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不起放不下》心知杜明

3、第三个故事

　　两个半小时的节目录完，外边雨下大了。
　　郑寒宵打着伞拖着行李箱站在路边等车，手机没电了，约不了滴滴专车，只能在路边硬等了。十分钟过去，平时车辆很多的路段竟没有几辆车经过，更别说出租车了。郑寒宵正纳闷，黑色的保姆车停在了他身边。车窗摇下，又是江东野。
　　郑寒宵这才记起来，江东野应该是在隔壁演播厅录台里的节目。车进不来想必是扎堆的粉丝挡了路。因为一部同性题材的电视剧，江东野成了当下最红最火的小鲜肉。只要有他出现的地方，都是万人空巷。
　　“带你一程，郑寒宵。”
　　江东野不知何故，总对他直呼其名，以前在节目里是，现在还是。明明就小他一轮还多，又是后辈。他对别人可不这样。
　　郑寒宵懒得去想原因，摇头拒绝搭顺风车，上个月他不过在采访中提了一嘴江东野就被顶上了热搜，网友们嘲讽他蹭热度。如今要是被人拍到坐江东野的车，怕是又要被做文章。他年纪大了，不想惹这些风波。
　　他和江东野当年一起录过两年节目，那会儿江东野刚出道就遇冷，是个籍籍无名的新人，在节目里和一众不红的小年轻当背景墙。因为江东野个性太过安静，又不争不抢，明明一身本事，所以常被他故意拎出来表演和说话。有时候太过突然，江东野常被弄得很慌张，说话结结巴巴，从头红到脚。并且从不说谎，有什么答什么，耿直的表达方式还成了当年节目笑点之一。
　　记者常拿这段经历问他对江东野的评价如何，稍有不慎便被记者钻了空子大做文章。上个月的热搜他不过开玩笑地说了一句，下次演唱会要请江东野做嘉宾不过估计他可能没时间。就被粉丝堵着骂了几万条。当年节目的很多片段也被剪了出来，指责他欺负江东野，只有很小一撮人替他说话，说要不是他江东野的镜头恐怕都被剪光。那一小撮人据说是江东野的黑粉。
　　江东野说：“前面路封了，外边的车进不来。”
　　郑寒宵笑笑：“没关系，待会儿我助理会过来接我。”
　　“你什么时候请助理了？”
　　郑寒宵一愣，他确实没请助理。出道二十年，他从来没用过助理，以前红的时候是嫌麻烦，现在是嫌贵。他不过随口找个推辞，没想到江东野居然当真。
　　“上周，刚请。”
　　继续随口往下编。
　　江东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
　　“你连双超过200的鞋都不舍得买，会请助理！”
　　被人当场拆穿谎言很尴尬。郑寒宵拿出手机，刚按亮就自动关机了。关机铃声是他自己唱的歌。
　　车里的江东野笑了。
　　“上来吧，这周围没人拍。再等一会儿我就不敢保证了。”
　　车门打开，江东野的助理下来，帮他把箱子放到了后车厢。他爬上车，坐到了江东野身侧。两人腿挨腿，像以前出外景录节目时一样。郑寒宵往车门边靠了靠，尽量不碰到江东野。
　　“刚录完那个唱歌节目？”
　　江东野先开口。
　　“对啊，最近发了新歌，宣传下。你也刚录完？”
　　郑寒宵瞟江东野，他黑眼圈很重，眼底发红。化妆都遮掩不了的疲惫。他行程很多，拍戏录节目拍广告参加各种代言活动，听说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不知道他会不会怀念以前不红时，录完节目后还能空出很多时间闲着不知道要干嘛的日子。
　　“接下来赶着去拍戏？”
　　“嗯。”
　　“那真是辛苦。”
　　“你的新歌很好听。”
　　郑寒宵笑到眼睛眯成一条缝：“嗯，就是听得人不多。”
　　“好歌不怕没人听。”
　　“那倒是。”
　　“你十月份还有演唱会？”
　　“批文还没拿下来呢。”
