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竹语八月

31、第 31 章

　　魔界，不服管教，桀骜不驯，心狠手辣，实实在在一群顽劣之徒，可就是这样的顽劣之徒们，却有着最忠贞不渝的爱情，无论是什么妖，有多么残忍，只要爱上一个人，无论性别，无论生死，他们都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守护一个人。

　　作为不老不死的妖，他们会记住爱人的灵魂，然后在无穷无尽的轮回转世中寻找爱人，至死不渝。

　　作为不问人情世故的妖，他们对爱情却有着非一般的容忍，他们会容忍爱人这一世厌恶自己，和别人结婚生子，也会容忍爱人礼貌而又生疏的抱歉，更会容忍爱人的攻击性言语，他们唯独不能忍受的是爱人对自己的害怕。

　　身为令人类望而生畏的万年蛇妖，月寒会隐匿自己的妖气，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类，身为令同族人害怕而又渴求的存在，月寒会高高在上，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坐稳，唯独身为浅扶辰的爱人时，她才会像第一世那个本来的人，又任性又高傲，从不需要为自己的过错买单。

　　第一世后，她因为重伤修养错过了所有浅扶辰的轮回转世，直到第24世，她身为异族之王，登上血族的王位后再也没下来过，错过了那一世的浅扶辰。直到第25世，她终于解除了师傅和哥哥的封印，找回了关于爱人的记忆，再一次拥有爱人。

　　直到现在，她第一次等到了爱人的转世轮回，可却要死在爱人手下。

　　不行，月寒想，不行，不能继续让这群人控制他，浅扶辰有多强自己的最清楚的，有血族血统时能胜于血染，恢复人类血统后魔力纯正，又有冰蛟封印体内，冰系魔法无人可及，如果放任墨镜湖控制他，若下一世他们真的要进攻神宫，赤翊他们会麻烦得很。

　　不能这样。

　　强行稳住要四散的妖灵要消耗自己的修为，方才已经用三世的修为稳固过妖灵，现在继续稳固需要九世的修为，月寒经历过岁月的历练，最清楚修为的珍贵，平常根本就不舍得用修为做什么事情，如今直接消耗了十二世的修为，相当于半辈子的时间全都被她消耗掉。

　　不行，这样只是稳固妖灵而已，月寒修复了胸口的贯穿伤，踉踉跄跄的躲开浅扶辰和墨镜湖的夹击，又躲开柳鞅的偷袭，疲惫的靠在青丘的结界屏障上。

　　再消耗一世的修为吧，月寒想，不，消耗三世的好了，将自己的实力恢复到第一世的巅峰。

　　“墨镜湖快！她要恢复实力了！”柳鞅看出月寒的心思，心里清楚第一世时那个睥睨天下的暗族之王实力有多深不可测，急忙叫墨镜湖用出杀招抹杀月寒。

　　可惜，已经晚了。

　　三个人的杀招都被月寒释放出去的妖气镇住。

　　一个专心修炼妖灵的妖怪，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要比修炼魔法的人强很多。

　　能和王之威严媲美的强者威严铺天盖地的朝他们扑来，墨镜湖和柳鞅发现，面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动物，居然只有浅扶辰能面不改色的面对她。

　　浅扶辰的眉心突然出了血，月寒瞳孔扩散了一下，这个反应她知道，他在反抗柳鞅的控制，他的意识被刺激到了。

　　解除墨镜湖的锢魂术容易，要怎么摆脱神木荆棘的控制？

　　蛇瞳警惕的在墨镜湖和柳鞅两个人身上打转，这种百墓山特有的荆棘连姐姐都无能为力，自己能有什么办法？要以硬碰硬么？继续刺激浅扶辰让他继续反抗？可这样会不会伤害到他的大脑？妖的大脑出了问题就只有等死，更何况人类呢。

　　“你管这么多呢，先打呗，桥到船头自然直。”

　　左寻萧的话突然浮现在脑海里，月寒闭了闭眼，踏地而去，直奔墨镜湖而去。

　　不得不说，师兄评价这位掌门的话真是犀利，这种没脑子的人才会做的事确实能事半功倍。这么想着，月寒一拳打在墨镜湖的胸口，而后又闪身到他身后，一脚踹在他的后心。

　　被这种本身就力大无穷又是纯武力的妖怪打上一拳就足够墨镜湖吃不消的了，一拳一脚更是足以要了他的命。月寒那一脚踹来，他就在短时间内失去了爬起来的能力。

　　蛇妖这种东西的移动速度太快了！墨镜湖暗骂道。

　　但凡是自然界的生物，都遵循着弱肉强食的原则，面对着强到可怕的蛇妖，就算是植物界的生物也不敢随意靠近，偏偏浅扶辰又被月寒刺激着，大脑在强烈的进行着反抗。再来一拳墨镜湖马上就去冥界报道了！

