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庄闻

6、第 6 章

　　景峥冷峻的面孔无甚表情，不由分说直接猛地抓住萧焕颜行礼的手腕。

　　萧焕颜心里登时一骇。

　　景峥以前曾与她结伴除邪，是见过她用《太上忘情诀》的，也不知他刚才究竟看见了多少。

　　可景峥只是将她拖到近前，握了握她的手腕，感应到她真元无恙，灵力流畅，便轻轻松了手。

　　萧焕颜不由庆幸，暗暗想道，如此看来，景峥正是她破窗而出时刚好赶到，并未看到她用“天道至情”。

　　若是看到了，绝无可能看不出剑招，看出剑招，就绝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此时，体力不支的王行远跌跌撞撞地从窗子爬出来，后面跟着挥着双镰的黑螳螂。

　　他刚越过窗子，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黑螳螂用黑烟迷晕他，跃跃欲试，依旧想吸食他的精气。

　　景峥广袖一挥，冰壶秋月剑蓦地祭出，悬浮在半空。

　　他以指捏诀，灵剑出鞘，寒光如霜，以秋风扫落叶之势风掣雷行，然而一如萧焕颜之前那样，灵剑直穿而过，邪物依然张狂。

　　萧焕颜略略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景峥此举说明他不知灵剑不能刺伤邪物，方才定然没有看见她使用剑招了。

　　那端，景峥面不改色，不慌不忙地变换指间诀。

　　悬在空中的冰壶秋月剑蓦地寒光更甚，剑身冷气腾腾。

　　四周气温骤降，只见长剑回转，又向邪物袭去。

　　剑尖所到之处，霜覆冰结，并不断蔓延，整个邪物很快就被冻住不能动弹。

　　景峥捏诀召剑回袖里乾坤，转头对萧焕颜道：“你可知这是何物？”

　　萧焕颜有点诧异，景峥如今身为放眼整个修真界数一数二的道修，竟然没有想到这邪物是魔物，难道真的沉溺修炼，闭门造车，这么缺乏眼力见？

　　但她马上甩开脑中纷杂猜测，认真解释道：“这邪物黑气为体，非人非妖非鬼，口吐煞气，行止痴钝，凭本能行事，既不是妖修魔修，更不是鬼修，而是曾经横行四野为祸苍生，在修真界消失了一千多年的魔物。”

　　景峥盯着她一本正经解释的脸，又追问：“一千多年前的魔物？”

　　萧焕颜微微皱眉，景峥怎么回事，这是以前师父授业时讲过的，怎么他都忘了个干净。

　　她开口继续解释道：“一千多年前，天道降灾，魔星封息临世，手执一支封魔笔，点物成魔。无论草木牲畜，活物死物，大笔一挥，笔下立地成魔，以至于成千上万魔物散布人间，为非作歹，祸乱人世。”

　　“后来，修真界以玄清宗开宗祖师元枕子为首，联合当时的各仙门百派，以及妖修鬼修，协力降服了封息，将他以及他的爪牙众多魔物封印在了炎古秘境，千百年来，相安无事，人世再无魔物现身。”

　　景峥沉静专注地听他解释，认真严谨到不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细微表情。

　　他开口问道:“如今魔物不知为何突然现世？”

　　说完，又专注期待地望着她。

　　萧焕颜眉头微皱，心里有个不祥的预感，猜测道:“封印千年之久，许是封印有所松动，导致一部分魔物逃出秘境。”

　　景峥颔首，表示认同，又似求知学子般发问道:“现如今，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景峥这些年难道真的辱没师门，金玉其外，内里草包，一直沽名钓誉么。

　　萧焕颜不知为何，胸腔一口气猛地提上来，扶了扶额，又狠狠咽下去。

　　一脸恨铁不成钢，大声责备道:“枉玄清宗弟子人人敬你一声慕衡仙尊，竟然连这都不知道？！”

