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劫》迁客Luo

10、一去不返

　　一个洛清濯为她挡下攻击，一个洛韵为她强化能力。无幽在这两人的“庇护”下，接近无敌。
　　可惜，楚熙与顾盼都只看到洛清濯，而不曾看到在黑暗中的洛韵。
　　另一边，容傾的梦境里。
　　楚熙离开的脚步已经渐渐听不见了，眼前的一片昏暗终于微微亮起了光芒。
　　有一个人站在他跟前，笑着对他伸出了手。
　　那人一身白衣，眉目同楚熙别无二致，只是带了稚气，看上去单纯，涉世未深的样子。他唇角笑得温柔，对容傾伸出的手白白净净，一如他的笑容。
　　声音朦朦胧胧地传来：“小七，怎么了？”
　　容傾不知为何，潸然泪下了。只觉得心中有什么被剐走，显得空空落落。
　　他站起身，牵动伤口的疼痛，但他丝毫也不在意，将手放到楚熙手中。
　　两人双手接触的那一刹那，木屋与山林碎作一片片漆黑的碎片。容傾眼前的世界终于出现了真正的楚熙，还有无幽。
　　见此情景，容傾大惊：无幽恰恰就是他在那晚梦境中见到的女子！除了容貌愈发精致，同那女子有何区别！
　　莫非这女子同自己的过往有莫大的关系！容傾心乱如麻，却发现自己不能移动分毫，只能看着楚熙用一只手同无幽缠斗。
　　可楚熙这里，只防却不能攻，那边的洛清濯再受些伤，非得死了不可。
　　在这种情况之下，无幽终于占尽上风，法术与链子同时向楚熙扫来，几次堪堪打到楚熙要害。
　　顾盼也帮着楚熙一同对抗无幽，可她平日修炼并不用功，此时已经有些力竭。楚熙察觉了这点，轻声道：“你，找一下她的仙力来源。”
　　无幽并未听到这句话，只是见到顾盼急退有些诧异，攻势却未减，招招狠辣。
　　顾盼也见到了洛韵，只是不知该当如何，该杀还是该救。
　　洛韵吃力地开口：“求……求你……”
　　顾盼立刻将头凑到她口边，道：“求我什么？”
　　洛韵口中流下一缕鲜血，她眼中落下大颗的泪来，道：“杀了，我师傅吧。”
　　顾盼的手颤抖了一下，如此境地，洛韵还想着让她师傅脱离苦海。她看向洛清濯，洛清濯已经神志不清，但身上倒是并未添几道伤口。
　　无幽终于晓得顾盼在做什么了，她一边与楚熙周旋一边笑道：“怎么？杀了洛清濯啊？你怎么不去？”
　　楚熙也抬高音量：“顾盼！两人中必须死一个！”
　　无幽美眸中的神色终于变得狠厉，手中紫气化作一把匕首，她握着匕首便朝楚熙冲过去。黄泉立刻飞回为主人挡下这一击，同时，那边洛清濯的手腕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转过去，一根骨头从皮肉中戳出，森然无比。
　　无幽退开，终于再无笑颜，冷冷道：“楚熙真人，黄泉剑果真强大。”
　　楚熙却笑了：“过奖。”说罢，他将左手轻轻搭到黄泉剑刃上，突然按下！
　　鲜血飞溅到地上与剑身上，楚熙的脸色已经开始苍白，黄泉却散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并从楚熙手中脱手而出，直直刺向无幽脖颈！
　　同时，顾盼也飞身到洛清濯跟前，一刀划过她咽喉！
　　可这一切都丝毫没有作用！无幽伤势几乎是立刻痊愈，匕首一转，便冲到楚熙跟前，朝他咽喉也一划，楚熙连忙将身体往后一仰，堪堪躲掉这一记攻势，可匕首立刻向下一压，插入楚熙右边胸口！
　　楚熙也不管疼痛，立刻脚下一划，风云突变，世界冰冷一片，冰柱从无幽脚下升起，组成一个冰牢，锁住她。
　　洛韵喉中忽然发出一声奇怪的低吼，冰牢立破。楚熙大骇，往后急退，可已无退路。
　　忽然，楚熙眼前出现一抹红色的身影。容傾！他眸色血红，似乎有森罗万象在眸中透露出来，深邃得看不到尽头。他面容微微狰狞，此时攥住匕首刀刃，手中流出鲜血，却死死护住楚熙。
　　那一边，顾盼砍碎了束缚住洛清濯的铁链，此时正拖着她朝大门外退去。
　　楚熙忽然爆发出一声嘶吼：“顾盼！杀了洛韵！”
　　黄泉剑脱手而出，穿透无幽的心口！
　　回头看着楚熙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容傾面容渐渐冷冽，徒手朝无幽心口掏去，恰恰与黄泉错开!
