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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汀州的梅雨季节,来得比别的地方都格外早一些。

      连下了数日暴雨,沱江水势猛涨,官府贴出告示,封了江上船只往来。

      南来北往的船只将汀州城外的码头挤得满满当当,就连周围湖泊里也停了不少私船。

      境泽内却只停了一艘三层的楼船,非但如此,周围还有官军架船来回巡逻,唯恐有不长眼的刁民误闯,扰了船上贵人。

      这船从京中来,是刘贵妃得了圣典回广宁省亲,船行至此,偏巧遇上这日子。今上不喜张扬,刘贵妃又不傻,虽是衣锦还乡,该收敛谨慎的地方仍旧处处小心,以不宜扰民的籍口婉拒了官府入城小住的邀请,地方上官员却不敢怠慢,只得如此安排。

      境泽与沱江相通,湖岸边垂柳依依,湖中遍生荷花,周围山峦秀美,是汀州一处胜景,平日里也是游人如织,花船画舫一样不缺。官府把湖一封,顿时冷清了许多。

      刘贵妃生性恬静,如此境地也颇能随遇而安,又有几个姑嫂特意从老家赶过来作陪,每日听雨赏荷,和多年不见的亲人叙叙闲话,描眉绣花,一天的时间也就打发过去了。

      可这样淡出鸟来的日子,她过得了,一路随行的六皇子郑显却过不了。

      整日闷在船上,郑显无聊得快长毛了。

      船上还有几个与他年纪相当志趣相投的表兄弟,见刘贵妃性情和蔼,又是他们姑姑,胆子便肥了起来。

      广宁和汀州相距不远,他们在汀州也算是半个地头蛇,这一日撺掇得郑显点了头,就有人神通广大,威逼利诱地买通了湖面巡逻的官军,入夜后竟神不知鬼不觉地用一艘画舫运了几个伶人过来,把舱门一关,风声雨声里点上一炉暖香,莺歌燕舞里红袖添香,听着小曲喝酒。

      酒过三巡,外头隐约一阵喧哗声由下而上,来到近前。

      旋即舱门被人推开,一阵乱风卷着冷雨趁机扑进来,将离门最近的一名正在斟酒的歌姬裙摆溅湿了大半,引得对方一声轻呼。

      门口那人朝里张望了一眼,似乎被里头这群魔乱舞的场景给辣了眼睛,并不急着进来,不紧不忙地轻声笑了:“好热闹啊。”

      揽着歌姬的这名公子哥正要发作,坐在上首的郑显听得这声音,突地一愣,紧接着就好似被火烧了屁股,噌一下站了起来,惊道:“景、景言?你怎么会来这里?”

      叶景言迈进门来,他显然一路冒雨过来,身上的大氅下摆叫雨水打得湿透,一直往下滴水,才在舱内站定,脚下的地毯便洇湿出一片阴影。他站在摇曳灯影下,面目一时看不清楚,只觉得洇湿的衣物衬得他肤色如雪。

      叶景言半垂着目光将在场众人扫了一圈,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这才温声道:“我办事路过此地,顺道过来拜访一番。风大雨急,小心风邪,各位爱惜些身体,无事早点休息。”

      这话要是旁人来说,这些公子哥儿十有八九要当耳旁风。可郑显这小心翼翼的态度,几名纨绔面面相觑,就有点无所适从了。

      几名歌姬伶人更加懂得看人脸色,早就停了弹唱,屏息静气当自己是个摆设的花瓶。

      “咱们就是听个曲,也没干别的。”郑显干巴巴地道:“行,时候不早,都散了吧。”

      “嗯,散了。”叶景言道,“云蒙,天色不好,你送姑娘们一程。”

      门外有人沉声答应。

      旁人走尽,郑显留了下来,欲言又止地看着叶景言。

      叶景言朝他一笑,温声道:“六皇子,我真只是顺道路过。近日汀州不大太平,陛下挂心殿下母子,另派了一队侍卫和桂公公过来照应。我快了他们半日行程,想必桂公公明日就到。殿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况且有贵妃娘娘随行,殿下行事之前,还请替娘娘声誉着想一二。”

      桂公公是皇上身边近侍,有他跟着,郑显但凡有什么行止不端,想必都会一字不落地传回皇帝耳朵里。

      郑显吃了一惊,一时也分不清该先感激他提前通风报信还是先替自己接下来的日子操心。

      叶景言起身告辞:“时辰不早,今日不便打搅娘娘,还请殿下明日转告一声。”

      郑显回过神来追出去,只见一名随从替叶景言撑着伞,两人已经下到一楼,却是进了一处船舱,显然没有连夜离开的意思。

      四周还有原本四处巡逻的小船,此刻都围拢了过来,把楼船拱卫在中间。

      郑显看着叶景言没有再回头找自己麻烦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再看看周围,多了不少禁军护卫,显然是随叶景言一道来的,已经接替了防务。

      郑显踌躇了一会,回到自己舱房,这两日与他玩得甚好的一位表兄在房间内候着,见他回来,忙就问道:“那就是京城有名的叶小侯爷?叶景言?瞧着是挺厉害的。话说你们这算是有交情呢还是有仇?我看你竟好像有点怕他?”

      郑显干咳了一声,避而不答,反问道:“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刘惠安笑道:“这么稀罕的人物,又难得有你能牵线,表兄想结交一番,日后多个照应,不行么?其实今天我没来得及清他长什么模样,你若是和他有交情呢,咱们改日就请他……”

      他话音还没落,郑显便吓了一跳,断然道:“不行!”

      刘惠安奇道:“怎么就不行了?表哥知道他不一定瞧得上咱们,可试一试也不要紧。不是说叶小侯爷城府老到,纵然心里一百个瞧不上你,也不会给人难堪。”

      刘家是商贾立家,刘惠安打小跟着父兄耳濡目染,深知人脉的重要。

      刘家虽出了个贵妃,但和京城世家有如云泥之别,纵然有郑显从中周旋,叶景言未必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可那又如何?交情这种东西完全是可以是逢迎出来的。叶小侯爷又知情识趣,知道给人留余地,那更是没什么可畏惧,他想尽办法也不能放过这结交一番的机会了。

      郑显抿着唇一脸郁色,半晌方才下了决心,讪讪地向刘惠安解释道:“我出京之前,曾得罪过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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