　　说完，她马上闭嘴，现如今，景峥是正道首屈一指的人物，她作为晚辈，这样无礼诘问，是为非常大不敬。

　　而且，若是惹怒景峥……虽然景峥是清冷无争的性子，不易触怒。

　　然而，景峥并不动怒，也无丝毫不悦，唇角带着几不可察的笑意，冷面如初春雪融，寒气中带着微暖，静静望着萧焕颜。

　　萧焕颜一身汗毛倒竖，景峥似乎被他吼得颇为愉悦？！

　　难道久在高处，不食人间烟火的他，经年累月无人敢对他不假以辞色，一时觉得很新鲜？

　　但她仍然是耐心十足地对景峥道:“封魔笔所造的魔物，无生无死，也无痛觉，寻常之法根本拿它没辙，只有毁了封魔笔，魔物才会消失，封魔笔尚在炎古之境封息手中，唯今之计，只有先将这魔物收在法器中，免得它再生祸端。”

　　顿了顿，又道，“慕衡仙尊是不折不扣的修真界大能，想必这样的法器定然是有的。”

　　景峥听着他说到“修真界大能”几个字时故意重音的讥诮，勾了勾唇，道：“有的，我有镇邪铃，可以收了它。”

　　萧焕颜其实知道景峥有镇邪铃，可以收了这魔物，但不能直说，故意以此一问。

　　说话间，景峥虚空一挥袖，一个手掌般大的银白色铃铛缓缓飘至黑螳螂的上方，散发着淡淡的黄光，笼罩在魔物身上，

　　景峥屈指捏诀，魔物倏地便被收进了铃铛内。

　　景峥又转身对萧焕颜道：“这样可妥？”

　　萧焕颜看着他行止之间，素袍翩然，一派仙风道骨，完全不该纡尊降贵向他这样的晚辈请教妥否，现在又给他一个感觉是景峥在没话找话，这如何解释？

　　总不可能是景峥其实想听她多说点话吧？！

　　寡言少语、性情冷漠的景峥从来不做这种毫无缘由吃饱了撑的无聊事。

　　不对不对，与其说景峥是想听她口若悬河一番话，不如说是在试探她，从一开始问他魔物时就是！

　　一个念头从她脑中飞速闪过。

　　作为一个炼气后期修士，她似乎有点太过“见多识广”了。
　　千年前的魔物，信手拈来......

　　想及此，萧焕颜心里又是一个咯噔，但面上却是无波无澜，拱手一礼，道:“此次收服魔物，多亏慕衡仙尊及时出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善后事宜由慕衡仙尊出面更为妥当，后学身有要务，就先告辞了。”

　　她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离景峥远一点。

　　她忽然态度大变，景峥有点错愕，但也没说什么。

　　萧焕颜只想捏诀速速离去，但又想起救他一命，为此殒命的白猫。

　　心里一阵锥心刺痛，转身回到屋内，轻轻叹息一声，在早已在打斗中被划破的帘幕上撕了一块，小心翼翼地包好白猫的尸体，抱在怀里，打算为它寻个坐北朝南山清水秀的好地方，立碑厚葬。

　　她双手抱猫，转身出屋，一时心不在焉没有看清脚下的门槛，被绊了一下，幸好景峥及时出手扶了他一把。

　　她匆匆道了声谢，不能御剑飞行，只跃上墙头，一路飞檐走壁，转眼不见身影。

　　留下这个烂摊子给景峥收拾。

　　月华如练，梆子声声，白天的街市喧闹，人烟阜盛如潮水般退去无踪迹。

　　她走在无人的长街上，紧了紧怀里的白猫，忽然察觉到了白猫身体竟在微微颤动。

　　低头一看，白猫虚弱地睁开眼，耷拉着眼皮，气若游丝却是带着斩钉截铁的语气，道：“别犯蠢把我埋了，我还没死。”

