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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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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十来条人命沉甸甸的摆在那儿,叶景言也没什么聊天的兴致,从统领这儿接手了探子报来的消息,和辉白一道回自己的船舱。
叶景言到底是外臣,又是深夜突然到访,自然不好留在贵妃的座船过夜,仍是回他来时的船上。
云蒙果然在舱房中备好了热水,决口不再提方才一事,只道:“船上地方简陋,没处找那么多热水,你今日将就些,擦一擦身算了。”
叶景言每日洗浴本是习惯,本身并没有洁癖,有条件的时候挺讲究,没条件他也能凑合。
仓促间找来的船只空间有限,便是叶小侯爷暂住的房间,除去一张床之外,也只有临窗放着一桌一凳。
汀州风雨一直不曾停歇过,叶景言在外行走,纵然撑了伞也无济于事,一身外袍几乎半湿。
屋内也没个衣架,叶景言脱下濡湿的外袍没地方放,往窗边走了两步,搁在了凳子上。
不经意间目光落在窗旁的桌面,桌上有一滩水迹,将老旧斑驳的木料浸出了暗沉的颜色,看起来这水落在上面稍微有一段时间了。
再看桌旁窗户紧闭,显然也不是从窗子漏进来的雨水。
叶景言‘咦’了一声,伸手往桌面上一抹,却才发现水渍中还夹杂着一绦淡淡的血迹,若不是他眼神好,几乎要忽略了过去。
叶景言一惊,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隐约觉得身后有异,一股莫名的不安席卷而来。
外人都道叶小侯爷文武双全,但叶景言自己挺有自知之明,他虽是将门出身,但从未上过战场与搏命厮杀过,平时里切磋难免又占了点旁人谦让的便宜,比起京中纨绔他确实更胜一筹,但要拿到真正的江湖高手面前,他可丝毫不敢托大。
叶景言直到方才也没发现屋内有他人气息,而之前云蒙也在屋内,同样没发现什么异常,这人藏在屋内,别的不说,武学造诣必然在自己之上。
此时来不及反省自己学艺不精,也顾不上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把合适的火药和钢材捣鼓出来,能造个□□什么的,否则一枪在手,天下我有,功夫再高,也怕菜刀。而现在他连外袍都解了,刀弓什么的也就没带在身上,没有兵器,他更不想在敌我实力不明的情况和来人贸然动手。
叶景言心念电转——他好手好脚一个人,平时沐浴更衣都不习惯有人伺候,出门在外一切从简,更没有洗个澡要让云蒙和辉白两大老爷们在外头守着的道理,外头有风雨声掩盖,真个是叫破喉咙也无人理。
他心里飞快盘算着,人却不动声色,并不回身去瞧屋里情形,状若无意地抬手去推窗,一手去摸桌上茶杯——能跳窗而出自是最好,若是不能,自然也要弄出些大响动,想来他即便不是对手,也能拖延片刻等待援手。
他这应对不可谓不神速,然而屋内藏匿的那人动作更快,悄无声息已经欺近身后,没等他开窗,背后那人掩住了叶景言口鼻,避过了叶景言一记肘撞,另一手轻轻巧巧就扣住了他右手手腕。
叶景言手一松,茶杯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别出声,我不伤你。”背后这人轻声道,说的是汉话,又夹杂不知哪的地方口音,咬字吐词有种奇异的节奏感,听来是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扣在叶景言手腕上的手指遒劲有力,抓得他手骨微微生疼,叶小侯爷能屈能伸,立即知时务者为俊杰,御下了身上的劲力以示无意反抗。
贴在他身后这人果然言而有信,扣住他的手稍微一松,轻声叮嘱道:“我不是坏人,你别怕,我放开你,你不要喊叫。”
叶景言心道你这样的说自己不是坏人,搁谁谁信?不过这人不论目的为何,肯交流沟通,倒也是好事。明面上叶景言自是要装作信以为真,顺从地轻轻一点头。
这人松开了抓着叶景言的右手,左手还虚虚掩在他脸上防着他突然叫喊。
叶景言试着转过身去,这人也未阻拦。
只是当两人打了个照面,却是彼此都微微一愣。
叶景言被手掌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干净清澈十分有欺骗性的眼睛,他肤色又白,被这人的手掌一衬,顿时显得雪肤乌瞳,整个人好似南岭最高的山峰上终年的积雪堆就的。
狄信鸿觉得自己这辈子见过的最白皙的小姑娘似乎都比他差了个色号,于是平生出一种错觉,总觉得再捂下去,会把他像冰雪一般捂得融化了。
这个念头一起,狄信鸿莫名的就有点心虚,手足无措起来,原本随时准备捂他口鼻的手不自觉地往后微微一缩。
叶景言之所以吃惊,却是眼前所见这人和他设想之中的歹徒匪类全不相同。
来人以黑巾蒙面,脚下赤足,难怪走路无声无息。身上穿的是当地服饰,叶景言在汀州境内便见过不少如此打扮的本地山民。这衣服从头到脚一身黑,倒是勉强可以充作夜行衣。
这人一身黑衣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已经洗得发白,领口袖口都有磨损的痕迹,掩面的黑巾显然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显见得下摆那儿缺了一个大口子,这也就罢了。他衣服上还有不少破损之处,这些地方都仔细缝补过,绣上了花纹作为装饰。汀州绣艺本是一绝,他衣服上的绣纹精细雅致,可再精细也掩饰不了他满身是补丁的事实。
他身量高挑矫健,一头同样湿哒哒的头发用一条普通布带束得整整齐齐,腰间挎着柄短刀,似乎为了验证自己并非‘坏人’,并没把刀拨出来。
叶景言觉得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恐怕就是那把刀——尽管刀也十分普通。
然而此人虽然外表看上去寒碜落迫,偏又寒碜得坦然,看上去居然颇有气质——穷而精致。
不过叶景言向来不以貌取人,惊诧也只是瞬间,很快就掩饰了过去,甚至都没让对方发现分毫异样。
这不速之客的手微微一缩,叶景言立即就有所察觉,趁这机会连忙开口道:“这位英雄,咱们无冤无仇,有话好说,有要求只管提。但凡是能做到的,定然满足英雄。”
他这番话流利而顺畅,并没有刚受人挟持过的惊慌不安,一点儿也不像身娇肉贵的贵公子们应有的套路,引得对方忍不住又朝他上下打量了两眼。
这一看却是大窘,叶小侯爷已经脱了外袍,适才一番拉拉扯扯,内里的中衣也歪掉了大半,把一边肩膀给露在了外头,乍一看倒比中衣更白。
“你……”狄信鸿就跟被针扎了似的,侧过目光不敢直视他。连忙提了第一个要求:“你先把衣服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