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竹语八月

102、第 102 章

　　余怀心姐弟俩和蓝严他们同行了一段路程，当晚他们在一个冰洞里歇息。坐下靠在冰壁上时，蓝严莫名觉得一阵说不上来的疲惫，在百墓山时也没这么累过。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有累的感觉。

　　他坐在离火堆较远的地方，浅天烬看出了蓝严公子面露疲色，对其他几个人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大家会意，不约而同的放低了音量和动作，打算让蓝严公子好好歇息一下。

　　这时，余怀音趁着姐姐不注意，蹑手蹑脚的靠近了蓝严。

　　蓝严注意到有人靠近，睁开一只眼，见余怀音给自己递来了一张灵符，而后入了眼的便是这小孩阳光的笑容。

　　“这是安神符，能让蓝哥哥好好休息一下的。”他说，不容拒绝的把这灵符塞进蓝严手里。

　　蓝严上下打量了一下这符，认出来是自己画了好几遍都画不对的东西，心里酸了一下，笑道：“谢谢怀音了。”

　　“蓝严哥哥。”余怀音突然坐在蓝严身边，抱住了蓝严的胳膊，下巴也搁在他胳膊上，关心的问他，“蓝严哥哥，你是不是很辛苦很累啊？”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蓝严那张敷衍般的笑一下子就消失在脸上，他愣了好半天，又勉强扯出一个苦笑，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看哥哥们，还有姐姐，都很信任蓝哥哥的样子，大家都觉得蓝哥哥无所不能呢。蓝哥哥，这样是不是很累啊。”

　　“……”

　　怀心小姐啊，蓝严抬手捂住眼，失笑，怀心小姐啊，你这弟弟，可真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啊……

　　累么？好像确实是累了，自从墨镜湖离开了百墓山以后，百墓山于他而言就不再是不能离开的地方，他也开始出现了许许多多的任务。仔细想想，自从自己离开了百墓山后，好像确实是没有歇息过。

　　是不是该给自己放个假，让自己好好休息一下了？蓝严心想，扭头看向护着秋月离浅眠的浅天烬，天烬好像成长为了很不错的领主了，是不是可以试着让他来撑短时间的大梁？

　　可是……

　　蓝严又想起了白天时浅天烬问自己为什么突然恢复了原样，他还是不能意识到一些法力很微薄的法术或法宝，倒不是他不仔细，只是他对法术和法宝的认知还没有那么高，很容易在一些不知道的法术和法宝上面吃亏。

　　万里无垠这种东西，能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削弱魔力和法力，根本不会让人引起注意，也不会被人察觉，用来对付天烬这样慢攻的人很有效果。这法宝稀有的很，就算是自己见得也不是很多，今天若是没有自己先一步抑制住唐梧，恐怕天烬就会栽在这万里无垠上面。

　　可以从旁辅助他，蓝严心想，双手抱肩闭上眼，想着浅眠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怀音给的安神符起了作用，蓝严这一觉睡得很踏实，而且一觉睡到了很晚。醒后余怀心姐弟俩已经不知去了哪里，浅天烬说，余怀心带着弟弟离开了，说去清泉涧找掌门。

　　估计是想把余怀音送到掌门那里去吧。

　　这么想着，蓝严伸了个懒腰，看向浅天烬，问：“那我们就继续启程吧？”

　　鬼族毕竟是在冥界的东北边，还是得经过一个森林。一直以为自己是人类的秋月离接受过人界的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想，对森林也有一些莫名的恐惧，就开始抓着蓝严的衣袖不肯松手。

　　快要逼近鬼族时，蓝严突然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魔力，这种魔力他好像没怎么感应到过。按理来讲，鬼族对于外界来说早就是消失了很久的地方，没有鬼王坐阵，鬼族大多都颠沛流离，要么跟着鬼王的鬼域，要么去阴气极重的地方，都不怎么在鬼族逗留。

