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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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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堂下一片喝彩,新郎挽着新娘给堂上的人老人敬茶。
看着两对新人,老人笑了 。眼前这场景,多像当年她嫁进来的时候 。只是时间如梭,将他筛下了......
“儿媳,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被唤作儿媳的宋璟身子僵了下,迈着步子上前,给老人敬茶。
老人高高兴兴接过,喝了口,拉着宋璟的手,塞给他一块令牌:“小璟啊,老太婆没什么能送你的。这块风云令给你防身,你应该用得上。”
宋璟刚要推辞,一旁的沐秋附在他耳边提醒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宋少主。”
“谢过老夫人。”
“你叫我什么?”
没想到老人突然发难,宋璟抿着唇,身边的沐秋也一愣,捧过侍从案上的茶递给老人:“母亲,喝茶。”
老人照例抿了一口,不为难宋璟了:“秋儿这样我就放心了。行了,你们下去休息吧。”
终于结束了,宋璟如释重负,走路的姿态也多了几分从容。
眼神温润似星河,肤白貌美赛嫦娥,红妆难掩青竹气,玉簪轻缀圣人心。
老人望着宋璟离去的背影,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她仰首向天,此时已是近夜,无边的黑暗将落日最后的余晖一点一点蚕食鲸吞。
“天要黑了,云娘,老身已经尽力护着那小子了,接下来就看他造化了……”
忽的,老人剧烈地咳了起来,随从的两人一人上前服侍,另一个则慌忙地跑去请沐秋。
这场婚礼虽说置办匆忙了些,但该有的一样不少。而宋璟身份特殊,免了许多繁杂,此时正和沐秋面对面。
他面前放着一杯酒,魔教教主沐秋正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宋璟把酒杯往前推:“合约里没有这一条吧?我们本就是假夫妻,合卺酒就免了,你说是吧,沐教主?”
沐秋不为所动,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子,宋璟明白他这是不耐烦了。他瞥了眼酒,又瞥了眼沐秋,心一横,决定坚决抵抗到底——打死也不喝!
局势不容宋璟给自己再找借口,一侍从慌忙跑过来禀报:“教主不好了,老夫人吐血了,您快去看看吧。”
宋璟再次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感慨天助我也,就被沐秋掐着下巴,灌了合卺酒。沐秋匆匆把自己那杯也喝了,扯着宋璟就往老人院里赶。
夜风习习,吹得宋璟袍袖翻飞,发带都松了。他现在喉咙还是火辣辣的,声音都哑了:“沐教主,宋某虽是个大夫,但老夫人已经是强弩之末,毒入骨髓药石无医了。宋某去了也无济于事……”
沐秋哪听得这些话,径直停下。宋璟没沐秋那么好的功夫,沐秋出于报复,松开了手,宋璟就这么一个趔趄,摔了个底朝天。
“沐秋!”
沐秋蹲下身,冷声道:“这些话别让我听见第二次。你以为本座想让你留下?宋少主,好好看清楚你自己的身份。起来,母亲要见你。”
宋璟咬牙,拍开沐秋的手,独自一人走进黑夜。岳云是他永远无法愈合的痛,宋少主更是个异常讽刺的称呼。宋璟猛吸两口气,觉着风也染上了血腥味。
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话。
离老夫人房门还有一段距离,就已经瞧见侍从端着水盆一进一出,步履匆匆。沐秋察觉出什么,拉着宋璟开始狂奔起来。
宋璟皱眉喊疼。
沐秋顾不上那么多,提气轻身,一呼吸间就已经推门而入。
“母亲!”
宋璟终于拯救出自己的手腕,轻揉间忍不住感叹:不愧是江湖武功盖世的魔教教主,“缩地成尺”运用得炉火纯青,不过一个呼吸,竟横穿百米!
房里的人被沐秋吓得动作一顿,老夫人的近侍最早反应过来,快速上前跟沐秋禀报情况:“老夫人刚吃了药,已经不咳了。但大夫说情况恐怕……您要早做打算。”
近侍是个垂暮老妪,跟了老夫人一辈子,本想着临死前求老夫人赏块风水宝地做墓穴,哪成想会变成如今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
近侍说完已经泣不成声,沐秋让她先下去休息,自己到老夫人跟前伺候。
宋璟也跟着上前,被沐秋拦住:“她现在睡着没空见你,你先回去吧,她醒了我再派人叫你。”
宋璟现在不想跟沐秋说话,越过他走到老夫人床边。沐秋见宋璟要把脉,也不拦着,拧了方帕子给老夫人擦手。
入手,一股寒意从指间蔓延,宋璟眼神闪过一抹惊讶,指尖岿然不动。
脉象虚无,似有几股力量在她体内争斗,谁也不让谁。许是受过暗伤。身体一会发冷一会发热,这迹象……寒冰烈掌。
宋璟对老夫人无端升起三分敬意,中了寒冰烈掌能撑到这个程度,除了内力高深,意志也要远超常人的坚定。至于为什么要苦苦支撑,答案不言而喻。
宋璟摸出一颗药丸给老夫人服下:“沐教主,你有一位好娘亲。灵芝丹可以缓解她的痛苦,有事叫我。”
灵芝丹是医药圣品,一颗可抵万两金,且有价无市,非机缘者不可得。沐秋由衷地对宋璟说了声谢谢。
宋璟没有离开房间,而是在不远处的桌子旁落座,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不是宋璟不想走,是魔教的人太热情,但凡见着他都要喊上一声“夫人好”。宋璟堂堂七尺男儿,虽不像沐秋武功盖世,却也是从小泡在圣贤书里长大的,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荒唐。在等待与被一群人喊“夫人好”之间,宋璟毅然选择后者。
灌了一壶茶,宋璟喉间的灼烧感才退去一些,目光落在腰间的木牌上。他放在掌心仔细端详,抚摸了好一会儿,又拿出刚得的风云令。两块令牌在烛光的映射下,闪烁着别样的光芒。宋璟轻轻地把风云令放在桌上,手中唯余那块木牌,陷入沉思。
沐秋忙完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般情景——宋璟正盯着块木牌看,嘴里轻声念着什么,像着魔了一样。
“宋璟?”
