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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71章:落英缤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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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花在清晨盛开,傍晚时分合拢,一夜之后于第二天清晨再次开放——朝开暮落,生生不息。
诗曰:小人槿花心,朝在夕不存——人们大多不喜种植,因以人心易变。
而乔言卿却独爱它这份韧劲。
“我要见陶溯。”
听到乔言卿说话,门外守着的侍女一时没接上,她已经把乔言卿的安静当作常态了。她愣了一下,低头恭敬地答道:“乔姑娘,皇上是不会见您的。”
啪——哐当——
一个瓷杯被用力地丢在了刚扫完积雪的阶梯上,一下四分五裂。侍女没有心理准备,被吓得肩膀一缩,往旁边挪了一步,但由于陶溯的吩咐,只得坚持道:“乔姑娘,皇上是不会见您的。”
乔言卿不听她言,只顾一个劲儿地往外丢东西,易碎的茶杯,摆放的瓷瓶,亦或是窗台的花盆。
一声声清脆响亮的声音让她眉头直皱,却只能硬着头皮按吩咐说陶溯不会见她。
“乔姑娘——”
“下去吧。”
就在她第四次要劝阻乔言卿的时候,陶溯来了。
他对上乔言卿的目光,却不自主地往后一躲——他从没想过乔言卿也能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冷漠。
“泽城的事,你一早就知道是吗?”尽管乔言卿努力保持平静,不想在气场上输掉,但还是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
陶溯一愣,很快便知道是江声说了些什么。他不是不知道乔言卿和江声之间的事,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陶溯知道乔言卿想知道这些,但他明面上不该跟她说,便由着江声了。
江声所知道的事还翻不出浪来,也算间接帮了他,帮他稍微减轻对乔言卿的愧疚。
他告诉乔言卿的,无非是泽城,楚慕,祁洌——她生气很正常。没关系,他反正早就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他强行要到房间里,迫使乔言卿退了进去,又在乔言卿转身之后退回去关上了房门。
“对。”
关上房门的陶溯背对着乔言卿,回答了她的问题。
“你知道我的意思。”乔言卿的脸色十分糟糕,一半是身体原因,另一半是情绪原因,“你——默许他这样做?”
“谁?”陶溯转身过来,脸上如同往日一般云淡风轻,仿佛毫不在意。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他仔细一想,反应过来这个“他”是指的宋青云。
宋青云——脑海里回想了整场泽城的战役,他猛地一颤,该承认却又不敢承认。
在那恶心至极的手段里,他不仅默认了,还是宋青云的帮凶——他命宋青云拿下泽城,用不择手段加以修饰,还交给他可以掩盖伤疤的膏药。
“你怎么能视生命如草芥?”乔言卿紧皱眉头,冷漠疏离的语气背后藏起了不可置信。她知道成王败寇,也明白高处不胜寒,以为经历过以往恐怖事情的陶溯能明白生命的沉重——这样她才不会辜负承诺的选择,她才不会觉得自己信错了人。
而今本末倒置失其根本,一切大错特错。
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关系直接隔出一个断崖式的裂缝,陶溯便知道这无法补救。乔言卿没有对他避之不及,便让他明知不可能却依旧燃起了一丝希望,可笑的是当这一切彻底撕碎,他却觉得受到了欺骗。
一时羞愤不甘涌上心头,他急红了眼,换上强硬的语气:“你在这公主府养尊处优这么久也不见急,这会儿又开始惺惺作态了!”
