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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漫漫夜色 ...

  •   她蓬头垢面地出现在他面前,像是才经历了女人所能经历的最糟糕的事,连一向冷面冷心的千椎也说不出责怪她的话来。
      从蒲明臣嘴里得知她的遭遇,千椎并没有觉得丝毫同情——在他看来,这是她自己作死。蒲茶生得一副轻易就能惹祸上身的模样,若是乖乖呆在宫里不折腾,至少这辈子能平平顺顺地过去;她偏要同柏联手折腾,又算计不过柏,才落得今日这步田地。
      可当她狼狈不堪地蹲在树后,生怕被人发现而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原本打算好好教训她一场的千椎半句教训的话也没能说出口,只挤出一句轻飘飘的“你惹的麻烦还不够多么,还想往哪里跑?”
      她那受惊吓而惴惴不安的表情,令他想起从前听她念自省书,她时常因为自知内容毫无意义而露出同样的表情。

      从她爬上马背时起,他就知道她那副乖顺的模样是装出来的。她从来没有变过,就算经历过一次鬼门关,她也仍然没有打算改变自己。
      千椎的马背上从没带过女人,蒲茶是头一个。在战场上,他曾将受重伤的将士像这般搁在马背上带回营,他们从来没有提出过任何疑议。除了这种方式,他从没有想过女人也可以用其它的姿势坐在马背上。
      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好几次她差点都要掉下去了,仍然要不停挣扎。
      因为怕他所以想逃走么?马跑得那么快,与找死何异?
      直到她一头扎进他怀里,他才明白过来——她并不是想逃走,她只是同从前一样,是个麻烦的女人。
      “别动!”他不习惯与女人有如此亲密的接触,于是冷冷出声。若非有些许怜悯她才经历的事,他可能会说得更难听些。
      她终于不折腾了,乖乖地抱住马脖子,尽可能地离他远一些。

      虽然他只打算在这个小镇上小住几日,仍赁了座宅子,将里面布置一新。蒲明臣及其夫人早在之前就被他安置在这里,听到马蹄声响,两人立即从屋里跑了出来。
      蒲茶还没来得及整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脸颊,就被满脸是泪的阿娘抱了个满怀。
      “我可怜的茶茶……”蒲夫人从未哭得这样伤心欲绝。
      她好好的回来了,阿娘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蒲茶一脸茫然地望向千椎,却见他一语不发地扭过头去。
      再看看老父亲同样悲痛的脸,蒲茶这才意识过来——他们大概以为她遇上了不堪的事。
      任谁看见她方才的模样,都会这样误解。
      蒲茶哭笑不得地回抱住阿娘,软语哄着她:“阿娘别哭,我没事,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说话的语气太过轻快,蒲夫人红着眼望着她,哽咽着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骗您做什么?不信您找大夫来看。”蒲茶笑得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那你怎么这副模样?”蒲夫人还有些不信。
      蒲茶便简单几句话将这半日的经历说给她听,好叫她安心。她故意把陈端说得很愚蠢,逗得蒲夫人险些笑出来。
      蒲夫人信她不会对自己撒谎,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牵着蒲茶的手,哑着嗓子说道:“瞧你脏得像个猴子似的,快去洗个脸,梳个头。幸亏你没事,阿娘方才真是吓坏了。”
      蒲茶便像个孩子一样,乖乖地由着她牵进屋里去。

      蒲明臣也放下心来。他对蒲茶的担心不比夫人少,可身为一家之主,他只能负责稳重。
      道谢的事自然只能也交给蒲明臣负责。他忙不迭地谢过千椎,又为麻烦他而感到抱歉,千椎却只是随意地应了一声,转身又出门去了。

      蒲茶好容易哄好父母,服侍疲惫不堪的俩人歇下,转身想要去找千椎道谢时,却被告知他已经出去了。
      老嬷嬷被蒲明臣打发回家看门去,只把没卖掉的蒲蒻糕留在了桌上。桌上除了蒲蒻糕,还另有一包吃食,蒲茶以为是蒲明臣买的,顺手打开想分一分给大家吃,却没想到里面是各式各样蒲明臣平素绝不会买的点心,里头还夹杂着几块蒲蒻糕。
      老嬷嬷说过,整个桃源镇,只有她一家拿蒲蒻做糕点。
      蒲茶拿起一块蒲蒻糕,若有所思。
      这样的行事太像某个人了。为了不叫人察觉他最喜欢吃的是哪个,总是各种点心都试一试。
      她赶紧把点心照原样包好,包得像从没打开过似的。