　　“该死的。”不到不得已的情况下，柳鞅是真的不想用这一招。

　　中指上一滴血滴在荆棘上，浅扶辰痛苦的扯住额头上的荆棘，想把它们从自己的大脑里扯出来。

　　浅扶辰的声音转移了月寒的注意，见到浅扶辰的模样，二话不说立马冲去，扯住了神木荆棘，试图用妖力侵蚀神木荆棘的感知。

　　“小寒……”在意识极度混乱时，浅扶辰突然恢复了清醒，嘶哑着叫着她的名字，“走……快走！”

　　说完这句话，月寒就听到了冰蛟的吼声。

　　妖瞳愤怒的看向柳鞅，他身后的植物像是成精了一般萎靡了起来，墨镜湖注意到，青丘内的灵花都蔫了。

　　这只蛇妖到底有多强？墨镜湖勉强着站起来，咳出一口血后随意抬手擦掉。

　　柳鞅用自己的血引出了浅扶辰体内的冰蛟，要不了多久，浅扶辰就会因为撑不住冰蛟而死，他的命，怎么能让这群混帐践踏。

　　“把他还给我！”月寒喊道，迸发的妖气让柳鞅有一瞬间动而不得。只在瞬间，月寒的蛇瞳就闪到了面前，被白蛇盯住的恐惧让柳鞅忘了防御，还是处在月寒攻击范围外的墨镜湖挥手布了黯然困住了月寒。不然就凭月寒那杀气腾腾的一拳，绝对得让他瞬间归西。

　　“你想什么呢？”墨镜湖问。

　　“你被她盯住试试，我就不信你能动！”柳鞅反驳道，还在为刚刚的眼神后怕。

　　不等柳鞅加固对冰蛟的控制，黯然就发出了“咔咔”的声音，墨镜湖低声说了一句“靠，真他妈的变态”，急忙布下一个结界。

　　有生之年，这还真是墨镜湖第一次见到直接用妖气震碎黯然的。

　　“拖她一会，我得稳固冰蛟。”柳鞅推了墨镜湖一把，毫不犹豫退到了月寒的战斗范围外。

　　开什么玩笑，拖她？这白蛇明显是个和辛墨染不相上下的变态。

　　黯然彻底被震碎，里面的女孩甚至都没露出人影来就瞬移到墨镜湖面前，蛇瞳死死盯着猎物，拳头跟她的獠牙一样，直奔着他的要害来。

　　墨镜湖本身是人类，不管他再怎么强悍，对此类冷血动物还是会有内心深处的害怕，和她对视一秒就让他见到了自己被吞进蛇肚子里的画面。

　　拖住她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不过好在墨镜湖的魔法有自主意识，感应到主人遇到危险后，团团黑气缠住月寒的手腕，愣是将月寒的拳头停在了墨镜湖脸前。墨镜湖庆幸的叹了口气，黑气缠住拳头打出去

　　月寒连连后退几步，稳住身形后扭头瞪住缠住手腕的黑气，黑气自然而然的散去围绕再墨镜湖身边，等着他的下一步命令。

　　“嗯？”月寒好奇的歪了下头，对这种黑气很是好奇，正面接受她的妖气还不退却的魔法还是除辛墨染外第一次遇到。

　　她上前一步，妖气四散而去，大部分都团团包围住墨镜湖，只要他心里有了压力，他的魔法也会受到影响。而后，不给墨镜湖准备的机会，又是踏地而去。

　　墨镜湖蹲下身，右手触地，黑气化为烟雾把自己和月寒都困在其中，等月寒一拳挥来时，他正巧化身为烟雾消失在结界里。

　　月寒闭上眼，但靠着动物的本能感受着杀气。

　　月寒的战斗方式就是把妖气缠在身上，增加自己武力的杀伤力。烟雾化为一个拳头朝她打来，她的头朝拳头的方向偏了一下，回身一拳打散烟雾。烟雾散开，又飞速朝她蔓延而来，她皱了下眉头，将妖气彻底散开，烟雾被她的妖气慢慢驱散掉。

　　四周没有杀意对月寒而言是最不利的情况，好在墨镜湖不会隐藏杀意，不然她也找不到机会发现他的本身然后用妖气镇住他。

　　在月寒稍稍放松了一些警惕后，身后突然有一道直奔自己而来的杀气，她急忙加强妖气形成的结界，但这结界却没有防住攻击者，一只手伸来，直朝着她的心脏而来，意识到他目的的月寒急忙扣住攻击者手腕。

