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尔陌千寻

3、第三章

　　夜色渐渐蔓延开来，屋外一片漆黑，像是什么巨兽幽深可怕的大嘴。屋内则是灯火通明，空调温度过低，吹得人起鸡皮疙瘩，冷光源的电灯更是亮得刺眼。

　　付霭站在客厅里发着呆，她觉得今天白天经历的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原来外面那么大，有那么多的人，他们可以过的那么开心……

　　“夫人快回来了，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付霭突然从美梦中惊醒了，她愣在原地，显得茫然无措。

　　管家钱婶很是生气，推搡了她一下，催促她：“还不快走！”

　　付霭被她一路推进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里，门被狠狠地关上，然后门锁咔哒一声锁住。她站在这十多年来一直困着自己的漆黑的房间里，突然感到荒芜的心底杂草疯长，那一波又一波汹涌而来的孤独、悲伤、委屈、愤怒、恨意以及绝望让她觉得痛苦不堪……

　　她想，这是为什么啊……

　　黑暗中，那些肆意疯长的痛苦紧紧缠着她，付霭慢慢摸到了墙上的开关，按下开关，灯光倏地亮起，刺得人几欲落泪。

　　明明这是个并不算大的房间，但付霭觉得整个房间空旷极了，可怕极了。这里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是装饰的东西，一切几乎都是黑白灰的单调色系，白色的墙纸和床铺，灰色的桌椅书架和地毯，深灰的窗帘永远是拉着的，因为窗帘后并没有窗户，那扇窗户早被砖石封死了，窗帘只不过是一个摆设。

　　付霭把书包放到桌子上，扫了一眼书架，上面不是课本就是辅导书，除了几本科学专著，没有任何“禁读书籍”，因为钱婶每过两天就会进来收拾一遍，防止家教老师遗留下什么不该留下的东西。

　　比如，上上个老师不小心掉了一本书在她房间里，书上写了一个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而在付霭看完那些故事之前，藏起来的书被钱婶发现了，她撕毁了书扔在付霭身上，硬质的书脊在付霭脸上擦过，留下一道血痕。钱婶上前揪着她的头发，让她发誓绝对不会再私藏“禁止物”，然后为了惩罚她三天没有开门，付霭不得不在饥饿中屈服。于是，像之前的所有老师一样，付霭没有再见过那位家教老师……

　　门外突然传来了开门声，钱婶阴沉着脸打开了门，声音却是殷勤的：“大小姐吃晚饭了。”

　　付霭低着头，跟着笑出一脸皱纹的钱婶下楼，一路安静无声。

　　客厅的餐桌上是颇为丰盛的晚餐，而餐桌旁坐着三个人，坐在上座的是一个两鬓微白的男人，付霭见过他两三次，钱婶让她叫他“大伯”。大伯右手边的女人眉眼如画、笑容温和，正一边笑着同大伯说话，一边给她右手边的一个十三四岁的男生夹菜，而付霭和那个名为付昊的男生都叫女人为“母亲”。

　　付霭在大伯左手边坐下，看着精致丰盛的晚饭，胃中翻腾不止，只觉得恶心欲呕。

　　大伯问了付霭今天的高中生活，付霭话不多，也一一应着。在大伯问她怎么不吃了的时候，母亲向大伯解释：“女孩子嘛，饭量就是少，又是爱美的年纪，怕长胖了。”

　　付昊则低着头，唇角勾起莫名的笑。

　　晚饭后，大伯很快就离开了，餐桌还没有收拾干净，女人瞥了付霭一眼，突然掀了餐巾，碗盘碎了一地，里面的剩菜剩饭则浇了付霭一身。

　　女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狰狞可怕：“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吃饭！你是不是以为你大伯能救你！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能永远出去了！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自由了！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这一辈子都是女的，你认命吧！你怎么不去死啊！”她歇斯底里的喊叫着，拿到周围的东西就向付霭身上扔过去，幸好她准头太差，于是客厅里精美的花瓶瓷器也跟着碎了一地。

　　付霭顶着一身的汤汤水水，没有看那个女人发疯，而是看着付昊抱起一个空的鸟笼，两个月前，那只鸟笼里还有一只羽翼丰满的漂亮的付霭叫不出名字的鸟儿，然而那只鸟到了这栋房子后每天都在挣扎尖叫，于是，最后它死了，在一个很安静的晚上。

　　付昊捧着它小小的尸体，看了当时站在楼梯上的付霭一眼。

　　那时候，付霭突然想到，大概自己就是这样的一只鸟吧。

　　女人发着疯冲过去抢走鸟笼，将鸟笼扔了出去，铁制的鸟笼被摔的变形扭曲，她抱住付昊：“昊昊，妈妈的昊昊，你会一直陪着妈妈吧！你会吧！你看她做什么？她就是个没用的女的，以后家里的一切都是我们的！等你长大了，你爸爸的一切都是我们的！这些都是妈妈的功劳对不对？你会感谢妈妈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付霭看了看这闹剧般疯狂的一切，慢慢回到自己的房间，洗去身上的油垢。

　　因为午饭和晚饭都没有吃，付霭的胃饿得抽痛，她躺在床上，瘦长的身体蜷缩着，只占了床上的很小的一点空间，让这房子显得更加空旷可怕。

　　突然，她想起在那个学校里，前面的两个女生在班里分零食的时候给过她一把糖果，付霭起身打开书包，捏着一颗巧克力糖看了很久，把它放进嘴里，甜苦的味道带着温暖的感觉一点点沉淀到胃里。

　　这一晚，付霭难得的做了一个温和安宁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