　　说完话，白猫又脱力般闭上眼，一动不动，全身无一丝生气，好像刚才发生的不过是回光返照。

　　但萧焕颜知道这不是回光返照。传闻猫有九命，白猫应该还没死。

　　萧焕颜心中郁结一扫而空。

　　她不愿这样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妖修，为了救他付出生命的代价，所幸它无事

　　她摸摸袖子里厚厚的一沓符箓，心中略感安心。

　　这些都是景峥方才扶她时，她眼疾手快不怕死地从景峥身上顺手牵羊得来的。

　　而那端，被阴了一道的景峥，仍旧静立在段府院子里。

　　月下影长，风吹袖动，望着萧焕颜离去的方向，久久失神。

　　刚刚萧焕颜拿他钱袋跟符箓时，在他腰间似有若无轻摸的那一下，仿佛还残留着掌心的温度，久久不散。

　　带着身受重伤的白猫不好赶路，沿途颠簸不断，恐加剧它的伤势，萧焕颜便打算干脆先在泸溪镇找一间客栈住一晚，再行赶路。

　　此后行程再不是得过且过，不问前路何方。

　　逃出孤鸣谷时，天大地大任他行，她心无所挂，就打算这样浮萍般随波逐流，漂泊无踪，最好能游遍世间名山大川，但是如今魔物现世，想起师父临终言......

　　她必须要回灵虚山一趟。

　　在客栈房间内，萧焕颜将怀里无声无息的白猫放到床上，运转体内真元，掌中源源不断地向白猫输送灵力。

　　但是所有灵力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回应，白猫依然死气沉沉，没有一丝转好的迹象。

　　萧焕颜本就修为不高，晚上又与魔物缠斗消耗过多，不消片刻，便觉得灵力滞涩，不得不作罢。

　　她将白猫放在床铺角落里，为它盖好被子后，唤来伙计准备热水洗澡。

　　经过一天的折腾，她已经风尘仆仆。

　　泡完热水澡，疲惫的四肢仿佛得到了纾解。

　　萧焕颜闭着眼，躺在床上，通体舒畅，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享受般的低吟。

　　“真好听，不知你在我身下□□喘息的滋味，是不是会更加销魂蚀骨。”一道声音忽然传来，温柔得如同情人间的暧昧低语。

　　萧焕颜猝然睁眼，翻身而起，循声望去。

　　只见窗户不知何时已经大开，一人侧身斜坐在窗台上，手中把玩着一根绫带。

　　来人不是陆青玉又是谁？

　　“别这么看着我，偷窥是猥琐宵小的行径，我虽非君子，但也不至于如此。”
　　陆青玉淡淡道。

　　萧焕颜心里松了一口气，冷声道：“尊驾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陆青玉的青绫转瞬之间，冲她迎面袭来，“自然是带你回去过好日子。”

　　电光火石间，萧焕颜掏出袖中符箓，想捏诀施咒。

　　全身乏力之感蔓延至全身，内府真元一阵滞涩，符箓竟然也无法驱动。

　　洗澡水里早已被陆青玉下了药，并且不是寻常对付凡人的软筋散，而是为制服修士特别炼制的药物。

　　青绫眨眼便缠住了她的腰身，将她的双手紧紧缚住。

　　萧焕颜尝试着运转真元，将药逼出体内，但是失败了。

　　陆青玉跃下窗台，心满意足地绕着无处可逃的萧焕颜转了一圈，无视他眼中喷射而出的怒意。

　　低头凑近萧焕颜裸露在外的颈项，闭着双目，贪婪急切地嗅闻着，发自肺腑地发出叹息，“恩，不愧是融合灵根，好香啊，好想马上把你吃了。”

　　萧焕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恶心不止。

　　与此同时，她身上开始泛起一种陌生的感觉，觉得越来越热，想喝水但又不是口渴。

　　陆青玉对萧焕颜的异样并不意外，邪笑，“此药有催情之效，怕弄疼你，为了与你共享鱼水之欢特意准备的。”

　　萧焕颜羞怒交加，咬牙道：“无耻！”

　　陆青玉并不生气，嘴角是胜券在握的笑。

　　他一把捏住萧焕颜的下巴，看着她水润艳红的嘴唇。

　　微闭双目，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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