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把你能的》夜雨霜茗

27、第 27 章

　　漕运司沿途都有驻点，不过总舵却是在长山县。李家家宅也在此处。

　　他们随行带的两船货，全是淘换来的粮食，上门拜访，总不好就扛一袋大米。

　　叶景言就按规矩准备香钱纸火，琢磨着到了地方买点山货什么的。

　　庞巡一路花用全不是自己出钱，对于别人怎么出钱那是一点意见也没有。

　　李青山是个讲究人，得知他的打算，面色就有些古怪，道：“我得先提醒你，李守义的夫人势利眼，你这样登门，说不定要挨白眼。”

　　叶景言坦然道：“我替长辈祭奠李督查，心意到了最重要。之后陛下必有抚恤慰问，我总不好现在擅自做主，夺人之美。”

　　李青山心说你还知道你是代陛下悼念先人，就不能顾着点陛下的面子？可叶小侯爷把不花钱的理由说得清鲜脱俗，他一个蹭吃蹭喝的主，只好学着庞巡一般装聋作哑，不吭声了。

　　这小插曲谁也没放在心上，过去了没两日，就在快到长山时，狄信鸿来找叶景言，掏了件东西递过去，一边道：“你要上门拜访，这物件反正要给李家，给你添份礼，顺道帮我送去吧。”

　　叶景言顺手就接了过来，笑道：“给我那便宜大侄子的？之前遇到的时候，也没见你和他有多熟啊。”

　　狄信鸿否认：“我和他不熟。”

　　叶景言正想说话，等到看清拿到手的是什么，顿时哑然了。

　　他接在手里的东西是块手掌大小的木牌，正面雕着‘漕运司’三字，背后雕扬帆大船，四周雕水波游龙，栩栩如生。

　　叶景言知道这是什么了——即便没见过沱江漕运的令牌，他也认得出这是千金难买的乌金木，材质堪比金石，还是当年先帝所赐的木料。

　　近日沱江上多少帮派为这木牌打生打死，却没想到在这儿见着了一块。

　　叶景言啧啧感慨：“深藏不露啊信鸿兄……不过这可不是顺手就能捎带的事，你还是收回去，自己送吧。”

　　也不知他怎么拿到的令牌，但必然不是路上拣的，想来过程并不容易。

　　狄信鸿却是全不在意，道：“反正送到李家，由谁经手都是一样。”

　　“别的好说，这能一样么。”叶景言哭笑不得。李夫人可是放出话来，把这东西送回李家，可以换个副督查的位置，还要把女儿嫁他呢。“狄兄是否成亲了？”

　　“没有。不要。李守义当年对我们山寨有恩情，现在帮他儿子找回一块令牌，还了他家人情。我没想过指望别的。”狄信鸿明白他的意思，干脆利落地道。他顿了顿，忽而有些羞愧，“也算是多谢小侯爷一路照拂，还有对那两小子的网开一面，我都记着的，我也没什么可给你的，你带着这个登门，李夫人就不会对你冷脸。”

　　狄信鸿不大和人诉苦，但叶景言知道他身无长物。虽然是个山寨少主人，整个山寨似乎都挺穷，这般挖空心思地要替叶小侯爷撑台面，也算是难为他极其用心了。

　　叶小侯爷并非没钱，一来是觉得没必要，就凭他拜访李家背后所代表的意义，李家但凡有个长脑子的都不会想得罪他，二来是才被李轩招惹了一回，就不大乐意破费在这些虚礼上，有这个钱，用来干正事它难道不香么。

　　不过这些都不必和狄信鸿细说，平白拂了对方的一番好意，叶景言想了想，自有主意，道：“这东西还是你收着，到时你和我一起去便是。”

　　这回狄信鸿很爽快就答应了，他也该去给李督查上柱香。

　　想起之前两个小子的说词，叶景言不由得好奇李家对山寨到底有什么恩情。此前觉得是别人私事一直没问，这会见狄信鸿准备这么一份重礼，叶景言多少有些好奇。

　　他旁敲侧击地稍一打听，小舟第一日见面时那是吓傻了，要不然嘴巴倒是同他手脚一样的伶俐，没觉得这有什么可隐瞒的，坦言相告：“……鸿哥当初带着寨子里的人出来找事做，在沱江上辗转了好几个地方，一直不大顺利。后来我们才知道，就连码头上搬货的苦力活都是有讲究的，也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我们不懂规矩，等于是抢了别人的路子，天天被找麻烦。要想在沱江上立足，要么就老老实实地打点上供，要么就硬碰硬，打到对方服软让步为止。”

　　“咱们没法打点，可不是没钱么，王城的税一年比一年重，收成又不好，好几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要不然也用不着背井离乡地出来做活。”

　　小舟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比谁的拳头硬也不是不行，可鸿哥说了，大伙都是讨口饭吃的苦哈哈，谁也不容易，关键是万一不小心打伤了人，他过意不去，还得赔钱。只能寻些零碎散活就这么凑合着，有时都快要吃不上饭了，正愁着呢，碰巧遇上了李督查，有他替我们说句话，我们寨里出来的人从此才能安安生生地在沱江讨活。”

　　狄信鸿这人颇有些任侠古风，身上有种坦荡自由的味道。叶景言没料到他当时竟有穷困潦倒至此的一日，莫名地就有些不忍心，微微一怔。又想到初见时他那身别致的衣裳，约莫是一直就没阔绰过，更是心酸。

　　小舟见他皱眉便误会了，连忙道：“小侯爷，你不要觉得我们没出息，鸿哥说了，咱们不偷不抢靠自己的劳动吃饭，没什么低人一等的，而且等咱们摸清江面上跑买卖的门路，积攒点本钱，以后自己跑船自己往外卖山货，免得被收货的客商压价，能出去多走走多看看，总能找到出路，就会慢慢好起来了。”

　　话虽然这样说，小舟相信狄信鸿所说，会越来越好。可眼前的事实是他们跌跌撞撞摸索到现在，还是没摸出什么出息，小舟自己也觉得挺丢人的，不过事关少寨主的声誉，他无论如何也要分辩个明白。

　　他偷偷去瞄叶景言，却发现对方听得十分认真，发现他的目光，朝他笑了笑，温声道：“他说得没错，靠自己不丢人，总会越来越好的。不过你想着走捷径，却是不对。”

　　小舟自己也后悔得不行，闹了个大红脸，小声道：“这不是太穷了吗……我也知道错了，日后再不敢了，小侯爷就别提了。”

　　叶小侯爷十分慈爱地摸摸他的头，道：“知错能改，明天就能到长山了，回头我让李公子给你发这几天的工钱，让你下船买粮吃去。”

　　小舟松了口气，忙道：“小侯爷没治我的罪就很好了，可不敢要工钱，再说我也没干什么。”

　　叶小侯爷朝他一摆手，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