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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长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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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晏今安消失在视线,晏欢又猛地喷出一口黑血来,一刻已到,强行提升修为而遭受的反噬侵袭了全身,他无力地躺在石阶上,五脏六腑痛得似要炸裂。
想到自己连元婴期的老头都打不过,更觉头疼。
“师弟!”剑还未落地,朱锵鸣便从半空跳了下来,一路跌跌撞撞,见晏欢一动不动,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颤抖着手向鼻尖探去。
晏欢挑挑眉,张嘴说了什么,却出不了声,朱锵鸣凭着唇形勉强读出了意思——
“抖什么,命大着呢。”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朱锵鸣嘴里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单膝跪在地上,向晏欢输送真气,“不要动,师兄替你疗伤。”
堵在喉咙的那口血吐出,晏欢哑声道:“师兄,师尊来了吗?”
“自然,你不必担心。”凭师尊的修为,此刻定然站在大师兄身旁。
“真的?”
“小师妹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晏欢放下心来,又开始扯天扯地道:“我还以为,你们第一句就会怪我乱跑。”
朱锵鸣收掌,将晏欢打横抱起,“怪你做甚,怪我这个做师兄的,没把你看好。”
他眼下难得阴郁,一本正经道:“事有两种,可为与不可为,你心里得有数。若你今日交代在这了,大师兄得多难过?”
提起晏今安,晏欢这下才有些后怕。
“师兄,你不觉得奇怪吗?”
“怎么了?”
朱锵鸣体高,抱着晏欢并不吃力,晏欢却还是觉得别扭,“你还是背我吧。”
晏欢换到背上后,又继续说道:“他们为什么偏要以我为诱饵,引大师兄前来?”
九里还有别的弟子下了山,不单单只有他们三人。
朱锵鸣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还不是因为只有你……”话未说完,他就噎住了。
世人只知晏欢是九里的四弟子,却不知他的身世,从何而来,关系如何,只有九里的部分内门弟子知晓。
如此一来……
朱锵鸣眉头紧锁,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沉声道:“回去禀告了师尊再说。”
“如果我成了大师兄的绊脚石,那我宁愿死在那鞭子下。”
“胡说什么!”
*
朝安殿。
大殿正中的朱漆方台上,年近半百的帝皇坐于金漆雕龙宝座,他把玩着手中的夜明珠,垂眸凝视阶下腰杆挺直的晏今安,不带一分真心地夸赞道:“不愧是九里最得意的门生。”
晏今安语气极为冷淡地道了声谢,好像多说一句都显得多余。
皇帝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晏今安,龙袍在他身上,显得有些肥大,“同朕如此生疏?”
晏今安乡后退了一步,躲开快要放到头上的那只手,抗拒意味明显,“君臣尚有别。”何况二人连君臣都算不上。
“你与朕”皇帝大笑道:“是父子。”
无论如何也推脱不掉的关系,铁板钉钉。
晏今安没说话,眼里却闪过轻蔑,皇帝负手踱步,接着说道:“你名为百里遥,是朕的六皇子,该是世上最亲近的人。”
“那她呢?为你百般受辱,名声尽毁,最后只落得个流落街头的下场?”晏今安握紧了拳头,紧紧咬着后槽牙,“陛下不也说她是你最爱的人?”
“你的母妃?她啊,”皇帝眯起眼睛,努力回忆着,而后恍然道:“嫉妒成狂,竟下药谋害后宫妃嫔,你说,朕该如何处置?”
按律当斩,可他还念着几分旧情,只将她打入冷宫,永世不得踏出宫门一步。谁知她买通了侍卫,偷跑了出去,他不再追究,已是仁至义尽。
可晏今安知道,将她关入冷宫,日日望着心爱之人与他人恩爱如斯,这比死还难过。她逃出去,也无非是为了再进宫,承圣宠。
伴君如伴虎,她却甘之如饴。
晏今安眼睫半垂,他到底无权干涉,定了定神,说道:“不知引我前来所为何事?”
皇帝却好像很疑惑似的,笑问道:“什么?不是你想见朕吗?”
晏今安不作声,静静看着眼前的人拙劣的演技,像是看一个疯子。
“啊对对对,是朕想见你!这么大的事儿,朕给忘了!”皇帝拍了拍脑袋,无辜道:“朕老了,总忘事儿。”
“朕老了……”皇帝一直喃喃道,整个人显得颓靡恍惚,“朕老了……”
晏今安轻抿薄唇,皱眉看他。
皇帝突然转向他,双手按着他的肩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皇儿,人老了,就会渴望长生!”
“你是朕最有出息的儿子,朕只能把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了!”
晏今安轻轻扭动肩膀,甩开那两只手,眼里尽是悲悯,“你又从哪听了些长生不老的法子?”
