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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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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年幼,听到姨娘这般发问,竟老老实实作答了一番。我说:“世上并不缺兢兢业业辅佐君王,想成就赫赫功名的臣子。”姨娘先是惊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却气鼓鼓地摆手说:“不要插嘴,我讲到哪里了?”但是我不敢吱声了,小心翼翼打量姨娘,只见她把耳边垂下的一缕散发绞在指头上,缠了几缠,语调里带着几分娇憨,把我重新拉回了故事中。
“孤有位三弟,最是风流不过的人。长兄薨逝之日,我才晓得浪子的剖白,比君子涕泗满襟的陈情还要动人。他同孤直言要孤助他一臂之力,哼,当真是走投无路了,却遂了本宫心愿。论及朝政权势,不过是姚赵二家之争。孤的三弟当真有趣,像是舍本逐末似的与阎仲临交好,一个靠着祖宗荫封、只会骑马扛枪的武夫有什么用?然而孤竟小瞧了他们,阎大将军平定西南之乱,一时风头无两,生生压了老四和老六一头。老三要孤相助,令孤下嫁阎氏,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孤自然明白。”
我在江南时搜罗了几十册将军与公主的话本,其中我百看不厌的当属前朝毅勇侯与康文公主的爱恨纠葛。康文公主张成清性情乖张,却最受敬宗宠爱,十七岁时出宫建府赐婚姚司空次子姚池,可是这位公主行事着实不着调,在公主府大张旗鼓地豢养面首,甚至邀了正经夫君同游,姚池自幼饱读诗书,长于圣人之训,痛陈公主之不检,公主也怒,命人打了驸马板子,姚池不堪其辱终日郁郁寡欢,不出一月便过世了。姚司空在敬宗面前老泪纵横,老皇帝下不了台,太子和稀泥让贵妃所出十皇子与姚司空幺女议亲,勉强保全了颜面。
至于毅勇侯阎仲临,一杆出白梨花枪天下谁人不知,他虽袭了祖宗的荫封,爵位却实实在在靠着战场厮杀得来的。阎大将军这般英雄,居然在三年后求娶当朝康文公主,哪能不让人大跌眼镜?
我归纳了形形色色的话本,有一见钟情说,有自荐枕席说,有威逼利诱说,总之是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坊间创作了无数入流不入流的小说话本。我偏爱威逼利诱先婚后爱的情节,公主娇蛮,大将军也不好相与,霸王碰上强龙足够令人天马行空、浮想联翩地脑补无数欲擒故纵与口是心非。最大的遗憾是,他们后代如何就不得而知了,有人往我/朝陛下的姓氏上联想,可毕竟要避尊者讳,谁也不敢在明面上胡说八道。我后来揣测,姨娘讲的第一个故事八成就是在热门话本上的再创作,可能她还读过什么孤本,把公主后来的际遇描绘得有鼻子有眼。
“可他们根基不稳,还是一败涂地,连本宫也受了牵连。老四背后有赵相,这老儿阴狠,孤一贬再贬,竟沦落到了西北荒蛮之地。嗬,一行两千里我却想通了,一人斗不倒他们,然而子孙代代,孤不信赵家没有树倒之日。快得很啊,天下过了一二年便易主了,姚家扶持了老十登基——八九岁的孩童不过是傀儡罢了。姚氏窃国之贼,弄权十余载,可是他们忘了,孤的儿子们也长了十余岁。皇位终究是我大梁的。”
我听姨娘讲到后面,已经昏昏欲睡,没有了鲜衣怒马的少年,我实在打不起精神。那些权谋斗争对于虽然早熟也不过七八岁的我来说,了无意趣。我困了,嚷着要回院子,姨娘叹了口气把我领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