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心上种花椒》五碎

16、第十六章

　　过了一会儿，戚成曜又缓缓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跟罗卜说话，“你好歹还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儿呢，要保护你喜欢的人，我小时候……”
　　“什么？”罗卜发现师叔好像在跟他讲话，又没听清。

　　“师叔跟你聊聊天，你听着就行，锻炼锻炼注意力。” 戚成曜拿小藤条点了点地，像是在唬小孩儿一样唬着小孩儿，“动了要多站十分钟啊。”
　　罗卜此刻真的有些想念自己师傅了……

　　“我小时候，还来不及跟你一样想那么清楚，就要成天跟着他们大孩子后面练功，学散打、摔跤、拳击、格斗……外公家的刀枪棍棒太极拳术，”戚成曜说着又伸出藤条，点了点小罗卜有点变形的姿势。
　　“练不好还要挨打，饿肚子，跟你这样，扎马步扎一整天，啧……”
　　戚成曜陷入回忆，沉沉地说着，罗卜也稀里糊涂地听着，虽然不让说话，眼珠子倒配合地滴溜溜转。
　　……

　　时间在小伙子们扎马步，打木桩，压腿踢肩翻跟斗中一点点过去，小屋里向棉算出最后一道题的答案，将笔帽吧嗒摁上笔尖。
　　抬眼看看墙上的钟，已经快十一点了，她站起身压了压肩膀，打算出去溜达溜达，顺便看看小罗卜有没有在好好练功。

　　“乔山河又叫我去打比赛，还有脸说账没算清……”戚成曜双臂撑在膝盖上，两条长腿伸到台阶下，目光直视着前方的虚空。
　　“打过最后这场，我就真跟他没关系了。”
　　“你说……怎么会有他这样的父亲？”戚成曜自嘲地笑着。

　　可能是今天乔山河的造访让他情绪有些失常，失常地跟一个幼儿园小朋友说着这些有的没的，心里压抑了太多，或许跟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诉说，倒是刚刚好。
　　从这份怅然的情绪中慢慢脱离出来的戚成曜，发现面前那小孩儿还真挺能耐着性子，一声不吭地扎着马步，他挑了挑眉，有些坏坏地凑过去，“中午厨房师傅做了糯米丸子，你要吃肉馅儿的，还是糖馅儿的？”

　　“卜卜要吃糖的！”罗卜听说今天中午有他最爱吃的丸子，兴奋地扭过头，眼睛弯弯像月牙儿一样，冲着戚成曜乐。
　　“加十分钟。”戚成曜计谋得逞，看着小罗卜呆愣住然后哭丧起脸，心情突然好了很多。
　　于是，不怀好意的师叔接着逗小孩儿犯错。

　　向棉走到小院儿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小罗卜在廊沿下边扎着马步，旁边那人时不时在边上戳他几下。
　　“戚成曜？！”那个穿着罗卜同款大号练功服的年轻人怎么是戚成曜，向棉走近一些发现真是那人。
　　她还没来得及收住惊讶的表情，对方就回过了头看向来人，不过戚成曜看到向棉倒没有显得多意外，从台阶上站起。

　　“你……也在这学武？”向棉先开了口。
　　“算是吧。”
　　看起来戚成曜没打算说更多，也没问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向棉感觉有些冷场。
　　就在这时，院子里跑来个小伙子，摇着个铃铛，通知大家开饭了，解救了此时空气中的尴尬。

　　呼……
　　“卜卜，该去吃饭啦？”向棉见罗卜一动不动，说话也不回答，觉得奇怪。
　　旁边的男生倒是轻笑了一声，对罗卜道，“去吃饭吧，上午就到这儿。”
　　嗯？向棉奇怪地看了戚成曜一眼，难道他在帮罗卜的师傅训练小徒弟？那他应该就是师傅的大徒弟咯？

　　罗卜闻言如蒙大赦，收起手脚，扑向向棉，“姐姐！”
　　小孩儿抱着向棉胳膊，一边还冲戚成曜撅起嘴，一副我有姐姐撑腰你敢不敢再欺负我的小模样。
　　向棉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累了一上午饿不饿，你自己先去吃饭吧。”
　　“姐姐也吃饭。”
　　“我等会自己出去吃，你快去吧。”向棉拆开一包纸巾给小罗卜擦了擦汗，“记得不要挑食啊。”
　　小罗卜点点头，就蹬蹬蹬地跟着其他小哥哥们往饭厅跑去。

　　“中午不一起吃吗？”戚成曜靠着回廊的柱子，盯着女生。
　　“我？我不是这儿的人，可不好意思去蹭饭……”向棉心想他这话说得奇怪，我一个外人，也不会管饭的吧，“我待会去外面吃。”