　　是浅扶辰。

　　不，不如说是冰蛟。

　　难怪“他”不受妖气影响，冰蛟并非魔界妖怪而是魔兽，像这种同样是第一世修炼至今的冰蛟，月寒的妖气他能完完全全接受住。

　　冰凌以半圆姿态包围住月寒，在地面上砸出一块一块窟窿，月寒有条不紊的躲闪着，心里却清楚和这只冰蛟的差距。

　　不能和“他”打，绝对会死。

　　有了这个想法的月寒看向远处的墨镜湖和柳鞅，只要能控制住柳鞅，就能救下扶辰一命，这一世见不到已经无所谓了，以后还能遇到，她和他的情谊绝不会就这样被斩断。

　　“浅扶辰”意识到月寒的意图，扬臂一挥，冰凌炸开，形成一个冰晶结界，月寒“啧”了一声，打算强行突破这个结界。

　　“唔……”

　　妖灵突然传来的剧痛严重分散了月寒的注意，箭雨密密麻麻朝月寒射来，月寒紧攥着胸口狼狈的逃开，还是不幸被刺中手臂。冰从伤口渗入血液，身为冷血动物，月寒向来不把冰带来的冷放在心上，让她放在心上的是，到底是谁把镇妖宝器带过来了？

　　一叶扁舟晃晃悠悠落下，一男一女闲庭信步走到结界前，看着月寒的狼狈样，女人笑道：“继续消耗修为啊，我看你还有几世的修为可以耗。”

　　“凝紫依……和枫清雨”月寒低喃道，对这个人有一定的印象，是个冥医，喜欢哥哥，很碍手的幽魂魔法，尤其是银希不在身边的时候。

　　“是我，好久不见。”凝紫依笑道，将镇妖宝器凑近了月寒，见到她额头上源源不断的冷汗后心情大好，不等他在得瑟几下，一只白蛇突然出现绕在月寒身边，将她从结界救出去。

　　“白蛇银希。”墨镜湖喃喃道，对银希也有一定的欲望，毕竟是上古神兽，还是魔兽之王的左右手，比青丘雪狐的可利用价值还要高很多，让他很垂涎。

　　这场战局已经定下了，月寒渐渐能看出来，他们要自己死。

　　“银希，你回青丘去。”她说。

　　“不行，你一个人……”银希话没说完，被月寒硬推了一掌，直接推回到青丘山内。

　　白雪当初给月寒开了后门，承诺她可以随意进出青丘山，但外界一旦有威胁青丘的人存在，能随意进出青丘的就只有她的契约魔兽银希了。

　　她和银希的契约是灵魂契约，主动权在银希手上，只要银希没事，月寒也不会死，这也是月寒看淡生死的直接理由。

　　凝紫依和枫清雨，幽魂魔法和控制魔法，一对绝佳的搭档，墨镜湖和柳鞅，一个魔法能正面承受她的妖气，一个能控制“浅扶辰”，一场绝对的硬战。

　　怎么办？月寒想，被镇妖宝器影响的程度很严重，她也不打算再消耗修为了。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月寒居然还是径直朝柳鞅攻去。

　　“浅扶辰”抬手，冰荆棘铺天盖地的朝月寒扑去，死死缠住月寒手腕。月寒这次完全不打算管这些麻烦的东西，也不管手腕已经被一层薄冰冻住，就是要拼了命去打柳鞅，把浅扶辰这条命救回来。

　　可此刻的浅扶辰有了冰蛟“助纣为虐”，实力早就远远超过月寒，在距离柳鞅还有一段距离时死死扯住了她，让她不能再靠近柳鞅一步。

　　“还给我！”月寒喊道，忽然爆发的妖气居然有那么一瞬间镇住了“浅扶辰”。

　　“把他还给我！”月寒喊道，妖气震碎薄冰，血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她觉得自己手腕也许会被荆棘折断，她也不想管，她只想把浅扶辰救回来。

　　撕心裂肺的喊声直直喊进了“浅扶辰”心里，内心深处的某块地方被狠狠戳中。就是这么一个失神间，月寒竟真的挣脱了荆棘，手朝柳鞅的咽喉抓去。

　　枫清雨见状不妙，急忙取出镇妖灵珠，控制着它打穿了月寒的胸口。

　　胸口第三次被贯穿，已经不是十二世的修为能稳固的了。

　　女孩化为白蛇，毫无生气的瘫倒在地上。墨镜湖走进白蛇，取出一把镶着血红色宝石的小刀来，蹲下摁住白蛇的头，准备剖开白蛇的妖灵。

　　刀刺进心脏位置的皮肤时，不知为什么，竟刺激了月寒的精神，她居然又化为了人形，扣住墨镜湖手腕，另一只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血从眼睛里流出来，她喊：“把、他、还、给、我！”

