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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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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you的麦克白终于要正式公演,我不肯去看。
“你已经披挂整齐在我面前演了不下一百次,我认为没有必要挤在人堆里,忍受污浊空气和审美疲劳。”
“你可以坐在空气清洁的前排,而且,主要都是别人的戏份,不会看烦。”
“看见你一个人糟蹋莎翁名著就已经足够了。”
随着syou的成长,我日益不想出现在他的同学面前。在他们的口中,一成不变的我,地位年年降格。开始是小鬼的父亲,后来变成哥哥,再后变成他的朋友。那么再后呢,syou的弟弟,儿子甚至孙子?
上帝保佑,等syou变成秃顶瘪嘴的糟老头时,我已不记得他。
syou转而去纠缠信士。我认识syou后不久,这个自称是他哥哥的男人突然出现,然后一同生活至今。自见面起,信士便莫名的排斥我。他是一个沉默安分的人,他既不肯说,我也懒得管。与我,这个男人的存在,淡薄如空气。
除了syou,我不会再关心任何人。
最后还是信士请了假去捧场,同胞兄弟总是感情深厚,当年为了救自己的弟弟,甚至断掉了一条腿。也是因此,我才不理睬他的存在。
转天,syou强迫我看演出DV补课,兴致昂扬充当解说。
我按了暂停键,中世纪的木偶姿态扭曲僵在台上,“我是听你,还是听录像?”
他委屈的安静了一分钟,又忍不住指点。
“就是她一定要我加入,都说她演得最好呢。”
那个女孩扮麦克白夫人,的确演得别具味道。她蛊惑麦克白走上歧途,为他清洗手上的鲜血,直至在永劫的恐惧中沉入疯狂的绝境。少女纯真虔诚的双眸蒙蔽着世人,却如纯洁的花朵下蛰伏的毒蛇,令人不寒而栗。
她是个美丽雅致的女人,有一头颜色极淡的及腰金发,似乎有点面熟,却又想不起是谁。
谢幕时观众纷纷献花,围剿syou的肯定是那些春心萌动的小女孩,恨不得连人带花一同送进怀里,他边狼狈闪躲着花间突袭,边尽力维持体面的微笑,我禁不住笑出声来。
syou花束满怀,只得在台上分给众人,待分到最后一束,正走到那个女孩面前。她也接了满怀鲜花,一双眼睛弯在熊熊燃烧的红玫瑰后边。我见她轻唤了syou,俯身将所有的花朵放在脚下,弯腰时金发顺着纤巧的肩头滑落脸前,她起身随手将头发捋在耳后,仰了头同syou讲了句什么,露出的脖颈弧度优美。少年微微愣了愣,转而笑着将最后一束火百合递在她的手上。女孩跨过脚下的花,嘴唇擦过怀里娇艳润泽的粉红花瓣,顺势轻轻印在syou的唇边——恶作剧般的,那个吻开始似要落在唇上,在syou闪躲之前却灵巧的转变了方向。
这个吻只如蜻蜓点水般的一掠,我偏偏却如观赏慢镜般每个细节都瞧得清楚,甚至看清了她擦过syou脸颊时唇角勾起的戏谑弧线。
我不止一次的见过syou被女孩子亲吻,一向当作小孩子把戏,一笑置之。而这一次,我的心脏却似乎随着她的动作微提了一下,那个吻像是透过屏幕落在我的脸上,柔润温热的唇挑衅着划过皮肤,淡金发稍和女人特有的甜美气息随后扫过鼻端,如此贴近的触感让我觉得不适,滑腻糜软的触角蓦的扫在心尖,甚至是反感。
见我目不转睛盯着屏幕,syou有些不自在:“她总是这个样子,我们都习惯了。”
“她是大学部的?叫什么名字?”