　　戚成曜倒没有再说什么，向棉抬起手在胸前晃了下，“那我……出去了。”
　　转角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戚成曜，见他还是站在那儿，一个人。
　　怎么感觉，这个人今天有点怪怪的……虽然平时也不见得多热情，可是今天好像特别……疏离，对，就是疏离，虽然站在面前跟你说着话，但是在他的眼中好像看不到自己。
　　向棉有些莫名，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对这个人的情绪已经有些过于敏感了。

　　“成曜，师傅让你过去主厅吃饭，”迎面过来一位师兄弟，见到戚成曜赶紧招呼道，“说有几位重要的客人，武协的人也在。”
　　“还有什么人？”
　　那人犹豫道，“乔总也在……”
　　戚成曜顿住往饭厅去的脚步，随即转身，“帮我跟师傅说，我中午在外面吃了，我也有朋友要招待。”

　　与其对着乔山河倒胃口，不如……去看看她躲哪儿吃饭了。
　　向棉沿着街边商铺走了一圈，也没想好吃什么，还是去了暑假经常去的那家私房菜馆。
　　这家店装修得跟九十年代的教室一样，客人就在专门做旧的课桌椅上用餐，墙边画着黑板报，上面是菜单价目表，桌上餐具还是搪瓷的。
　　向棉想，这家店老板肯定是个很怀旧的人，柜台上还摆了很多老物件，而且暑假几乎吃遍了整条街，这家的食物味道也最合口。

　　不过今天没什么胃口，不知道是不是早上那袋面包过期了，肚子有些不痛快，就随便点了碗面，坐那儿一点点吃了起来。
　　门口的铃铛叮铃两声响起，又有客人进来了，那人走到柜台前，点了些东西。

　　“中午就吃这点儿？”向棉感到有人在对面坐下，听到那人开口，抬起头。
　　“你怎么来了？”他不在武馆吃午饭吗。
　　“武馆来客人了，师傅让去陪，我怕生。”
　　戚成曜一本正经地说着，向棉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明显不相信，他也一副我就是在开玩笑的表情，感觉……刚刚他身上的低气压好像又不见了。

　　“罗卜是你弟弟？”他好像终于想起来问自己这事儿了？
　　“是我姑姑的孩子。”向棉想了想又解释道，“上次去幼儿园就是去接他的。”
　　“他爸妈没空？”
　　向棉想，戚成曜说的应该是陪罗卜来武馆的事。
　　“……嗯”她沉吟了一会儿，“最近大人都没什么时间，就让我经常接送她。”

　　“你怎么不送完他晚上再来接？罗卜那小孩儿看起来还挺独立。”
　　向棉没想到戚成曜对小罗卜评价还挺好，只能无奈地笑笑，把原因又说了一遍，“我奶奶不放心，一定要有人在身边待着，而且……你看他很鬼灵精的样子，也是因为知道有人在边上看着他，不然他一个人怎么都不会愿意来这儿的。以前上幼儿园的时候，也是很长时间才适应的了的。”

　　“你们家这么宠孩子？”戚成曜挑挑眉。
　　“还好吧，我有带作业和书过来，看看书写写作业一天也过去了，”说着向棉又突然想到什么，嗯了一声，“我暑假的时候也几乎天天来，那个时候好像没看到你呢。”

　　“我知道。”
　　戚成曜突然凑近桌子，胳膊撑在桌面上，手拖着脑袋，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向棉对两人突然拉近的距离感到一阵慌乱，有两秒甚至没敢呼吸，然后猛地把碗往后挪了挪。

　　“您点的菜，放这里吗？”服务员双手拖着两个餐盘，上面好几个碟子。向棉好像忘了刚刚想问些什么，此刻有些瞠目，“你……能吃得下这么多？”
　　“还有呢。”
　　“？”
　　“我们两个人吃，”戚成曜拆开碗筷，对向棉一笑，“也算是第一次来，总要尽尽地主之谊。”

　　这么老派吗……不过，什么就第一次来了？
　　向棉看着一桌子菜肴糕点小吃，觉得戚成曜怕不是按着菜单挨个点了一遍吧……
　　“可是……我们两个人也吃不下这么多吧。”
　　她皱起眉，嘴巴有些犯愁地微微嘟起，可能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到底是姐弟，眼前女孩的表情和那个奶萌奶萌的小萝卜真是像极了，戚成曜感觉心里有块地方麻麻的。

　　他给向棉盛了碗汤，宽慰道，“吃不完打包回去给小师弟们吃。”
　　这样不好吧……向棉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这位大师兄，神色毫无波澜，好像这是常事，不禁有些心疼那些小师弟。

　　“你之前也一直在外面吃？”戚成曜吃着饭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总在外面吃不好。”
　　向棉想了想，这个人可是会自己买米做饭的，肯定是那种看不上外面饭食的人吧。
　　不过……
　　“这可不关小罗卜的事，不送他来，我在家也是要出去吃的，爸妈经常不在家，没人做饭。”

　　向棉说完看见戚成曜抬头瞅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地笑着摇摇头……就知道被他吞下的肯定是类似“你不会自己做？”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