　　他对这魔力实在是在意，反复确认过前方的路程不会出现什么突发事故后，他拍了下浅天烬的肩膀，说：“那边的魔力我很在意，你们再去鬼族，我去看一下。”

　　“好。”浅天烬点头道，“那我们在鬼族等你。”

　　“……”蓝严意外的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说，“如果你们弄完那边的事我还没有回来的话，那你们先去下一个地方。小蝶，这个手链你拿着，到时我若找不见你们便会和你们联系。”

　　秋月离还没有适应蓝严公子不在身边的时候，却也明白蓝严公子有要事要做，依依不舍的看了蓝严公子一眼后，更加依依不舍的撒开了蓝严的衣袖，说：“那……公子你快些回来。”

　　“……”蓝严很不愿意做这样的保证，在百墓山时就骗了小蝶他们，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嘴里的保证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是秋月离那眼神看的他又有点难受，没办法，还是点了下头，“好，我会尽快回来的。”

　　在百墓山时听说过人类有一些让其他各族都很棘手的法术，不过去到百墓山的人类大多都没有多少和自己正面交手的，以至于他对人界的法术认知有些匮乏。不过……真要说起来的话，何易秋的御物应该能算得上棘手吧，他能在何易秋手下不吃亏，在别人手上应该也不会吃亏。

　　蓝严从没来过鬼族，对鬼族了解的也不是很全面，毕竟百墓山里鬼族也不是很多，而且鬼族见了他都跟见了什么妖魔鬼怪一样，躲都来不及躲，更别说上门来跟他打一架了。但是他的魔法是在墓里修炼的，魔力里掺杂着尸气。严格意义来讲，百墓山里的尸气也可以等同于鬼气。

　　和楚莫寒师傅的初次见面也挺尴尬的，好像没有给鬼王留下很好的印象，要是多管闲事不知道会不会被师傅讨厌。

　　好烦啊，蓝严坐在树上无奈的想，下面有个小鬼在捉鬼啊，蓝严不知道该不该去阻止。

　　按理来讲，领主的任务只有保护自己的领地和族人而已，除此之外的任何事任何人都是自然规律，是其他族人的选择。他们领主无法干涉其他各族族人的选择，他们能做的仅有在他们的领地里保护好他们的族人的地盘而已。

　　就像人类有人在捉妖，辛墨染心里清楚的很，本身却做不了什么，因为在某种方面来说，人类也是在为了生存而作出了他们认为正确的决定。这种决定也包括了捉鬼，蓝严知道有些人类就以捉鬼为生，这是他们的生存方式。

　　但是现在问题就出现了：他是神族，与鬼族领主是师徒关系。出于师徒情谊和救命之恩，蓝严应当出手救一下师傅的族人。但是出于神族来说，第一，因为有种族优越性，他们神族不能随便对人族出手，第二……

　　好吧，蓝严也想不出来第二个原因，他就是单纯的不是很想插手人类的事。

　　天烬他们去的地方大概算得上是鬼族的正大门方向，他现在在的地方大概是后门，就这样偏僻荒凉的地方，蓝严猜应该也不会有很多人往这种地方来。这人到底是怎么找到这来的？这样太玄幻了一点吧。

　　要不……

　　蓝严看着下面那人锁灵袋里断断续续又装进去了几只鬼，心想这人是穷到没钱吃饭了么，为什么一口气抓这么多鬼？他到底知不知道人类和鬼族呆久了对自身的身体有很大的伤害啊。

　　要不还是掺和一下人类的事？

　　正这么想着，底下那人不知怎么就意识到了蓝严在这里，吼了一声：“是谁？”吼的时候还甩出去一个什么东西。

　　这种大老远飞过来的东西，一般情况下都伤不到蓝严，不止伤不到，而且还会被蓝严凭空抓住。看不见还好，看见了以后能直接把人气死。

　　那人只知道蓝严的位置，并不知道蓝严是谁，也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只能感觉出来自己的东西被从中截胡。第一次有这经历的人类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住，对着蓝严的方向问：“你是什么人？”