　　演唱会的事郑寒宵还没跟几个人提过，他没经纪公司，弄批文走流程都是自己来，挺麻烦的。他好奇江东野是怎么知道的。
　　“听说演唱会嘉宾要请我？”
　　“哎哟就随口一说，你这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空出点时间睡觉多好，当什么演唱会嘉宾啊。”
　　“你请我我就去。”
　　“？”
　　郑寒宵盯着江东野，确定他不是开玩笑。
　　“真的，你请我我就去啊。”
　　“票肯定一秒光。”
　　郑寒宵开始提前做梦了。
　　“我不是开玩笑。”
　　江东野扯他手。郑寒宵挠头：“批文还没下来呢，不一定办得成呢。”
　　“你就是没打算请我呗！”
　　江东野生气了。小朋友生气时，嘴角是向下拉的。以前在节目里要和不喜欢的嘉宾互动时，他就这幅模样。郑寒宵苦笑，这哪是他不想请啊，而是他根本请不起好吗。
　　“那好好好，我请你，不过出场费得看卖票情况。”郑寒宵就当哄小孩了，反正江东野没有档期，他公司也未必会同意。
　　江东野马上喜形于色，回头问助理他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助理说都满了。居然排到了十月份，郑寒宵惊讶地挑眉，江东野又扯他手：“半天时间总能挤出来的。”
　　助理提醒：“公司那边？”
　　郑寒宵再次挑眉，江东野抓紧他手腕，回头瞪助理：“我来说。”
　　助理小声唠叨：“乐姐肯定又要说你了。”
　　江东野抓着郑寒宵的手很用力：“你不用担心，我都会搞定的。你确定好时间后跟我说一声。”
　　“算了吧，别麻烦了。”
　　“不麻烦。”
　　“真的，不用了。”
　　“我想去！”
　　郑寒宵被江东野的固执吓到了。以前在一起录节目时，遇到挑战难度大的项目，江东野总会闷不吭声地一直挑战到能够做好为止，常常因此受伤。有次磕到膝盖都没办法站起，吓得他后来再遇到挑战项目都不敢叫江东野了。
　　“那你试试吧。”
　　郑寒宵最擅长认怂。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外边的雨小了。到了车多的路口，郑寒宵提出下车。
　　“我还没吃饭。”江东野冒出一句。
　　郑寒宵扫了眼他的细胳臂细腿，好像比之前更单薄了一点。听说他为了拍戏好上镜，每天吃很少。郑寒宵想劝他好好吃饭，可是艺人哪有能好好吃饭的，他都做不到。
　　“要不要一起？”
　　“你请我吃饭？”
　　“卤煮？”
　　郑寒宵歪头犹豫了几秒，点头答应了，他好久没吃卤煮了。
　　保姆车东拐西拐，最后开进了一个高档小区。
　　“这里有卤煮？”郑寒宵怀疑地望着窗外的高楼，店面都没一个。
　　江东野特别淡定：“叫外卖啊。”
　　郑寒宵回过神来：“这是哪儿？”
　　“我家。”
　　“你搬家了？”
　　郑寒宵总能偏移重点，跟他的主持风格一样，天马行空，无拘无束。没等江东野回答，他又自顾自地接着说：“也是，挣钱了肯定换大房子，换我也换。”
　　以前节目组拍过江东野以前的住处，老居民区的筒子楼，门口一堆各种限量款运动鞋。乐高玩具和模型车摆的到处都是，衣服倒是不多。房间里倒算干净，江东野喜欢收拾和打扫，理由是讨厌房间里有灰。
　　“本来不想换的，可是有些粉丝很讨厌。”
　　“都追到家里去了？”
　　“嗯，上次换手机也是因为手机号被泄露了，反正很麻烦。”
　　“唉。”
　　郑寒宵看过他发的那条微博，让粉丝别打他电话了。有点可怜。不过这算是好的，郑寒宵听过更夸张的，有粉丝爬到家里躲在浴室好多天才被发现。想想就恐怖。
　　“这个小区好，看起来就很安全。”郑寒宵继续看窗外，“租的还是买的？”