      那天月至中天之时,千椎才回到小院。
      推开门,便见她坐在院子里等他。
      千椎皱了皱眉,尚未开口,她已出声:“大人不必担心民女会继续纠缠您。过去的一切我早就放下了,在这里等您,是因为于情于理,这一声谢我都须得亲自说。”
      她确然同以前不一样了。看着他的目光坦坦荡荡,再没有从前的那些小心思,更没有半分讨好之意。言辞之间,自然而然地对他用起了生疏的敬语。
      石桌上,也不见从前常见的点心和茶。
      他记得老嬷嬷离去前,把那包蒲蒻糕塞到了蒲夫人怀里。

      说不清心里一闪而过的情绪是什么,千椎懒得琢磨,就要越过她回屋去。
      “他们说,您将陈府上下都捉拿入狱了?”走过她身边时,她突然问。
      “陈氏作恶多端,早该如此,不过顺便罢了。”千椎停下来,答了一句。
      “其实您不用特意解释,我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您是为了我才这么做。”她大大方方地看着他:“我原想着,若陈府还在,我们家就只能搬得远远的,免得教人报复。如今陈府不足为虑,我们还可以继续住在樊谷村,我阿爹阿娘也不必受奔波之苦了。”
      今夜,这是她第二次强调对他无意。
      “你也不必特意解释,我从不曾那么想。”千椎淡淡道:“至于是否要回樊谷村,你最好再想想。若回去,等着你的是什么,你心里不清楚么?想必你爹已经告诉过你,他曾去求过徐氏,但徐氏不肯出面。”
      这件事蒲茶确实已经知道了。蒲明臣对此十分愤怒,还说要立即去徐家退亲。
      她只是惊讶千椎怼了她一句之后,竟还有耐性关心她。大概因为她的彻悟不必再避着她,所以像长辈一样客套地关心一下吧,显得有礼貌。

      “还能是什么呢?左不过是徐氏退亲,村民们说我的闲话。退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那些村民们——嘴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要说什么我也管不着。”蒲茶毫不在意地说:“除非我爹没办法继续在樊谷村做夫子,到那时再搬也不迟。他年纪大了,我娘身体又不好,经不起频繁的奔波了。”
      换作任何一个寻常女子,都可能为此境地羞愤欲死,她却轻描淡写,丝毫不放在心上。
      似乎除了蒲氏夫妇,这世间再没什么值得她在意的了。
      “昨夜看你与那个年轻书生浓情蜜意,我以为你对退亲一事会在意,是我多虑了。”
      蒲茶并未觉得他提起维时有什么奇怪的,甚至没注意他的讽刺——毕竟她本不该再嫁人,却胆大包天地又和人定了亲。无论为着什么样的原因,依着这世道规矩,她就是理亏的那一个。
      “维时是个很好的人,我在意不在意不重要,怎么样算是不亏待了他,才最重要。”蒲茶笑了笑:“我曾很认真地想过要嫁给他,也憧憬过与寻常女子一样相夫教子的光景,才做了梦就不得不退亲,怎么会不在意呢。可是难受又如何?我本不该答应他的求亲,这样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我总不能对您诉苦。”

      她和他有什么关系,就算心里难受,又怎么会在他面前显露?
      是他多嘴了。
      “如此最好,吃了这么多教训,你总算比从前懂事了。”他说道。

      “不懂事不行啊。阿爹阿娘总会老去,他们已经被我连累至此,我总要让他们安然过完后半辈子。”蒲茶笑了笑,不掩话语中微微透露的愧疚。
      她站起身,对着千椎行了个礼:“大人这么晚才回来,想必已经累了。民女不好多叨扰,万望大人早些歇息,保重身体。”
      从来都是她看着他离开,主动告辞倒是头一回,更不必说还用了这样生疏的语气,硬生生在两人间划出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千椎今夜第二回感受到那股说不清的怪异感。他看着她转过身去,身影没入漫漫夜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漫漫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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