难，所以在山下借钱跑路，然而这个想法也只能自己好笑一下，万不能讲出来讨嫌——毕竟这位六皇子对沈大寒，还是非常重视的啊。
　　慕容羲满腹无奈，叹道：“也许我真是看走了眼，承影，带人去长安把沈大寒看住，一不许她打着六皇子或我的旗号犯禁胡闹，二不许惊动圣上并掺和六皇子的家事，倘有触犯国法军纪，就直接砍了她的脑袋带回来，这人我不要了。”
　　承影见他语意悠然，神情似嘲似笑，一时揣摩不透他的想法，便应声去了。
　　假如凌云一案有十种解法，劫狱当然是最下策。况且沈大寒的军籍是从千牛卫转到讲武堂下院，一旦事败，慕容羲最轻也得领一个“御下不严”的罪名。
　　慕容羲派承影去监督，也确实是因为沈大寒身上疑点重重，似乎并不那么靠谱。

　　承影连夜赶到长安城外，城门已闭，天大的本事也只能等到天明才入城。
　　沈大寒此来长安，并没有要求增援人手，但是承影做事向来仔细，早已经飞鸽传书命长安城里的部属安排人暗中盯着她。
　　负责跟踪沈大寒之事的小头目来报沈大寒昨天到长安进城已临宵禁，投宿了客栈，晚饭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然而今天早上却是不在房中，她所带的行李都在，只是那两千钱，既重且沉的巨款被她随身带走了。
　　这一夜到底去了哪儿？
　　承影觉得慕容羲这次的麻烦可能会不小，她正要派人传讯全城大搜之际，又有消息报过来，沈大寒正在往客栈的方向返回。

　　沈大寒回到客栈时已近巳正，自然光明正大走的正门，负责接待女客的大娘瞧见她还在笑，隔了半个院子问道：“李娘子好早啊，早上去给你送水去，见你一直都没有应声，想还在高卧，不知何时出去的啊？”
　　沈大寒投宿时报的名字是姓李，此刻点点头笑道：“早上醒的早些，便去寻我阿兄的朋友聊天，顺便讨顿朝食。”
　　她的房间自然是从里闩的门，原本准备让过人多眼杂之处，照旧从窗户里翻进去，岂知路过自己所宿的房间时，门正敞开着，承影在她房里端坐喝茶，左右分别有两男两女四个人护卫着。
　　这倒省了她翻墙的功夫，沈大寒毫不意外，笑向承影打招呼道：“早啊，怎么姐姐也来了呢？”
　　跟随承影的护卫在她身后掩上了门，承影一夜奔波，此刻心情极为不佳，俏脸上冷若冰霜，道：“奉将军令过来看着你，若有行差踏错，直接砍了你的脑袋回去复命——说罢，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侠以武犯禁，沈大寒夜里出去做的事，当然是夜探京兆府监牢。
　　趁夜潜入京兆府大牢，给值夜看守的几名差役扔了五百钱，只是要见凌云聊会天也不是什么难事。
　　凌云在下狱前表明了身份，京兆府自然不敢为难他，一天三顿好酒好菜供着，似乎还养的圆润了些。
　　凌云提供的消息与慕容羲方面所知的情况并无不同，当时长公主李泠在现场，沈大寒跑的快了些，凌云孤身留住了追击的李泠亲卫队，最后失手被擒。
　　罪名应当是早就罗织好的，就算凌云身上没有失那三支箭，只怕长公主也会趁机将他随身的箭匣里拿掉三支箭，令他认罪。
　　只是长公主李泠为什么要亮明车马对付六皇子李溯的人？这可真是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凌云想不通，把这个问题丢给沈大寒了。
　　沈大寒趁夜去的第二个地方，是龙将军府。她找卓副将可不如去京兆府衙那么顺利，沈大寒除了五百钱开道，还向值夜的巡卫亮明了自己的身份，这才见到了卓副将。
　　卓副将倒是颇有耐心听她说话，也不知道是龙将军的意思，还是他对沈大寒格外器重，整件事情他的判断是六皇子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这危险是圣宠带来的，主谋是大公主还是二皇子这两个有意争位的人不详，可是六皇子毕竟年幼，身边的人接连出事，连凌云也被扣住，只怕下一个有问题的，便是慕容羲了。
　　对手显然非常有耐心，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身边朝夕相处的人接二连三出事，且别说利益争纷是先手还是后手，只怕单就是小孩的精神也未必承受得住。
　　卓副将答应了沈大寒天亮之后，会将此事禀告龙将军，也问了她的具体计划，然而沈大寒并没有什么计划。
　　因为她现在谁也不信。
　　第三站便是承影指定她去问的线人了，得到的消息是大公主李泠和二皇子李溶确实近来交往密切，多有遣使往来，极为异常——大公主的母亲裴贵妃与二皇子的母亲王皇后，二人向来不睦，世所皆知，是以李泠与李溶往常见面都挟枪带棒的，近日一反常态，只怕问题更多。
　　自从遇见李溯起，沈大寒几乎每晚都在加班，心情烦躁不安，此刻见着承影，心里仍有无数疑问，她连承影也不相信，见她问自己，笑道：“原计划今天早上去拜见龙将军，我调讲武堂受训，还没有感谢龙将军推荐之德呢。”
　　承影只当她是过于谨慎，见自己所带的人不知底细，不敢乱说，将慕容羲的意思复述了一遍，又道：“你只管说，这些都不是外人。”
　　沈大寒听了慕容羲的要求，心中暗暗叫苦。倘若取五块军牌那个命令算是试用期考试的话，救出凌云便是第一个由她主持的独立项目了。
　　全天下老板大概都一个样，嘴上说着要人要东西都给，其实最后项目完结评估，就算结果优异，过程中花钱多浪费人力物力，也是办事不妥当。
　　想少吃苦头早点晋升，就只能办好每一趟老板交待的任务，而且仅仅只是“办完”还不行，必须要“办好”——最少投入，最佳效率，最快速度，最优结果。
　　她觉得自己领悟并且执行这些内容已算是优秀了，哪想到慕容羲还不放心她，派心腹前来监督，还要再加一些想都想不到的限制条件。
　　——古往今来，老板皆祸害啊。
　　沈大寒心中感慨归感慨，脑子可没闲着，眨眼间盘算了利害，立即向承影道：“那可糟了，我已经将事情告知了千牛卫龙将军的副将卓不言，只怕他禀告龙将军之后，会惊动……”
　　承影恨的牙痒，此事已经危及六皇子安危，龙将军恐怕不会遮掩，道：“现在跟我走！”
　　要阻止这件事惊动皇帝，自然只能从速去拦截龙将军，沈大寒半夜找的卓不言，现在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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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我们这个宇宙的大唐历史上，金银并不是流通货币。但是本文里这个大唐嘛，被穿越者穿成了筛子了一样的大唐，与史实不一样在所难免，其后就不一一解释了。
（为何如此设定，主要是因为作者既懒且拖延，经常以考据为由一个细节能在资料里耗几个小时查出来的内容说不定还用不着，所以随便写，不讲究的地方请大家多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