　　“枫清雨！”墨镜湖嘶哑着嗓子大喊，枫清雨会意，又取出一颗镇妖灵珠，直直打入了月寒的左眼里。

　　两颗镇妖灵珠打在身上，一颗打散妖灵，一颗打入眼睛，足以毁掉月寒剩下的一身修为了。

　　墨镜湖蹲在地上缓了一会，捡起掉在地上的小刀，直接刺进了月寒的心脏。女孩的尖叫刺痛了同为女人的凝紫依，有那么一瞬间，她想上前阻止墨镜湖。

　　不过等不着她来，冰凌就已断了墨镜湖的手。

　　柳鞅大惊，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浅扶辰挣脱了控制。

　　只是浅扶辰的状态也不好，七窍流血，魔力也不稳定，更关键的是，瞳孔很难聚焦，被冰蛟占用太长身体，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恢复不过来了。

　　月寒自己都想不到自己的顽强修为，居然还没散去化为最初的小白蛇。她颤抖着手把刀子拔出来，扭头，看到了摆脱控制的浅扶辰。

　　“小寒。”他又叫她。

　　“嗯……”月寒没什么力气说话，却还在强撑着微笑回应他，“在呢。”

　　浅扶辰伸出手，想再摸摸她的脸。

　　她勉强着自己站起来，一步步朝他走去。

　　可就在浅扶辰的手要摸到月寒的脸颊时，一团黑气打入了浅扶辰的胸口，散了他的灵魂。

　　月寒的手伸在空中，愣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浅扶辰的灵魂一点点离他而去。他朝前倒去，月寒“啊”了一声，急忙用自己没有多少力气的胳膊扶住他，慢慢跪在地上，慌张迷茫的伸手去抓他的灵魂。

　　“别走……别走……”她抱着他，说不出别的话来。

　　可浅扶辰没能在和她说上一句话，就永远的睡在了月寒的怀里。

　　“啊——”

　　万年蛇妖的妖气全部爆发出来，凝紫依和枫清雨承受不住单膝跪地吐出一口鲜血，墨镜湖和柳鞅合力御起结界，墨镜湖的手上弥漫出黑气，打算将失控的蛇妖一击毙命。

　　打出去的攻击被绝对结界防住，蓝鹤鸣突然出现在月寒背后，不冷不热的瞥了他们一眼，伸手放在月寒头上，念了安神咒，安抚住了月寒的妖气。

　　失控后的女孩不愿放开怀里的人，可她确确实实抱不住他，只能任由他倒在自己面前。女孩渐渐失去了意识，倒在地上，化成了一条如同刚出生没多久般的小蛇。

　　魂飞魄散的人类救不回来，蓝鹤鸣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看着那边的四个人，看着墨镜湖收回杀招，不屑的回视着他。

　　“任务完成，你们做得很好，回去吧。”可直到最后，蓝鹤鸣也只能疲惫的说出这一句话，神情复杂的看着地上的小白蛇和人。

　　“可……”枫清雨还想说什么，却被墨镜湖一巴掌打断。墨镜湖冷眼看了蓝鹤鸣一下，装模做样的拱手作揖，说：“多谢，先走一步。”而后，用黑烟带着其他三人离开。

　　蓝鹤鸣看着黑烟消失，无声的叹息，又心疼又可惜的看着月寒。

　　不等他做什么，不死鸟风风火火的赶来，离空中还有一段距离时就化为人形，踉跄着跑到浅扶辰和月寒身边，看向蓝鹤鸣。这个眼神，蓝鹤鸣居然读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离尘咽了口口水，眨了几下眼，蹲下身用火羽灵召回了浅扶辰的灵魂，亲手把他送去冥界，而后又用火羽灵护住了月寒的修为，让她暂且在火羽灵里养伤。

　　他现在已经能熟练的运用火羽灵了，蓝鹤鸣想。

　　“谢谢。”离尘突然说。

　　蓝鹤鸣没有回话，平静的看着他。

　　“谢谢……”离尘又说了一遍，又化身为不死鸟，绝尘而去。

　　蓝鹤鸣目视着不死鸟离去，苦笑了一声，喃喃道：“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