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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富贵债·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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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野合?
谢问当然没有这样的想法,闻言清醒三分,松开沈疑之,垂眼撇过脸去。
“不是。”
他看着从稀疏树缝落在地面的银白碎光,哑声解释:“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能总这样。”
“哪样?”
谢问喉结滑动,漆黑的眼眸回看向他,红着耳尖,一本正经道:“不能总是勾起我的欲望,又把我推开。沈疑之,我是个人,不是你泄.欲的玩物。”
“嗤。你倒是会倒打一耙,也不知道是谁腆着脸往上凑。”
沈疑之懒得与他质辩。冷眼撇过他还硬着的鸟,自己去找纳戒。纳戒从半空掉下,不知落在何处。他只得运起灵力,小范围移动,尝试召回。
谢问转去一旁,等用灵力压下令人难堪的生理反应,方才跟上沈疑之。
沈疑之睨他一眼,冷笑:“挺快呀。”
他快不快两人心知肚明。谢问无视这含义明显的嘲讽,追问:“为什么不去文考,反而来这里?”
“噢,巧了呀。”沈疑之回头笑笑,瞧着心情不错,眯起的桃花眼透出几分狡黠:“我也正想问你这个问题。谢问,比起我,你更不该出现在这里吧。怎么,怕文考输给我,故意不去?”
“你……”谢问一哑,好一会儿才答:“你明知道我是跟着你来的。”
沈疑之:“那你跟着我干什么?莫不是被体内的蛊虫逼得没有办法,日日都离不得我?那你可惨了啊谢问。你对我而言,连泄.欲的玩物都算不上。”
谢问冷峻的眉头蹙起,拿耍起无赖的沈疑之无可奈何。
沈疑之微微偏头,细长的手指运起灵力,凌空一勾。
“啊啊啊啊——!”
树林传来响动。遗落的纳戒带着一个邋里邋遢的小孩儿飞回来。
小孩儿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看不出年纪,明明是炎炎夏日,却还穿着冬日的棉衣蔽体,脚上只踩着木枝编成的拖鞋。此时他嶙峋肮脏的小手抓着沈疑之的纳戒,竟透出死也不愿放开的架势。
沈疑之扬眉,看着地面肮脏倔强的孩子,眯了眯眼,缓缓蹲下身去。
谢问本以为沈疑之会发发善心,毕竟这人对仙宫那些傻小子可比对自己宽容多了。风萧瑟是一个,柳小青也是一个。这偶尔会让他觉得,沈疑之其实也有柔软的一面。
谁料。
“啊!”
小男孩儿双脚离地,单手抓住沈疑之掐住自己脖颈的手腕,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惊呼,然后便涨红脸,无法呼吸。
再看沈疑之,漂亮而冰冷的眼底全是杀意。
谢问心下一惊,赶紧从沈疑之手上救下孩子,母鸡护崽般把那孩子挡在自己身后。
沈疑之握着自己被谢问劈得有些麻木的手腕,细长的眉蹙起,声音彻底冷下来:“谢问,你找死?”
“他只是个孩子。你何故……”
“是个孩子就能偷鸡摸狗,是个孩子就能强占他人财物拒不归还?谢问,这就是你心中所持的公正?”
“你怎知他不还你?”谢问说完,立即把身后的孩子拎出来,向孩子伸出手,“给我。”
小孩儿看他一眼,黑色眼珠一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纳戒塞入口中,强行咽了下去。
谢问:“……”
沈疑之:“呵,好了。原本可以留他个全尸,现在得开膛破肚了。谢问,你说你是不是多此一举?”
小孩儿闻言吓一跳,抱着谢问的腿直往他身后躲。
谢问冷下脸,揪着身后小孩儿的衣领,把人丢出去。
“不,不要仙人!”
小孩儿重重摔在地面,二次摔倒造成的疼痛终于使他明白谢问也不是毫无原则的大善人,当即瑟瑟发抖,跪向谢问磕头祈求:“仙人你救救我救救我,我真的需要钱,我妹妹病了,需要治病,我真的需要这个东西,你们给我一点时间,我以后当牛做马都会报答你们的。”
沈疑之扬眉,看谢问变脸如翻书,反倒是笑了声,眼底杀意消了些,饶有兴趣地看着地面把头磕得砰砰响的小孩儿,睁眼说瞎话:“小子,你跪地祈求的那个才是个铁石心肠的大坏人。求他还不如求我。若我心情好了,说不定顺手就帮你了。”
小男孩儿立即看向他,恐惧的眼底应是挤出两分希冀来,试探问:“真的吗,您需要我为您做什么?”
沈疑之瞧见小孩儿那眼神反倒愣了下,收敛了眼底似笑非笑的冷意,放缓了语调,“若你说的是真的,就先带我去见你病了的妹妹。”
“好。”小男孩儿立即从地面爬起来:“我带您去见她。这边请。”
沈疑之看小男孩儿举止得体,点了下头,缓步跟上去。
“沈疑之。”谢问突然上前,抓住他胳膊。
沈疑之冰冷扫他一眼,警告:“别随随便便碰我。”
谢问松开手,又跟上他脚步,犹豫后问道:“你跟去,真是为了帮他?”
“不然呢?跟去杀他全家?”沈疑之一脸莫名,看前面带路的小孩儿吓得一抖,放缓脚步,又补一句:“哼,我可没时间和乞丐过不去。”
小男孩儿松口气,过了会儿低声道:“仙人,我不是乞丐。”
“行。”沈疑之嘴上不留情:“那你是贼。”
“……”小孩儿缩了缩肩膀,深深地低下头。
不一会儿,小男儿将二人带到一处安了门的山洞。
又见山洞,沈疑之默默挪动两步,远离了谢问。
谢问轻咳,抱剑看着山洞外堆放整齐的木柴堆,问小男孩儿,“你家有大人?”