　　他怎么感觉出来的？蓝严心想，好奇的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才发现这东西上面附着着魔力。

　　“这人类……”蓝严感叹了一声，单手撑住树干准备翻身下树。腰才抬起来，腿还没跟上腰的动作呢，突然感应到身后有个人在快速的接近自己。蓝严侧眼看了一下，撑着树干的手动了一下，死死扣住树干，借力荡了一下，膝盖顶在那人后背，把那人从树干上顶了下去。而后他松开手，稳稳地落回在树干上，一手扶着树身，俯身向下望去。

　　是捉鬼的这小子。

　　这小子看上去也是个武修，在身子都没稳的情况下被蓝严顶了一下下去后居然还能稳当当的落在地上。

　　“你是什么人？”那小子又问了一遍。

　　蓝严莫名来了兴趣，心说要不逗逗这小鬼？这么想着，蓝严借着鬼族一片黑暗的坏境下又换了一副面孔，换成了一张女人的脸。他取出腰间别着的扇子，打开后遮住脸，咯咯笑了两声，说：“你猜我是谁。”

　　“女人？”

　　“怎么？”蓝严继续笑了几声，俯身轻飘飘的飞下去，故意捏了捏他的脸，调小道，“瞧不起女人？”

　　“你……别碰我！”这小子大吼一声，甩开蓝严的手迅速后退一步，正要说些什么，忽然看到自己指尖有一股黑烟，登时又后退了一步，满脸的警惕，“你……是人是鬼？”

　　“……”蓝严无意识的歪了下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鬼气，但是……既然这小子这么说了，就配合他一下吧。反正鬼族也暗，什么也看不清。蓝严故意作出一副被他说穿的样子，肤色渐渐变得惨白，最后还俏皮的合了下扇子给他看自己红的都能滴血的嘴唇，像调皮的小孩开玩笑一般：“你觉得呢？”

　　对鬼气有一定了解的人都能根据鬼身上的鬼气来推断出这鬼的修炼有多深，捉鬼的人最怕遇到感应不出鬼气来的鬼，这种鬼多半都是鬼王那种级别的，稍微捯饬一下换张面孔就能去人界里生存。

　　这小子判断不出蓝严是什么道行的鬼，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和蓝严互相对视着。

　　“你这小娃娃。”蓝严故意作出眉眼弯弯的模样吓他，“抓了我这么多族人，今日我给你个机会，你放了我的族人，我放了你，如何？”

　　“休想！”

　　看着年纪不大，心气倒是不小，蓝严心想，要不用个鬼术吓吓他算了，反正他也有办法把那些可怜的鬼从锁灵袋里弄出来。

　　想到什么就做，蓝严把手收进袖子里，指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浮现出黑烟。

　　白骨一个一个从地底窜出，那小子一边观察着白骨窜出的规律，一边用眼睛盯着蓝严，见他仍然拿着扇子遮着半张脸，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好像此刻发生的一些都与“她”无关一般。

　　这小子有点稳，蓝严心想，害怕遇到一个以人的阳气为法术来源的鬼一直没用魔力，估计是等着被逼到没办法时再用。

　　那他有什么手段？

　　正纳闷时，迎面飞来几根尖棍一样的东西，蓝严“哦”了一声，随意抬手抓了一把，三根细小的尖棍被他握在指缝里，又被随随便便的扔掉。

　　“化魔手？你到底是什么人？”

　　化魔手？蓝严又无意识歪头，他怎么知道自己会化魔手的？就单单凭附着在尖棍上的魔力就判断出来自己会化魔手是不是有段夸张了啊？好奇之时，那小子踏地而来，飞来就是一掌。还不忘质问蓝严：“你到底是什么人？”