　　无幽失去了锁住洛清濯的能力，终于口中溢出鲜血，绝美的面容扯出一股冰冷的狞笑，突然举起手来指向洛韵！
　　她以狠绝的声音嘶声道：“将吾之记忆，尽数交于汝！吾体会之痛苦绝望，汝也一并承担！此生此世，为此所束！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洛韵勉强站立的身体终于倒下，眼前浮现出一幕幕恐怖的景象，头疼得似乎要炸裂。她死死捂住头，口中发出痛苦的呜咽，泪水与冷汗止不住地流下来！
　　楚熙出声叫道：“顾盼！杀了她！”
　　此时顾盼正带着洛清濯往顾盼那里去，闻言立即放下洛清濯朝洛韵奔去。无幽的伤口也因为洛韵强大的仙力来源开始止血，可终究不能愈合。
　　容傾挡在楚熙跟前，心中一边诧异自己可以动了，一边将穿透无幽的手抽出。无幽仰天大笑，道：“十九年了！你果真回来了！”
　　容傾立即睁大双眼：“你说什么？！”
　　无幽忍住剧痛，笑道：“我会告诉你？有本事便去问洛韵！我的记忆在她身上！”
　　楚熙终于知道无幽将记忆给洛韵的原因。洛韵这条命，她必须保住，这样一来他们动不了洛韵，她也有了稳定的仙力来源，只需要耗到他们力竭便可。
　　黄泉再次穿透了无幽的脖颈，楚熙操纵它在无幽的脖颈中放出仙力，直接将无幽的头颅击落！
　　终于，无幽的躯体倒下了，她落在地上的头颅表情混杂着嘲弄，不甘，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不杀洛韵，只能给无幽制造极难挽回的伤势。
　　顾盼那里，她早将剑朝洛韵刺去，可竟然有一人扑来，挡下了这一剑！
　　洛韵不可置信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尚有最后一丝余息的洛清濯。
　　洛韵她，早已经闭上眼了。
　　那个曾经高风亮节，姣若秋月的女子，满脸污血，身上纵横着空洞与伤疤，只有一双眼睛，含着泪水，清澈无比，释然地看着洛韵。
　　“对不起。”她嘴唇轻轻开阖，吐出这三个字。多清澈的眸子啊！仿佛混杂了世界一切无暇的物质，才成为此时无比狼狈的洛清濯最后的生机。
　　她看到辉煌的大殿中，自己捡来一个幼小的女孩；她看到女孩身上的资质；她看到安静的寝殿中，因为一个女孩的来临而充满生机；她看到女孩，不，应当叫女子了。她看到女子安静的笑颜，看到女子痛哭的模样，看到她的茫然无措，看到她的惊慌恐惧。
　　此时，她用最后的力气，将女子泪水纵横又混杂着不可置信的面容，一缕一缕烙印进自己心里。
　　她会不会以为，自己是为了保住无幽的记忆？洛清濯迷迷糊糊地想，其实也想不真切。
　　只是有两个声音，在她垂死的身躯里响得真切。
　　“师傅，你叫什么呀？”
　　“洛清濯。”
　　洛韵的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任何东西，绝望与痛哭狠狠席卷了她，不给她留一丝生机。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师傅的心了。
　　无幽已死，洛清濯已死，眼前的尸山消散了，它成为一只只莹白的蝴蝶，盘旋入天际。
　　顾盼对于洛清濯上来挡剑也是惊诧不已。且不说何处来的勇气，光是拖着这样的身子冲到洛韵跟前，需要多大的努力啊。
　　洛韵已经没有余力哭泣与哀悼了。她颓然地坐在地上，呆呆望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沾满师傅鲜血的双手。
　　楚熙身上也处处都是伤口，此时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顾盼立刻要去帮楚熙，可看到容傾已经接住了楚熙，轻轻将人揽进怀里。
　　容傾心中一惊：平日看楚熙都是那么强大的样子，如今却轻得如同纸张一般，单薄得令人心疼。
　　他立刻带着楚熙离开了。
　　顾盼见状，与他们二人背道而驰，朝反方向走去。临走前，看向洛韵道：“你，怎么办”
　　洛韵嘶哑着嗓子道：“不必管我。”
　　她现在被痛苦包围着，无幽的记忆她已经完全吸收，只是没有余力去惊讶了。
　　她强撑着站起。顾盼担忧地看着她，最终还是离开了。