“塔吉雅娜,在剧团里她一直很照顾我。”
“哦。她那时跟你讲什么?”
syou迟疑了一下:“她那时对我说,只想要我手里这一束。”
“哦。”我随口应了,将频道切到时事快讯,起身去厨房给syou少爷准备营养晚餐。
初到M市时,也是一个冬季。乍一离开玛莱巴弥漫着硝烟和贪欲的污浊大气,syou曾为这里冬日清寒剔透的天空深深迷恋。
玛莱巴的戾气尘土是蒙在那孩子的心里,才会对比出这种失实映像。对我,则是另一回事。北方城市冬季酷寒苦长,再加上居家取暖供热燃烧煤炭,悬浮半空的煤烟粉尘总是令我一冬都咳嗽不止,直到春暖花开才能渐渐告一段落。
NRS虽然给与我永生和超越常人的力量,但却不影响我时常身体不适,尤其是天气突变时。也许是感染病毒前就体质脆弱,也许是NRS也习惯于任性的波动,有高潮也有低谷。
近来这些日子又是低谷期,我咳嗽到几乎不能完整讲话,syou联合信士藏起了我所有的烟,还要人前人后严格监督,闻到我身上有烟味便会大吵大叫。他越是时刻绷紧神经,我便越想寻找机会违反纪律,在侦查与反侦查的斗智斗勇中,到最后我们几乎都忘记了禁烟的最初理由。
今天早晨更是糟糕的发起烧来,syou自作主张帮我请了假,搜查了我的柜子床铺衣服口袋甚至暖气片后边的夹缝,又将退烧剂和水果摆在床头,这才忧心忡忡去期末考试。我趴在窗口看着小鬼一步三回头的赶往车站,忍到确信考试开始,他再无复查的本领,才在关节乱响中勉强撑起身来,头晕眼花的从纸抽里摸出烟盒,安心的品味我的胜利。
syou长大之后,越来越喜欢对我的习性强加干涉,比如饮食的数量,睡眠的规律,出门时穿衣服的件数,甚至鞋子里要按季节更换不同材质和厚度的鞋垫这样的龟毛事,想起来了也要啰嗦,像老头子一样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天空昏沉沉压得极低,但又有些令人不安的银色反光充盈天地之间,我想,大概又要下雪。低沉的气压中,一切声音都带了旷荡低沉的冬日混响,混沌的寒冷宣告。屋子里没有开灯,暗到家具摆设模糊一团。发烧时烟的味道其实很是难耐,满足于偷腥成功的刺激感觉后,我还是抛弃了剩下的半截。
似乎很久都没有机会像今天这样独处,总是头疼于小鬼吵闹的我现在竟有点茫然,也许这么久以来已经习惯于满眼满心都是syou,反而不再适应清静。热度的上升令我头疼难忍而且浑身乏力,退烧剂吃掉也没有任何效果。我想睡眠大概能有助于恢复,可是闭上眼忍耐了一个世纪,时针却不给面子的只移动了一个小角度。我想起昨晚syou以禁烟监督为由坐在我的床头复习,但我有点什么动静就会一脸担忧的看过来,倒水拿药试体温不肯安宁。我不想打搅他温书,把脸埋在被中尽力压住每一次咳嗽,觉得肺叶都要因此胀裂,但这样的忍耐,却带来奇异的快感,我想,它们近乎幸福。
而现在我的身边空空荡荡,令人生厌的寒冷从身体内部一波波涌起,我裹紧被子,乏力的四肢怎么也找不到舒适的摆放位置,无所依靠,无从着力。
我希望那个孩子此时就陪在我的床头,说些体贴的话,或者用额头试试我的体温,甚至什么也不做让我靠着也好,身体贴合的安稳感觉,远比药剂更有疗效。
syou是我的药,这样想着,不禁开始无奈的嘲笑自己,多可笑肉麻的台词,什么时候开始,软弱至此。
我出了满身冷汗,汗津津粘在身上,头发打了绺贴在后颈,湿冷粘腻。我不耐烦的拨弄着它们,头发已经有些长了。想起syou总是絮絮念叨着让我再次蓄起长发。那是多久前的事情了?自从八年前我用长发换回了他平安夜的生日礼物后,就再没留长过。syou多年来总是耿耿于怀,据他所说,我的纯正金发不留长实在可惜了材料,只有在睡前的混沌中才肯松嘴讲实话。
kei,你长发的样子,就像海妖一样美丽,我想再能见到。
那么,你就快点挣钱养家顶门立户,可以让我赋闲当米虫,不事生产的闲人才有工夫打理头发。
男孩总是忿忿宣告:不会很久了!然后翻身睡去。
伤害小狗的自尊心有时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也许我应该再次留长头发,了结他的心愿。
连串咳嗽打乱了我的思绪,觉得五脏都要咳出来,眼前金星乱冒。挣扎着呼吸时却不知怎么想起了塔吉雅娜,她有一头缎子样的闪亮金发,笑容如妩媚海妖。
长发实在是女人把戏,等这次发作过去,还是赶紧理短的好。