　　啧，这小孩有点啰嗦。

　　想着，蓝严抬手和他迎了一掌，笑道：“化魔手早就流传到外，你现在才知道？”

　　自百墓山关闭以后，苍瞳为掩护蓝严身份，把化魔手的修炼方法带出了百墓山，假装不经意的扔到人界，又散播出去谣言。这样一番作为以后，没有几天化魔手流落到外的消息就被传的沸沸扬扬，不管是人界还是其他各族，都开始疯狂寻觅化魔手。直到现在已经有了一些人也学会了化魔手，只是运用的熟练与否而已。

　　“不可能！”这小子大喊，又挥掌对蓝严拍去，“能将化魔手运用至此，绝不可能是短短一两世就能做到的！”

　　这小子又是怎么看出来自己的化魔手修炼程度的？蓝严觉得自己的智商好像有点被侮辱了，那不成这位其实是人界的一个小天才？

　　还是说……

　　蓝严突然眯起眼睛，第三次迎这小子的手掌时扣住了他的掌心，语气严肃了下来：“你小子，有点麻烦。”

　　这么说着，扣着那小子的掌心忽然生出了黑烟。

　　一般情况下来说，鬼在战斗的时候若是突然从掌心里生出黑烟，大多情况都是准备要吸食对方的阳气。

　　这小子见的大部分鬼肯定也是这个样子，不然也不会一下子就被吓得用出了魔法。

　　蓝严被电流电的手掌有些发麻，下意识合上扇子用手指揉了揉掌心，不可思议的看着这小子，笑道：“还以为是法术，没想到是雷系啊。”

　　怎么办，这小子未来肯定能成为掌门的徒弟。

　　难怪这小子能知道自己化魔手的修炼程度呢，只修炼了一、两世的化魔手根本化不了雷，就算是天赋在高的人也不行。

　　蓝严第一次用化魔手化雷的时候就失败了，当时他还是在已经十分成熟的前提下化的，就在清泉涧，掌门配合着他来，就这样还失败了。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黑雷的缘故，但即便是这样，蓝严也是尝试了很多次才能做到稳定的化雷。

　　自第25世以来，能熟练使用化魔手的人除了苍瞳就唯有神界之王蓝严。

　　“你……”这小子也是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但还是哆哆嗦嗦问出来，“你是蓝严？”

　　“……”化魔手被认出来了，那就差不多等于身份暴露，但是自己在女鬼形态的这个尴尬情况下，打死蓝严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蓝严。突然之间，一种莫名的羞耻感浮现上来，蓝严心下一狠，干脆就直接红着脸继续不要脸下去：“哦？你这小娃娃也喜欢神界之王？”

　　太羞耻了！蓝严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能说出这种话来的人得是多么自恋啊。

　　蓝严清清楚楚看到那小子打了个冷颤，估计是想到如果自己是真的蓝严以后的画面。

　　算了，就这样吧，跟这种小子纠缠太久也没什么好处，万一感应到大门那边的天烬他们怎么办，这不等于把他往鬼王手里送么。

　　蓝严有意放他，他却不想让蓝严走。

　　见面前这女鬼有要走的意思，这小子一个雷鞭甩过来缠住蓝严手腕，喝到：“你不能走！”

　　蓝严被电过一次以后就对这种东西产生了短暂的免疫。他也不是很想管这东西，稍微甩了甩就借着化魔手摆脱了这小魔法。他能理解这小子不让自己离开的原因，能如此稳定的使用化魔手，就算不是蓝严也应该是个和蓝严有很不错关系的人，如果是别的还还说，偏偏这人还是个鬼。

　　从未听说过蓝严和鬼族有过关系，如此一来，这女鬼的身份就显得扑朔迷离了很多，不把“她”弄清楚就是在给自己留隐患。

　　“你这小子……”蓝严皱了下眉头，能理解这种行为却绝对不想支持这种作死一般的刨根问底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