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骧》奇奇鱼子

4、晋王其人

　　皇后正与四人说笑，殿外一声通传：“晋王殿下到！”人未至，语先传。殿中人不由得齐齐望向他。此次滇南一去便是三年，没有想到京中居然发生了这么多大事。可怜的晋王刚想诉说一番在外漂泊的艰辛，话还没出口就被皇后狠狠地教训了一通。当着皇兄皇嫂和妹妹妹夫的面被训斥，刚刚还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三皇子殿下就像一只蔫了吧唧的茄子，讪讪落座。景岚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果然世人盛传这皇三子晋王“美姿容，善言笑”之语所言不虚。
　　天色已经不早了，高景元携妻告退回府，宇文裕怕皇后再训斥他，像块牛皮糖似的黏着宇文祁夫妇，也随着二人告退了。出了殿门，天色渐渐暗下来。宇文祁于景岚并肩走在后面，宇文裕脚步轻快地早就到前面去了。微风吹拂着鬓边的碎发甚是舒服，景岚笑着说道：“晋王殿下方归，何不请殿下东宫用晚膳，殿下与晋王也好叙一番。”
　　宇文裕文辞俱佳，于诗文上的造诣颇高，此去滇南三年，阅览无数风光盛景，几盏酒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从四时景色变幻，民俗风土人情讲到当地的土司制度，景岚少时听父亲讲过不少外面的趣闻，哥哥给她搜罗来不少轶志游记还有不少奇奇怪怪的小玩意，遂于此多有了解。叔嫂二人相谈甚欢，“皇嫂可曾听说过滇南有风花雪月四绝？”
　　“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三弟在滇南游历三年，定是将这盛景看了个遍。若长居滇南，品普洱，春夏湖畔听风看花开花落，秋冬待孤月高悬，雪漫人间，何其快活。”宇文裕拊掌，宇文祁微微惊讶地看着景岚，闺阁女儿如此见识，当真是寻常男儿也难比的。宇文裕从怀中取出一颗硕大的菩提子递给景岚，景岚用手指摩挲着光滑温润的菩提子，并没有珠玉金银镶嵌，只系着一把穗子，煞是素雅。宇文裕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这是我从滇南搜罗来的，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今日赠与皇嫂，皇嫂莫要嫌弃。”景岚笑了，“怎么会呢，咱们自小相识，你也知道我向来不喜金珠翠宝。此物正合我意。谢过晋王殿下了。”宇文裕一直在东宫呆到很晚才出宫回府，宇文裕黑着一张锅底一般的脸同高景岚送他上马车。按风流倜傥的晋王殿下的话来说，他说这些大哥一句也插不上，这显得他大哥在嫂嫂面前像个没文化的二愣子，丢脸。轿帘放下，宇文裕扒开侧边的窗，车外是祥和温柔的嫂嫂和臭脸大哥，宇文裕冲宇文祁得意地挑挑眉，宇文祁的脸更黑了。
　　送走这个有趣的小叔子，两人慢慢往回走，宇文祁的黑脸着实精彩的很，景岚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宇文祁见状更气，立刻去挠景岚，两人在宫道间你追我赶，徐徐风起，偶有雀鸟自上空飞过，墙边寒枝生出点点绿意。景岚云蓝的裙角拂过青砖的暗纹，环佩叮咚，好似九天下凡的仙，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了。宇文祁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哪怕是对李潆潆。为什么知道陆平川与景岚间的过往以后会如此嫉妒，他自己也不知道。看着景岚的笑颜，美丽，舒心，他便不由得放下一切，去随着她。
　　景岚回头向宇文祁做了个鬼脸，宇文祁眼光愈发温柔。记忆中的陆平川也是这样，“平川，灯会马上就开始了，热闹的很呢，你快点来。”少女朝后面的男子遥遥一笑，鲜妍生动。他在后面小跑着追随她，也是这样温柔......景岚的笑意一点点从脸上消失，冰冷僵硬的灰白色像藤蔓一样慢慢爬上脸颊，她慢慢停了下来，以一种宇文祁从未见过的陌生的表情看着他，景岚背后冷汗涔涔，脑子里全是关于陆平川的记忆，又见那日他离去前宫阶下的深深一眼。强自保持镇定，连连后退，宇文祁不知道景岚为何一瞬脸色就变了，他越是靠近，景岚越是惊恐。天色越来越暗，宇文祁有点不知所措，但是由不得他多想，下一瞬，景岚像一片柳絮轻飘飘地倒了下去。
　　阿峒在殿中点上一盏琉璃灯，一线又一线的细碎烛光射出来。但是直到脂油燃尽，景岚也没有回来。桓礼来告知，太子妃身体不适，段太医正在太子平日所居正殿中诊看。“姐姐，殿下吩咐了，娘娘今日在殿下处歇下，姐姐随我去服侍便可。”
　　太子是横抱着太子妃回来的，东宫上上下下都传遍了。朱红的蔻丹死死地扣着一串璎珞，啪的一声，一地明珠溅落。一众宫人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也不敢上去拾。云露慢慢上前，端着一盏清茶刚呈上便被挥落一地。李潆潆眼中隐隐泛出血丝，慢慢转动着手上镶宝石的戒指，，蓦地笑了，不知道是快意，还是嫉妒。
　　“太子妃怎么样，为什么说晕就晕了？”帐外人影模糊不清，景岚动了动手指，一老者缓缓说道:“无碍，娘娘只是忧心过甚，又兼之气血不足，故而晕厥。臣已经开了温补的药材，还请峒姑娘记下，每日一回，文火煎药，两碗水煎成一碗给娘娘服下即可。”阿峒连声应是。宇文祁坐在帐边，景岚缓缓睁开眼，懒倦得很，一只手尚悬在床边，昏昏地又睡了过去。段文山老太医收好脉枕，宇文祁忙将景岚的手放回被中。
　　灯暗了，身边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景岚闻见淡淡的檀香和龙脑的味道，又带桃花丁香的暗暗神韵，细嗅之下，还有半分细辛的辛温之味，倒是与自己殿中素日用的遗梦很像，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宇文祁殿中。宇文祁放轻了手脚，在景岚身边躺下。景岚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黑暗中，宇文祁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搁在她的额头，景岚脑中在一遍一遍地回放那些画面，平川的，宇文祁的，历历在目。良久，景岚轻轻地环住宇文祁的腰，真正缱绻模样。黑暗中男子挑起了唇角，温温气息均匀喷洒颈间，景岚已沉沉睡了，他收拢手臂，将怀中人抱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