　　“租的。”
　　“买一个啊！”
　　“不买，我喜欢租房。”
　　也是，年轻人买什么房。
　　“你不是要去拍戏吗？”
　　终于回到了正题，车下了车库。
　　“明天才去。”
　　“哦。”郑寒宵瘪嘴，他以前没吃过外卖卤煮，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除了卤煮，还有小龙虾，烧烤，啤酒。堆了一桌。助理被遣回家了，屋里就剩他们俩。
　　郑寒宵边吃边唠叨：“点太多了，吃不完，太浪费了。”
　　江东野一口肉一口酒，看着郑寒宵跟仓鼠似的包了一嘴的肉，慢慢地嚼巴，噎着了来口可乐，他要唱歌不喝酒。
　　江东野默默喝掉了三瓶啤酒，全身发红。
　　“你这样子明天没事吧？”
　　江东野靠到郑寒宵身上：“不知道。”
　　“哎哟，那就别喝了。”郑寒宵拿走他手上的酒，一抬头就被人捏了下巴，带着酒味儿的吻落下来时，郑寒宵还在想，三瓶就醉了？不至于啊，他以前酒量不是很好的吗？！
　　“你不回我微信。”
　　郑寒宵被咬了嘴角，像是惩罚。
　　“工作一忙就忘了。”
　　“我那么忙不也天天给你发。”
　　又被咬了鼻尖。郑寒宵“哎哟”叫，鼻尖上的牙齿转移到了耳朵。耳朵太痒，痒到郑寒宵全身蜷缩，不得不推开江东野。
　　“你喝多了！”
　　“你小瞧我！”
　　江东野虽然眼底发红，但是眼神清楚。
　　“我要回去了。”郑寒宵拔掉正在充电的手机，马上手机被抢走了。抢手机的人说：“不准回去，我好不容易才把你骗来！”
　　郑寒宵挠头，他想早点回家给刚写的歌编曲。
　　“我吃饱了，卤煮还行，就是在家里吃不得劲。”
　　“你为什么不回我微信？”
　　看来今天不给个答案是走不了人了。
　　“你想我回什么呀？”
　　郑寒宵不是不想回，而是实在不知道回什么。江东野不是给他发自己的表情包，就是发他演得电视剧中的片段，再不就是他在片场玩滑板的小视频。他从去年开始玩滑板，摔得膝盖上都是伤，还上过好几次热搜。
　　江东野默默撩起裤腿，从脚腕到膝盖，都是伤。
　　“那就不要玩了嘛，都摔成这样了。”郑寒宵瞅了一眼不敢再看第二眼。他年轻时也玩过滑板，摔断腿后再也不敢碰了。现在看到带轮子的东西都有阴影。
　　“也不都是玩滑板摔的。”江东野把腿伸到他面前，“拍戏也伤了。”
　　郑寒宵想起来，上周的热搜里就有“江东野受伤了”。
　　“我给你发微信，你都不理我。你是不是觉得我红了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小龙虾感觉还不错，个儿挺大的。”
　　郑寒宵想打岔。他确实这么想过。倒不是他觉得江东野会变，而是他不想让人误会。人不红时也没对人多好，人红了就凑上前，这不是势利眼嘛。
　　“我不会变的。”江东野不理会他的打岔，坚持把话说完：“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没变。你知道的。”话说完嘴又凑上来了，这一次比上一次劲儿大多了，郑寒宵被扑倒在沙发上。小孩儿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嘴上吻得他脑部缺氧，趁他稀里糊涂时，上衣被扒了精光。胸膛发凉后，郑寒宵勉强回了一点神智，赶紧蹬腿反抗防止裤子被扒，没想到刚抻腿就被抓住了脚腕。江东野手出奇的大，和他的脸一点都不配，环住他的脚腕绰绰有余。别看他长得单薄，力气可不小。
　　郑寒宵敌不过他，裤子最终还是被扒。他不得不动嘴：“你，你，你住手！”
　　江东野已经箭在弦上。郑寒宵瞄了一眼，脑子里还有空档想：“年轻人火力真旺！”他推江东野，结果手脚都被按住了。房间里的空调真凉啊，吹得他屁股凉！