“没有了。”小男孩儿从怀中摸出钥匙,一面开门,一面回答:“都是我劈的。”
沈疑之略感诧异,看小孩儿不过七八岁的身量,追问:“你多大了?”
“十四。”
说话间,那孩子已经打开木门,推门进去。
山洞虽小,但做了明显的分区。除了厨房、前厅,男孩儿还将自己和妹妹的床,用竹制的挡板严严实实地隔开了。
“小采,哥哥回来了。”
男孩儿点亮自制的油灯。就着山洞入口盛满清水的水盆洗手洗脸后快步跑到洞内,站在在木质的床前,静静注视着床上躺着的女孩儿。
女孩儿体魄看上去比男孩儿好些。虽然也瘦,但瞧着就是正常身量的小姑娘,身上穿的也是夏日当季的衣裙,与邋里邋遢穿着冬衣的小男孩儿明显不同。
这小子倒把她妹妹照顾得挺好。
沈疑之淡淡扫一眼便收回视线。
不过,这么小的野孩子,独自带妹妹住在山间,却识得礼数。他不禁问:“你们是哪里人,为何住在山间?”
男孩儿从妹妹的隔间出来,拉上布帘后,端来两个小木凳请他坐下,又跑去点柴生火。
沈疑之看出他是想给他们奉茶,当即制止:“水不喝了。回答我的问题。”
“仙人容秉。”小男孩儿丢下木柴,介绍道:“我叫李容,妹妹李采,是扶花镇人。仙人知道扶花镇吗?”
沈疑之点下头。
小男儿眸光暗了暗:“那我便不用多介绍了。不过以前的扶花镇还不是现在这样的。父亲生前常同我说这些……他原是扶花镇镇长,承祖业,带领镇民养花卖花谋生。那时,镇民日子虽然过得清贫,却也安稳。但约莫是十年前,一伙来自南冥洲的伢商来到扶花镇,以重金选购我们镇子的姑娘。”
“原本镇民还不愿做这种事情。可那伙伢商竟从镇中最贫穷的懒汉入手,高价买走了懒汉家的姑娘。懒汉一夜之间变成为镇中富户,从此吃喝不愁,在镇中耀武扬威。镇民见了心意松动,慢慢的,私下卖女儿的人家就多了。他们打着嫁女的名号,将自己的女儿交给伢商,从伢商那里获取大量钱财,再不事生产。等我父亲察觉镇中姑娘越来越少,花田也逐渐荒芜,想要遏制这黑暗的交易,却已无力回天。”
“再后来,那些伢商肆无忌惮找上我父亲,要求我父亲放开买卖人口的限制,成立民兵队,为他们的买卖保驾护航。”
“我父亲当然不同意。伢商怒不可遏,放出话来,要高价买我母亲与我那刚出生的妹妹。无论是谁,只要把我母亲和妹妹带给他们,就能得到世世代代都花不完的财富。”
“早因卖女得了利的镇民们瞬间倒戈,冲进我家,要抓走母亲和妹妹。母亲拼命掩护,才为父亲、我和妹妹挣得一线生机,逃出扶花镇。”
“此后,父亲便带我和妹妹隐居在此,避世不出。可惜去年,还没等我长大,父亲便感染风寒去世,只留我与妹妹在此。如今,妹妹也病了……我夜间出去,原是为了捕点兔子山鸡给妹妹补身体,谁料意外捡到仙人遗落的宝物,一时起了歹念,才……总之,多谢仙人宽宥。”
沈疑之略微颔首,想起方才扫了一眼的女孩儿,问:“你妹妹得的什么病?”
“这……”李容揪着破烂的棉袄,目光躲闪,“也是风寒。”
“撒谎。”沈疑之毫不留情拆穿:“你妹妹面色红润,睡态安详,根本不是寻常病症。还有,你既与你父亲一直隐居在此,又怎知数百里之外的扶花镇如今怎样了?”
李容面色一白,抬头对上沈疑之洞悉一切的眼神,支吾难言。
沈疑之警告:“李容,我这人耐心有限,不喜欢与人废话,你若真想救你妹妹,就别遮遮掩掩。”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仙人慧眼。”李容松开死死咬着的腮帮子,红着眼,愧疚道:“其实多年来,父亲意志消沉,常借酒消愁。我以为他说的那些都是酒后胡话,心中不以为然。他去世后,我便带着妹妹寻去了扶花镇,想看看镇中是否还有亲人。谁料……刚进入镇中就撞上了夜间的折花大会。”
沈疑之心中一沉。所谓折花大会,就是他离去时所见的,飞舟载来人间权贵,放他们在扶花镇毫无限制地寻欢作乐。
“阿采……”李容说着,已是涕泪纵横,发声艰涩:“阿采……被一群富商掳去仙舟,后来便这样了。人活着,却怎么也醒不来……”
沈疑之蹙眉,示意李容拉开布帘让自己看看。
李容赶紧抹了泪,掌着油灯,请沈疑之入内。
沈疑之跟进去,并起二指点在女孩儿眉心。金色流光没入女孩内府。但女孩的内府空空荡荡,根本没有神魂痕迹。
沈疑之略感惊讶,收回手,看向身侧满怀希冀的男孩儿,没什么情绪道:“李容,你妹妹死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