　　容傾此时也不好受。他强忍着心口的剧痛，勉强抄起楚熙的腿弯，将他左手环在自己颈上，就这么抱着他一路回了客房，将昏厥过去的楚熙轻轻放到榻上。
　　这一切做完，容傾才得以喘口气。山林中被“楚熙”一箭穿心的恐惧令他至今胆寒，后来那个“楚熙”的温暖又令他无比眷恋。也因为第二个自己臆想出的“楚熙”，他才得以从无幽制造的幻境之中逃出。
　　方才抱着楚熙的时候，他才感觉这个男人也是脆弱的。平日总是那么寡淡强大的模样，却轻得如同一张纸片。更别提此时昏厥，本就俊美的面容显得都有些凄美了。
　　这时，顾盼走进了房间，一眼便看到了趴在楚熙床边满头是汗的容傾。她微微叹口气，走到他旁边，开始帮楚熙把脉。
　　她终究折回来了。
　　容傾见到顾盼的面容，立刻防备起来，甚至带着敌意。
　　顾盼一边帮楚熙疗伤，一边淡淡开口：“我不是来杀你的。”
　　容傾冷笑：“我当然知道，楚熙都这样了你再来杀我，可真定力不错。”
　　“今天不是来杀你的，日后也不会。”
　　顾盼冷清的眉眼有些动容的意味。她也被卷入了无幽所造的幻境，幻象几乎让她崩溃了。还是最后她下定决心，将幻境中的一切屠戮至尽之后才苏醒过来。
　　无幽所显现出的容傾所在的幻境之中，他只有一个心魔。
　　楚熙。
　　不论是顾盼还是楚熙，心魔的存在都不止一个，甚至很多。而容傾，单单一个。
　　这究竟说明了什么，不言而喻。
　　她曾经一直认为，是容傾在妨碍楚熙。如今看来，楚熙无意间给这个少年所留下的念想恐怕远远比容傾所留给楚熙的要深得多吧。
　　不知不觉之间，化开他那牢不可破的防备。甚至，自己都未曾察觉。
　　“对了，待他醒来，告诉他，我会回昆仑。”
　　容傾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在顾盼仙力的加持与楚熙自带的恐怖自愈能力之下，他身上的伤口都一个个愈合。终于，楚熙微卷的眼睫一颤，缓缓睁开眼来。
　　顾盼见他醒转，微微笑了下，旋即消失了。
　　容傾心口的疼痛已经渐渐减弱。他惊喜地道：“楚熙，你终于醒了！”
　　楚熙淡淡笑了下：“是啊，你还不准我坐起来么？”
　　仿若回到初见。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但气氛却温馨得很。
　　究竟是温馨，还是别的什么，两人自己都不甚在意。
　　楚熙自知那时是容傾突破是什么束缚才救下自己，但如今看着恢复正常的容傾，心底突然有涟漪荡开。
　　毕竟，彼此无妨，便是最大的奖赏。

　　第二天，楚熙洗漱完毕后，见到室内的桌上有一张字条，上面以娟秀的字体写道：“今日午时，日暮林中断崖相见。”
　　下面，是一个熟悉的名字：洛韵。
　　楚熙轻轻拿起字条，手中燃起火焰，将字条化为灰烬。

　　午时很快便到了。楚熙带着容傾，来到了崖边。
　　日暮林郁郁葱葱的树林背后，是无底的深渊。崖很深，深不见底。微凉的风拂过，吹得楚熙束好的发丝有些乱。
　　四周没有一个人。
　　容傾撩撩楚熙的发丝，心情凝重得很。
　　无幽身上，必定有他过去的记忆。即使是一个小小的片段。而无幽的记忆，如今在洛韵身上。
　　他原本跟着楚熙，只是想要找个伴儿。之后阴差阳错地走上了寻找记忆的旅途。可现在，容傾发现自己的心态又不一样了，又变了。似乎不论做什么事情，有楚熙在就是可以的。
　　胡思乱想间，洛韵终于出现了。
　　她一席紫色长衫，长发规规矩矩地束起，面上施了淡淡的脂粉，看上去明媚动人。但眼底的黯然与悲伤，两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犹如凤凰涅槃后的辉煌。可这苍茫天地间，又有多少个人明白光鲜与辉煌后藏了多少泪水与痛苦。
　　那些灯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有多少不为人知又不被在意的扭曲世界。
　　才几天不见，这女子的鬓角竟透出几缕白发来。
　　她，终究还肩挑整个桓堂。
　　曾经的洛韵，恐怕一去不复返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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