早在皇帝登基的五年后,便派人到处去寻长生不老之药,还未到中年便一直服用着所谓的长生丹药,看他消瘦的模样,定是发现那些丹药无用,只好剑走偏锋,将能试的全试上一遍。
只是不知这一次,又是什么荒唐的药方。
“来,跟朕过来。”皇帝和蔼地招呼晏今安跟过去,可在晏今安眼里,已然觉得他疯了。
穿过几根盘龙柱,晏今安跟着皇帝走到了一间密室。烛火摇曳,他能够清楚地看清四周,只见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只要是人间有的奇珍异兽,几乎都被抓到了这间不见天日的密室。
再往里走去,是堆成小山高的草药,以及数不尽的瓶瓶罐罐,而正中间,则摆着一个巨大的炼丹炉,熊熊烈火燃烧,炉身被烧得通红。
晏今安转头看向皇帝,无法理解一位君王不想着如何造福百姓,竟疯狂追求长生之术。
“修仙者可延缓衰老,延长寿命,传闻中更有得道飞升之人,从此不老不死,”皇帝慢慢踏向一旁的高台,“朕无缘修仙,却听得若是将一位根骨极佳的修士炼为丹药,服用下去,便可与之相融,拥有那天赐的根骨,替他修道。”
“而难处在于,这位根骨极佳的修仙者,必须是至亲之人。”
晏今安皱眉,他听明白了,皇帝这是想要将他丢进那炼丹炉里,拥有自己这身根骨。
但是以他目前的实力,完全可以被镜祁活捉,直接扔到炉里,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朕想让你,心甘情愿地走进这炉里。”带着些怨气炼出来的,总算不上最完美。
晏今安不由嗤笑,好一个“心甘情愿”,他怎会心甘情愿?
“你莫非太过自信。”
“若是了无牵挂呢?”皇帝笑道。
晏今安猛地抬起头,眼神似能杀人,他紧紧盯着台上那人,无言之下,心中恨意奔腾。
将他所在意的统统除去,皇室有镜祁坐镇,更有无数精英,仇不得报,还会不断祸及身边之人。
到那时,无论他如何不甘,如何不愿,人生无望,心灰意冷之下,也只能乖乖跳入烈火之中,炼成一枚小小的丹药。
原来是他害了晏欢。
“所以你将其他人送去修仙,也是为了这个?”
皇帝很爽快地承认道:“是啊,可他们都比不上你。”
“你生来就是皇室的子弟,本该为皇室生,为皇室死,朕若能长命百岁,九里功不可没。”换句话说,就是只要你遂我愿,别人都能好过。
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一阵掌声,由远及近。
“真是精彩绝伦,你可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啊,给我的乖徒儿画的什么大饼?”晏今安的影子旁,多了一道黑影。
“师尊。”
“乖徒儿,站后面些,别被他的恶臭熏到了。”玉子衡看着年轻,像是晏今安的兄长,他一身贵服,上好的绸缎面料将他修长的身材展现出来,手指戴着两枚质地温润的指环,一头青丝被玉冠高高挽起,剑眉之下是一双细长的桃花眼,正含着笑,望着台上之人。
晏今安听话地往后挪了一步,与玉子衡齐平。
皇帝却被这突然闯进来的人很是不满,“你怎么进来的?”
玉子衡答非所问道:“你我差不多的年纪,怎么你这样显老?”
晏今安低下头,将自己嘴角的笑意盖过。
这句话无疑戳中了皇帝的痛处,他有些气急败坏:“你这是找死!”
“也难怪,后宫三千佳丽,乐不思蜀的,哪有空调理身子?”玉子衡笑得花枝乱颤,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丢给皇帝,道:“养颜丹,送你了。”
而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对晏今安问道:“差点忘了,再好的容颜到他身上,好像没有多少日子让别人看了?”
晏今安点点头。
“浪费了浪费了,里面可是添加了上好的雪莲花,”玉子衡十分痛心道,“皇宫里有现成的吧?我走的时候你得赔我一株。”
这样的戏谑让皇帝捏紧了扶手,手上青筋暴露,怒不可遏道:“九里这是决心与朕对着干了?!”
玉子衡随意地作了一揖,“我两位宝贝徒儿被欺辱至此,身为师尊不护着自家孩子,莫非还帮着外人将他们推入深渊?”
“让镜祁好好活着,”他笑容慢慢消失,“早晚有天让他尝尝筋脉尽毁的滋味。”
“我的徒儿可为苍生,斩妖除魔,比起你这位只会玩乐的废物,还是你去死好了。”
说完,不管身后的叫骂,玉子衡拉着晏今安往外走,待走远了些,才小声说道:“晏欢怎伤得那样重?”
晏今安心下一沉,忙问道:“师尊,师弟可还好?!”他替晏欢检查的时候,分明还好,只是气息紊乱,灵力乱通,才放下心来去见皇帝。
玉子衡摇摇头,拉住想踮脚就飞走的晏今安,不知算不算得上安慰地安慰道:“能活。”
“师尊,他是受了我的牵连。”想起方才皇帝所说,晏今安心里满是愧疚。
“要怪就怪那狗皇帝,怪自己做什么?”若不是那皇帝痴心妄想,哪来这么多事?
晏今安一路无声,突然觉得不对劲,“师尊,为何我们走得畅通无阻?”
“啊,为师神通广大,区区镜祁,不在话下。”玉子衡扭过头去,不敢看他。
“师尊。”晏今安突然停住了。
玉子衡有些心虚,却还是强装镇定道:“怎么了?”看着晏今安,他的心跳愈发快。
“你是救过他的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