　　郑寒宵干脆放声大喊“救命”，被堵住了嘴巴，目测是他自己的臭袜子，带着一股AJ鞋的味道。对，他那双AJ还是江东野送的，限量款的39号脚可不好找。
　　袜子的味道不仅不好闻，也不好吃。
　　“呜呜，臭，呜呜呜，臭，呜呜，我穿三天了，呜呜，臭。”
　　郑寒宵挣扎。江东野不管他，埋头做自己想做的。“呜呜呜”渐渐变成了“嗯嗯嗯”，断断续续，时高时低，像在空中飘！郑寒宵边喊边想，要是录下来放到编曲里，应该还不错。平时他可唱不了这么婉转。

　　闹到半夜。郑寒宵全身跟散了架似的躺在床上，江东野活力四射地翻身下床，说饿了，准备把没吃完的小龙虾和卤煮热一下。
　　“还是说你要叫外卖，我想叫牛肉粉，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江东野爱吃粉面，以前做关于美食主题的节目时，只要来了粉面，他都吃得不成样子，常常吓到那些假装吃货的嘉宾。
　　郑寒宵冲他竖大拇指。
　　“你也要？”
　　郑寒宵死狗一般地摇头：“年轻人，胃口好！”
　　体力更好。

　　他和当红小鲜肉江东野睡了。不，是他被当红小鲜肉江东野睡了。出道20年的过气老腊肉郑寒宵被出道四年不到的当红97年小鲜肉睡了！要是被记者知道还得了！要是被江东野的粉丝知道还得了！郑寒宵脑子不能闲，一闲就开始想些有的没的。
　　江东野吃饱喝足回到床上，上来就捏他屁股，眼睛的光看的郑寒宵菊花——嗯，不太紧了。郑寒宵赶紧用被子把自己滚成一个球，江东野扑上来，手往被子伸。
　　“我，我，我不行了！”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认怂。这是郑寒宵的人生哲学！
　　江东野终于住手，搂着包成球的他：“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郑寒宵又是菊花一紧，装傻保平安。江东野这人吧，什么都写在脸上。喜欢谁就黏谁，不喜欢的人笑脸都不给一个。录节目时只要他跟其他艺人走得近一点，江东野的嘴角就往下拉，表情就很难看。粉丝剪出来的节目片段里最明显。不过粉丝们解读为江东野厌恶他。
　　粉丝的爱都很盲目。郑寒宵莫名有点得意。
　　“我微博转发下你的新歌吧。”
　　江东野突发奇想，并且马上拿出手机行动。
　　郑寒宵在被子蠕动：“那我岂不是又得上热搜了。”
　　“这不更好，我看你之前采访说好久没上热搜了。”
　　“你那么忙，怎么知道这么多？”
　　“你的我都知道。”
　　江东野曾经在节目里说，他喜欢什么就会一门心思地去喜欢去研究，关于他的一切都会关注。
　　“小朋友。”
　　郑寒宵困了，他经常失眠，好久没有这样犯过困了。
　　“你又不老。”
　　江东野在他耳边不满地反驳。

　　隔天，郑寒宵上了热搜，因为江东野。新歌点击量和下载量创史上新高。江东野问他开心吗。他说还好。因为骂他蹭热度的人也不少。
　　再隔天，他又上了热搜，还是因为江东野。江东野对记者说，想参演他新歌的MV，想做他演唱会的嘉宾。
　　再再隔天，他还在热搜榜，依旧以为江东野。江东野要来录他那档没人看的唱歌节目了，还要演唱他的新歌。
　　……
　　一年后，郑寒宵不知第多少次上热搜了，还是因为江东野。他在某颁奖典礼上说，要是没有郑寒宵，就不会有现在的他。话说的不清不楚，惹来各种猜测。微博上又飘满了曾经节目里的片段，这次解读的方向变了。江东野的粉丝们终于看出来了当年他对籍籍无名的江东野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