风干的糖水早就失去了原来的甜蜜,只剩下全是恼人的黏腻感,妄图一直依靠舔舐来缓解,只能迎来下一次苦恼。
恶语伤人六月寒,乔言卿显然是害怕地抖了一下,像是被人丢进了冰窖里——她从未想过陶溯会这般认为她。而此话一出,陶溯也有点慌了,奈何说出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乔言卿没有掉泪,更像是坦然接受这一切。
空气的流动也似乎慢了下来,一小阵一小阵地用它的冷气细细刮着人。
她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我要见楚大哥。”
愧疚与害怕累积在陶溯心里,让他早就没有了拒绝的底气。能让楚皓霖和祁东安慰,比跟他待在一起强。
光影斑驳,从清晨的阳光就可以知道今日是难得的晴天,就连阴暗地牢也能找到太阳的影子。
陶溯把乔言卿带进了关押楚皓霖和祁东的地牢,见她站着不说话,自己便识趣地到了外面。
他这般羞辱她,也没脸待在那儿听。
“卿卿?”楚皓霖显然对乔言卿的到访感到意外,他们这里同样是消息闭塞。
乔言卿不答话,只是上下打量起楚皓霖,围在他身边左右看看,同样地,她对祁东也这样做。
“身体确实都恢复得差不多了。”乔言卿嘴角往内一抿,微笑道。
这话说得没有问题,但总与一般的寒暄不同——倒像是检验成果。楚皓霖很容易能感受到这是一个悲伤的笑容,忽然想起乔言卿的上一次探望,问他们的伤大概多久会好,他回答一个月左右——
而现在,正是一个月之后。
看来是早就这样打算了。
楚皓霖来不及问,便听乔言卿一个人慢慢说来:“楚大哥,若你见到了阿慕,定要——”说到此处,她鼻头一酸,强忍泪水往下继续道:“定要替我对她说声对不起,东叔,也一定替我对祁将军道歉。”
“你这说的什么话?卿丫头你放心,别看我们现在被关在这儿,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出去灭了那帮孙子!”祁东一脸茫然,不明白乔言卿为什么这样说,还以为她受了什么打击。
楚皓霖已经察觉出端倪,微微皱眉,“卿卿,你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乔言卿摇摇头,拉过楚皓霖的手,悄悄塞了个东西进去,只道:“快走吧,路上一定小心不熟的人。”
话音刚落,江声便出现在了地牢里,周围的侍卫已经被他解决了,他也不跟他们打哑谜,只道:“公主的一片心意,还请两位不要浪费,赶紧跟我走吧。”
他这样说,祁东也反应过来了,一下有些难过,正要说些什么,却被楚皓霖拦住。他对祁东摇头,用眼神制止了他。
祁东虽不再说话,但面上全是不忍,怎么说也是他半个女儿。
乔言卿欠身行礼,“楚大哥,东叔,一路珍重。”
“卿丫头……你好好等着我们,我们一定会来接你的。”
一切刻不容缓,多一秒便会生变。
江声在前面领路,朝地牢深处走去,祁东跟在后面,接着是楚皓霖。他走了几步停住脚步,驻足片刻,挺直身板,缓缓转身。
楚皓霖在她面前跪下,行君臣之礼作拜别。
“臣,谨遵公主旨意。”
他以前叫她公主,但包含的,从来都是大哥对待小妹的情谊。
乔言卿释然一笑。
她将楚皓霖扶起,楚皓霖起身张开双臂,轻轻一拥,乔言卿也随之抬手,完成一个沉重的拥抱,两人都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红了眼。
“万事小心。”
楚皓霖快步追了上去,与祁东交换眼色,祁东立即将前面的江声按住,江声正准备反抗,脖子上已然抵上了碎瓷片的刃口。
“二位这是何意?”江声面上装作无辜,心底已经开始盘算起来,莫非是乔言卿诓了他?
楚皓霖清了清嗓,“乔言卿能相信你,可不代表我们会。”
江声自然而然将嫌疑从乔言卿身上摘除,赔笑道:“二位还有疑虑也是正常,不过我帮了乔姑娘那么多,当然不会……”
“少废话。”楚皓霖打断他,并将碎瓷片贴得更近,喉咙下方已经渗出血来,逼得江声乖乖就范。
“好说好说。我这就带二位出城。”江声心底不悦,却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门外的陶溯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忽觉有什么地方不对,赶紧进了地牢。此时江声刚好带着两人离开,而乔言卿也正准备出来。
他朝两边的牢房一望,全明白了过来,是他小看她了——他以为乔言卿只是在来这里寻求安慰,却没想到是来放人的。
我不会骗你,但也不会对你毫无保留。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纵有暖风吹入地牢,也都会变得阴冷。他生气又落魄地向她质问,“你就一定要与我为敌吗?”
亲友的伤痛,遥不可及的重逢,爱人的不解疏离,满腔的愧疚悲伤积压在胸口,一下剧烈起伏,让乔言卿沉闷得喘不过气,突然喉间微甜,一股热流从喉头涌出,吐出一口鲜血来。整个人恍惚,又接连吐出几口,随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陶溯瞬间惊慌失色,慌不迭地接住了这副摇摇欲坠的身躯,“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