听到有人叫自己,宋璟转身下意识道:“为什么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难道济世救人有错吗?”转身对上沐秋深邃的眼睛,宋璟清了下嗓子问道:“怎么了?”
沐秋直起身,烛光轻摇,映得他的脸晦暗不明:“济世救人没错,错的是这个该死的世道。母亲醒了,你过来吧。”
宋璟近前,沐秋往旁边退一步,让出了视野绝佳的风水宝地。两个新人穿着大红喜服并肩而立,都长着一张让女孩痴醉的脸,各有各的风韵,若非床榻上的老人气数将近,他们笑起来更像一对璧人。
老夫人抬手抚平沐秋的眉头:“儿啊,别苦着脸,笑一个。人总会死的,为娘撑了十年,赚了。小璟,你也别难过,你娘亲看见你这样,要骂我的。”
“您和阿娘认识?”宋璟蹲下,抓着老人的手:“您找我来,是因为阿娘?您知道多少?求求您,告诉我吧。”
近三月来,深埋心底的伤痛再次涌上心头,宋璟的眼泪决堤一样,止都止不住。沐秋要劝,被老人止住了:“你当初也没少哭。这孩子憋了太久了,让他哭个痛快吧。为娘不在了,你可不能欺负他。”
到底谁才是你儿子?沐秋转头看了眼宋璟,沉默一会后应了声。老人瞧出了自家儿子的不耐,又威胁道:“我家儿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为娘就到梦里找你算账。你别觉得不耐烦,你这是捡到大便宜了。你命里有一命劫,他是你命定的贵人,有了他你或许就能逢凶化吉。这孩子孤苦伶仃的,看在这份上也要待人家好些。”
老人急眼的神情总算起了些功效,这回沐秋应得真诚了许多:“知道了,他要星星我绝不给月亮,您歇会吧。来,喝杯水。晚宴您也没吃什么,我去给您端碗粥来?” 老人摆手,转头去安慰宋璟:“孩子,久哭伤肺,到了下面,云娘该斥我没照顾好她家孩子了。”
又过了一会,宋璟终于缓过神来,接沐秋递来的帕子的时候都低着头,觉得丢人。简单收拾了自己,宋璟发现自己的嗓子彻底废了,他转身瞪了眼始作俑者,沐秋被瞪得不明所以。老人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笑吟吟地开口:“孩子,不必开口,老身知道你要问什么,你们坐下,听我慢慢说。”
随着老人苍老的嗓音,一段尘封的往事铺陈开来。
“我与你娘是同门兄妹,几乎无话不说。她嫁给你爹的时候,我还去观礼了,送了一对翡翠耳环。你的满月酒,我也去了,还抱过你……”
“一不小心扯远了,人老了总会怀旧,说回正事。有一天她突然来找我,她要我还她一个承诺,她救过我,她便是要我把命还她,我也不会拒绝的。我一口应下,她才接着说下去,我没想到她竟是求我保你的命。”
“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肯说,急匆匆的就赶回去了。再之后就是岳云叛变的消息以及她的死讯……”
“孩子,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咳咳咳咳咳,更多的事,你去问秋儿,他会,他会照顾你的……”
“秋儿,不要太难过……”
老夫人最后看了沐秋一眼,然后合上了眼,仅存的生机也化为一缕青烟,消失于天际。
“娘!”
“老夫人!”
一日之内,魔教红白交接,不知是否事先有所准备,倒也不显得忙乱。令沐秋惊讶的是,宋璟竟没走,默不作声地陪着他守了一天的灵堂。
大欣守灵堂有规矩,守堂者着丧服,守堂期间不得进食。沐秋怕这身娇体贵的公子哥饿晕过去,偷偷塞给他一块馅饼。哪知那公子哥不领情,把馅饼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沐秋无端烧起三把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把馅饼收好,心道:爱吃不吃,饿死不赔!
就在沐秋自顾自生闷气快把自己点炸了的时候,宋璟终于有了动作。他转过身望着沐秋,颇为礼貌地说道:“沐教主,你是否觉得我就是个养尊处优富家公子,一顿两顿没吃就会饿晕过去?”
“岳云子弟常出公务,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都是常态。只是……”沐秋的眼神一动,好一会才继续道“只是苛待了你,躺里面那位怕是要气活过来。你的母亲很爱你,她也不希望你的身体有任何闪失。”
娘亲?
宋璟压下眼底的悲痛,不再说话,望着灵台上的灵位失神:“她连块灵牌都不曾有,都是我不好。”说着重重地磕了个头,直接把额头磕紫了一块。
沐秋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不好再刺激他,从腰间摸出一瓶药:“你的孝心她会收到的,擦擦吧,还有两天呢。”
就这样两人给老人守了三天的灵堂。
魔教的丧礼不像豪门贵族般讲究,停棺三日后,由沐秋带魔教弟子,在离教不远的暮枫岭挖了个坟冢,埋葬了这位曾经声名盖世的老人的一生。没有仪仗,没有哀乐,只有一行人发自肺腑的哭喊,还有烟雨的无声送行。
据说是老人要求的,一切从简。生不带来,死不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